当小紫鸾“谁管你”突然从天而降之时,锦瑟似乎明白了水麒麟要将自己额头上的包归罪于倾夜的原因。
果然,只听水麒麟义正言辞地道:“皆因小龙儿教女无方,才使那呲毛鸟胆敢对本神兽无理施暴……”
话音未落,谁管你猛然飞起一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水麒麟一爪掌。水麒麟愣了愣,忽然一个箭步闪至锦瑟身后,冲着小紫鸾和倾夜恶狠狠地咆哮。
谁管你谁也不管,见状只有更加怒火中烧,振翅便向锦瑟冲去。刹那间,只见一道人影掠至锦瑟前面,扬起一道掌风将小紫鸾推上半空。
谁管你在空中翻了十几滚才明白过来打飞自己的是谁。虽然它不曾受伤,甚至一点痛楚都没有,但心里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边扑棱双翅维持平衡,边幽幽咽咽地仰天痛呼,叫声越滑稽刺耳:“娘亲,您为何责打女儿?”
倾夜无声地叹了口气。
水麒麟悲悯地看了看谁管你,叹息得比倾夜更深:“呲毛鸟,我早与你说了,你不仅不信还来叨我,如今你明白了罢?你娘亲也是我家主人的兽兽。你瞧,她有多么忠心护主!尔当好自为之……”
水麒麟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便巧舌如簧妙语连珠,它正自滔滔不绝地教诲小紫鸾,突然现倾夜望着自己的目光恍如凛冬风暴一般寒彻骨髓。水麒麟非常识相地住了口,然后静等主人处置小龙儿对闺女的“不教之过”。
万没料到,主人对小龙儿实在太仁慈,太溺爱了。她居然毫无责备之意,望着那位冷淡漠然的小龙儿的目光,甚至更多了几分温柔娇宠。
谁管你被水麒麟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诲,恨不得将它脑壳敲碎,无奈自家娘亲挡在那位驯兽师前面,连同可恨的水麒麟也一并保护得严密周全。
谁管你啜泣道:“娘亲,您当真是这位驯兽师的兽兽么?”
倾夜神色微微一变,却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道:“你不许伤她。”
谁管你依然搞不清母亲大人究竟是不是那位少女的兽,唯独能确定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它的母亲大人不愿再谈论此事。无奈,谁管你只得暂且放过水麒麟,落寞地栖在枝头,向往又有些敬畏地望着倾夜,很想依偎在她馨香的肩头蹭上一蹭。
倾夜似乎看透小紫鸾的意图,无情地补充了一句:“别过来。”
水麒麟会错意,火上浇油地强调一遍:“别过来!”
谁管你怒从心头起,双爪从枝上一蹬,如离弦之箭冲向水麒麟。
水麒麟惊叫:“小龙儿!……”意思快管管你女儿。
不料倾夜淡淡瞥它一眼,悠悠道:“还不快跑?”
水麒麟采纳忠告,刻不容缓拔足飞奔。
人人皆知这只小紫鸾的攻击极其迅猛,锦瑟更是估测出紫鸾强于水麒麟,很担心它会伤到水麒麟,当即横笛于唇边,便要吹奏驯兽曲安抚小紫鸾。倾夜立即阻止锦瑟,向小紫鸾道:“谁管你,别伤它太重。”
锦瑟焦急道:“幼鸟怎懂轻重?应叫它一点儿也不要伤到水麒麟!”
倾夜道:“只要水麒麟跳进水里,便没有什么能伤得了它。”说着,指向不远处的莲池。
然而,水麒麟竟然绝不挨近莲池,只顾夺命狂奔,它虽在地上跑,度竟比空中飞的小紫鸾还快。转眼之间,一兽一鸟,风驰电掣也似地消失于众人的视野。
谁管你被水麒麟引走之后,冥儿长吁一口气,从西风背后探出脑袋。
雪千寻很和蔼地道:“冥儿,只要不激怒小紫鸾,它便不会随便打人,你以后不必怕。”
冥儿正了正颜色,道:“雪千寻,你此言差矣。本王非是畏惧它,不过是担心一时失控对它放出鬼火,掌握不好火候。”
冥儿一开口,倾夜便向她望了过来。冥儿不由打了个寒噤,旋即俏颌一扬,威色道:“你瞧我做什么?看起来那么凶!”
倾夜用命令的口吻:“变回你自己的样子。”
冥儿理直气壮道:“我目前无法在阳界凝聚出肉身。”
“把我的血还给我。”
“不还!”冥儿白了倾夜一眼,唾弃道,“小气鬼,送出的东西还想收回。”说完,转回身习惯性地搂住西风。
西风巧妙地从她双臂间脱身,冥儿继续搂上去,这时候锦瑟忽然上前阻住了冥儿。
冥儿非常疑惑:“锦瑟,怎么你也那么介意?”
锦瑟微微一顿,现自己方才的动作完全出于下意识,见冥儿问自己,笑了笑,道:“我不知冥界的风俗如何,但在我们阳世,女儿家不可随意与人相拥。”
冥儿道:“冥界如今只剩我一个冥龙,我不知先前都有什么风俗。至于你们阳界——”说着,她望了一眼雪千寻,道,“我一上来就看见西风和雪千寻肌肤相亲……”
话没说完,冥儿的嘴已经被西风掩住。冥儿不服,掰开西风的手道:“锦瑟说的不对,我需告诉她。”然后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目光扫视了一遍这些活人,感慨道,“那时我便奇怪,好宽敞的一张床,这二位不并肩而卧,偏要叠在一起。啊,原来肉身与肉身贴在一起的时候,竟有这般美妙触感……”
“我有事先告辞了。”倾夜忽然打断冥儿,神色和语气都波澜不惊,一片轻云似地飘走了。
“我去瞧瞧水麒麟有没有被小紫鸾欺负。”锦瑟也及时抽身,神态亦是淡定从容,足下的踏波轻功已臻化境。
西风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道:“我有些乏,先去休息。”但从她飘逸敏捷的身法来看,很难现她有丝毫乏意。
雪千寻启了启唇,最后却只道了声“告辞”,也疾步跑开。
四个人分别向四个方向离去,冥儿正在迟疑叫住哪个人的时候,伊心慈也准备悄悄开溜。
“伊心慈。”冥儿一把抓住伊心慈,正色道,“本王话还没说完,你也要走么?”
伊心慈尴尬地笑了笑,道:“冥儿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冥儿脸一偏,叹了口气:“现在不想说了。”
伊心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道:“冥儿,我也建议你以后不要总是贴着西风。”
冥儿迅移回目光,颇有些冷峻地注视伊心慈。“为什么雪千寻就可以?”她不甘心地问。
伊心慈挠了挠额角,道:“冥儿不是早就知道西风和雪千寻关系亲密么?”
冥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寞寞道:“我是知道。她们两个相识于十岁,至今八年,情谊甚坚。可是我,却在西风出生的很久之前便开始等待了。”说着,她望向天空,眯起双目,长长的睫毛轻轻忽闪,“凡界的天空真美,是明亮的呢。可是在冥界,苍穹总是黑夜。有数十年的光阴——在我还是元灵珠的时期——孤零零地呆在观星台上,便只知道凝望星空。我自己都不明白在守候什么,直至西风的命星第一次闪耀出光华。那个瞬间,我一下子意识到,我等的就是她。前些日子,我也像你们活人一样,做起梦来。我梦见自己第一次仰望苍穹的情形,那感受如此深刻,就好像真实生过一样。”
伊心慈问:“冥儿为什么确定自己盯着天空是为了等待西风的星星呢?”
冥儿用力摇了摇头:“冥儿也不知道。可是那个梦却告诉我,这是前代冥王嘱托我的使命。”
伊心慈目光一烁:“冥儿,你梦中的情景很可能的确是真的。几十年前你还是元灵珠,有些事也许记得不甚清晰,但它们却烙印在你的潜意识中,当你进入梦乡,那些深藏的记忆便浮现了出来。你有没有梦到前代冥王对你说等待西风的目的?”
冥儿道:“依稀记得她说当那颗星星亮起来以后,我便尽快去凡界找到凡界之主、通灵王和通灵兽王。”
“前两位便是倾夜和锦瑟。找她们做什么?”
冥儿蹙眉:“不知道,她说到那里时,我便醒了,后来再没做到那个梦。”
伊心慈若有所思。
冥儿忽然眼眸一亮:“西风会不会是先王送给我的礼物?”
伊心慈一怔。
冥儿自顾自地道:“因为冥界太冷清了。除了麻木的鬼卒,我没有任何伙伴。记得西风的星辰亮起来的时候,我欢喜极了,如果那时候我有双脚,一定会跳起来。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我就是觉得不再寂寞了,只要看着那颗星星,我的心就满满的。”冥儿闭起眼睛,好像又见到了那时的星空,“她的星星美丽至极,甫一点亮,便闪烁出最璀璨的光芒。她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魂魄,甚至强于花倾夜。所以当我年满百岁,可以化为人形的时候,便立刻到凡界去看她。”
伊心慈道:“你见到她时,正是夙沙灭族的那一天。”
冥儿点了点头,惋惜道:“还以为她会在那一天死掉呢,可惜没有……”接着她又兴奋道,“可是她好厉害,肉身都死了,魂魄居然还能留在阳世!其他滞留凡界的孤魂野鬼,莫说是我死神亲自拾取,便是鬼卒也能将其魂魄勾回地府。可是我却拘不住西风的魂魄。我原以为是自己灵力不足,可是不久前她被龙吻杀死后,我依然不能将其魂魄带走。你说她有多了不起!”
伊心慈却不像冥儿那样喜悦,喃喃道:“西风的确为一史无前例的存在。”
“对,史无前例呢。我喜欢她!”冥儿毫无顾忌地直言,“明明散着恐怖的气息,却又让人感到无限温柔。有时候我以为她就要对我火了,心里正在害怕,却没想到她最终还是那么耐心体贴。我讨厌黑夜,讨厌孤单,她一定懂得的,所以才会陪着我。”
伊心慈非常同情西风,道:“可是西风若是夜夜陪你玩耍,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冥儿道:“死了就不用睡了。”
伊心慈道:“可是我们都不希望西风死。”
冥儿惆怅地喃喃:“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希望她死么?”
伊心慈哭笑不得,道:“西风若是死了,恐怕雪千寻也活不下去。”
冥儿深深烦恼:“也是呢,不管怎样,雪千寻都会在她身边。”
伊心慈试探地问:“冥儿,你喜欢雪千寻么?”
冥儿忖了忖,道:“她待我很好。我有时候也喜欢她。不过……”
“怎样?”伊心慈紧张地问。
冥儿坦言:“西风拥抱她的时候,我不喜欢,很想把她拉开。”
伊心慈的心咯噔一下,对冥儿温声道:“虽说冥王您有一百零五岁高龄,可是在心慈眼中,您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冥儿。”
冥儿用一种很成熟稳重的目光望着伊心慈,颇有威严地道:“本王哪里像小孩了?”
伊心慈掩口一笑,道:“小女孩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是大姑娘却不同,绝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去蹭另一个人。”
“为什么?”
“那是害羞的事。”
冥儿恍然大悟:“你们看不见的时候,就可以了?”
伊心慈忙道:“也不要。”
冥儿显出不满:“话又说回来,为什么雪千寻就可以?”
“因为……因为西风喜欢雪千寻。”
听到这句话,冥儿忽然一震,神情呆住。
伊心慈唤了她好几声,她也不答应。过了好一阵,冥儿才道:“你的意思是,她不喜欢我?”
“不,不!不是说她不喜欢你,只是那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伊心慈连忙解释。
冥儿如释重负:“喜欢我便好。我和雪千寻是不一样的人,那喜欢自然也有所不同。就好像我喜欢你、喜欢雪千寻、喜欢僵尸……和喜欢西风,都不一样,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自己给自己解释得头头是道。
伊心慈轻轻叹了口气,低低自语:“但愿你真的只是个孩童。”
“你说什么?”冥儿问。
伊心慈笑笑:“我希望冥儿永远都快乐。”
冥儿欣慰地拍了拍伊心慈的肩头:“嗯,我遇见你们之后比从前快乐多了。”她微笑着说,忽然神色微变,下意识地捧住自己心口。
“你怎么了,冥儿?身体不舒服么?”伊心慈关切地问。
“没有。”冥儿摇摇头,“只是心里怪怪的,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受。”她一边说一边深呼吸,最后拍了拍胸脯,点点头,“嗯,好了。”
伊心慈放下心来,试探地问:“冥儿,我想问问你,冥王不留在冥界的话,没有关系么?”
冥儿道:“我大半的灵力都留在冥界,即便我不亲自操纵,也足以维持冥界十年的平衡。怎么,你想赶我走?”
伊心慈道:“怎么会?我只是好奇,你特意来到凡界,究竟有什么目的。你可是冥界至尊,绝不可能主要为了上来找西风玩儿。”
冥儿的双颊染上红晕,连忙清了清喉咙,正色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是因为寂寞才上来找你们的。”
伊心慈认真道:“那当然,冥王驾临凡界,其目的必定非比寻常。”
冥儿面露得色。
“还好你不肯告诉我们,否则我们非得吓一大跳,恐怕连西风都要惊呆了。”伊心慈一副放下心来的神情。
冥儿心有动摇,暗中凝聚灵力,读取伊心慈的心语,只“听”她在心里默念:真不知冥儿究竟为了什么事情来到凡界,如果真是惊天动地的要事,想必倾夜也不得不大大崇敬冥王了。不过也有可能什么要事都没有,她只是想上来玩耍,却不好意思说。
冥儿冷哼一声,忍不住弯起嘴角,脱口而出:“当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倾夜一定想不到,数十年前引冥界大劫难的肇事者,本王已经找到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小伊姐姐最会哄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