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晏泽连打了二十几场,累得气虚,下台猛灌了几口水后,才缓过来和宋瑰说话。
“就他了?”于晏泽遥遥看着男人和老板去办公室建档,夸张地笑出声。
宋瑰吃完枇杷,唇上还沾着水珠,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视线同样追着男人的背影。
于晏泽回头时,刚好看见宋瑰勾起的一抹淡笑。
不对劲。
于晏泽摇摇头,靠近宋瑰的脸,俯身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啧道:“才一眼而已,就看中他了,贴身保镖哦,小瑰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宋瑰继续捧着热水杯,手背下的肌肤蜿蜒着病态的青筋。
指尖是惨白的颜色,很透,几乎能看清皮肤下的脉络和骨血。他捧着杯子,脆弱得似乎随时随刻都会把玻璃摔地打碎。
面对于晏泽的疑问,宋瑰心里出现了很多解释的话,可呼吸累,心脏每时每刻都不舒服,再多的想法说出时都成了寥寥几个字:“有眼缘,就够了。”
于晏泽也不多问,挑唇自己笑了笑。
隔了会,他按捺不住地补充:“别忘了我的事啊。”
宋瑰嘴唇抿着杯口,正在喝水时听见这句话,眼睛朝上抬起,去看于晏泽的表情。后者罕见地害羞起来,目光飘来飘去,哪还有总裁的样子。
宋瑰鼓了下脸颊,温水咽入喉咙,浇灭了喉间的哑涩。
他轻轻地呵笑一声,把杯子递过去。
于晏泽忙接手。
宋瑰掸了下长衬衫的衣摆,站起来。刚从厚软的座位起身还有点凉,他不自觉缩了缩脖颈,拢起领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走近于晏泽,笑得甜美。
“放心,我们只会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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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后,男人就归宋瑰了。
厚厚的合同上写明了保镖期间该做的事,包括兼职司机,临时医疗救助和负责宋瑰时时刻刻的安全。
不过,看完合同中保镖的固定内容,宋瑰还加了几点。
虽然有营养师,但必须由保镖负责一日三餐。
虽然有保姆,但生病不便时,衣食住行由保镖看顾。
“这……太多了吧?”老板只是想把好友塞去宋瑰那儿,没料到还要负责这么多事情。
这哪是找保镖,找妈吧。
不过这话他没好意思当着客户说,支支吾吾和旁边的裴谈声对了个眼。
裴谈声面不改色,倒显得他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了。
老板尴尬地扯起唇角,正要说话,一张黑卡搁在了桌面。
宋瑰含笑看向男人:“工资。”
并不缺钱的裴谈声脸色显而易见的错愕了。
他端详宋瑰病态又绝美的脸,一股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的感觉飘来。
这幕,倒让老板心思一转,乐呵呵帮他收下黑卡,热情道:“我们是正规的公司,当然会满足客户任何的要求。”
宋瑰客套一笑:“那便很好了。”
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扫见末尾男人签的名。
“裴谈声……”唇齿轻柔掠过这个陌生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宋瑰皱起纤长的眉,语气含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疑问他:“都说谈笑风生,你好像并没有那么的风趣。”
风趣。
这两个字,和裴谈声八竿子都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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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晏泽是来弥镇市办公,见过宋瑰后,他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兼职司机的新任保镖裴谈声开车送宋瑰回家。
从保镖公司到桃鹳别墅的距离有点远,驾车也要半小时。
当车窗外的道路景致随着疾驰的车一幕幕离开裴谈声的视线,他感受到车内陌生的气息,到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被好友忽悠了。短短一天不到,从身家“清白”,成了宋瑰聘用的贴身保镖。
裴谈声赞同薛医生的治疗方案,但并不认可好友想一出是一出的法子。
他脸色不悦,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发紧。
宋瑰倚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看窗外风景,又侧了侧脸,幽幽瞥向唇角紧绷的裴谈声。
半晌,他嘴角动了动,一声轻笑。
“裴谈声。”
盯紧前方开车的男人岿然不动,只从嗓子眼闷出一声“嗯”。
“给你讲个笑话。”宋瑰想到一件事,来了兴致。
他单薄的身体在副驾驶挪了挪,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钻进裴谈声的耳朵,让他不自觉通过余光扫了眼。
宋瑰正在调整坐姿,最后半歪着肩膀,脸冲向他。
“我那天做梦,有只受伤的狐狸想吃葡萄。”
宋瑰细声娓娓道来。
裴谈声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声线,很润,很透,但因为呼吸不自然,说话的时候一会儿断开,让人听起来柔软又脆弱。光听声音不看人的话,会觉得面前是株将要枯败的玫瑰,腐朽,喑哑。
隔了片刻,裴谈声才回神,此时宋瑰已经讲到:“狐狸受伤了,爬不到藤上,也跳不起来,路过的动物都笑话他。”
“你猜他怎么样了?”声音突然变大。
裴谈声指尖一蜷,敷衍了声:“怎么?”
宋瑰弯了弯手指,垂下眼直视着骨节凸起的苍白颜色,抿唇笑得甜美:“他花费十天,夜晚,在树皮,在腐烂的树洞边,抓了几网兜的葡萄木蠹蛾,放在藤上……蛀虫咬啊咬,一百天,两百天,葡萄藤架子倒下,再也挡不住狐狸了。”
“吱嘎”猛地一刹车。
宋瑰心脏咚咚急跳了几下,呼吸收紧着。
他喘了喘气,定眼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桃鹳别墅。
宋瑰轻飘飘地睨了眼新保镖,后者严肃着脸目视前方,看起来在发呆。
宋瑰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
临要下车时,他回头看,裴谈声还是一副冷酷的样子。
宋瑰没当回事,平静地落下一句话:“这次就算了,以后要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保镖,在病人难受的时候,记得抱我进屋。”
副驾驶车门关闭,宋瑰步态悠闲地走进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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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孟雨正在院子里搬东西。
宋瑰不许师傅们过来,于是宋眉带来的那些仪器只能由他收整。
孟雨从宋瑰和于晏泽早晨出门后就开始忙活,到现在才勉强收拾好,看着前庭花园变得和往常一样干净,他拍拍手,满意地翘起唇。
只是——
铁门和围墙旁边那几棵远程送来的黄花梨树,还没种。
他挠挠头,对种树实在没什么概念。
宋瑰走进来时,就看见孟雨站在树旁边沉思:“怎么了?”
孟雨眼睛一亮:“宋哥回来啦,保镖呢?”
宋瑰没回答这句话,也没过去,远远朝还散着泥土和灰尘的树抬了抬下巴,“在做什么?”
“这些树……”孟雨垮下脸:“我不会种,也不知道种哪个地方好。”
宋瑰道:“没事。”
“保镖在后面,交给他吧。”
孟雨巴不得不做,笑嘻嘻地冲铁门外瞄人,“嘿嘿好的。”
宋瑰说完就回房了。
孟雨立刻去迎接新来的保镖。
裴谈声面部轮廓冷,但很英俊,尤其身高快一米九,穿着裁剪服帖的黑色西装时英朗挺拔。领口是复古色的领带,脚下踩着黑皮鞋,严峻,沉稳,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若不是孟雨认得旁边那辆宋瑰的车,无法想象他就是保镖。
孟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虚这些,稍愣后就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你好,我是宋瑰的助理孟雨。”
“裴谈声。”
回复冷淡,孟雨不在意,笑吟吟道:“裴先生,以后我们都在宋哥身边,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多指教。”
裴谈声颔首:“嗯。”
应完觉得自己太冷漠,想起薛医生的话,他不自在地多加了句:“有事尽管说,不用介意。”
啊……裴先生怎么知道自己有事请。
孟雨咧嘴笑:“你来得巧,正好有件事需要帮忙。”
裴谈声被孟雨带进别墅,后者迫不及待地指着围墙边的几棵泛着泥土的黄花梨树。
“种树。”孟雨立马把锄头和肥料塞给他,“有劳你了。”
裴谈声:“……”
墙边的土坑挖了一半,到处都是土和泥巴,和漂亮的桃鹳别墅显然不是一茬的。
孟雨看他半天没动,试探地问:“你会吧?”
裴谈声板着脸,半晌憋出一个字:“会。”
孟雨乐了:“那就辛苦了,你忙,我去给你接杯水,再拿几个防汗的毛巾。”
他一溜烟跑回屋。
五棵黄花梨树,也不知道从哪里买的,长得几乎一样,连分叉的枝丫角度方向都相同。裴谈声淡淡扫了眼,拿起锄头,正要挖地。
锄头一下地,挖去了大块土。
甚至还把旁边规整好的土地捣得乱糟糟。
他摸摸鼻梁,平静的脸上罕见地裂开一丝错愕。
力气毫无疑问很充沛,但种地的诀窍却没有,一锄头下去坑坑洼洼,难看。旁边明明是宋瑰精心养护的一片花圃,此刻花瓣上沾了好多土。
正站在二楼阳台落地窗欣赏他栽树的宋瑰:“……”
返身从房间拿出一个叠好的纸飞机。
他细细端详二楼到墙边的距离,半眯起眼睛,侧身。咻地一声,飞机从二楼飘下,悠悠慢慢躺进了裴谈声挖好的大土坑里。
白色的纸飞机,黄棕的土。
裴谈声放下锄头,回头。
二楼落地窗上站着个漂亮精致的青年,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长衬衫,而换了件雪白的家居服。
衣服已经是很白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时,皮肤明显比衣服还要白得招人眼,透白,冷白,冰天雪地的高寒山脉献祭几生的幸运,才培育出的一朵雪莲。
“裴谈声,把飞机捡回来还我。”
思绪被宋瑰的声音打乱,裴谈声一声不吭,捡起纸飞机。
握在掌心,五指收紧,揉烂了。
-
宋瑰站在阳台静静看了很久。
转身,走回房间,搬起床头柜的一个大纸箱。
他再次来到阳台,一双病态的眼睛牢牢盯住裴谈声。
不过此刻裴谈声正接下孟雨递来的水,仰头一饮而尽。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宋瑰看到他喉结滚动,有水滴顺着下颌滑在性感的锁骨上,继而陷入严丝合缝的衬衣领口里。
宋瑰心里出现不受控制的不痛快,轻轻哼了声。
他将大纸箱里抱上阳台,手一松,里面堆得满当当的东西从二楼倒下。
窸窣声响惊动了站在墙边的裴谈声和孟雨,两人同时回头。
——漫天降落数百只五颜六色的纸飞机,铺天盖地飘落在前庭花园。
“宋、宋哥?”孟雨脸都呆了。
裴谈声微抬下颌,视线透过纸飞机,看向阳台上的青年。
他唇角绷成锋利的弧线,脸上冷感尽现,不容易接近,威严感十足,是个好保镖该有的样子。
良久,宋瑰不耐烦地扔下一句:“都丢了吧,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