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宋瑰把自己关进房间,五分钟后,里面传来砰砰哐哐的响声。
正在厨房围着营养师学习餐点的孟雨,惊慌地看了眼楼上,连忙跑向裴谈声。
裴谈声坐在客厅,手里翻看着一本经济杂志。
他即便坐着柔软舒服的沙发,腰背也挺得很直,不苟言笑,光看背影就觉得不容易接近。
孟雨有种错觉,和裴谈声说话,像初高中时面对严肃的班主任。
他咽咽口水,一屁股坐在裴谈声旁边:“你快别看了。”
“嗯?”裴谈声语气淡漠。
孟雨指着楼上:“今天去复诊发生了什么事吗?谁惹到宋哥了?”
主卧的声音这时候消了些,伴随着的是诡异的安静。
暴风雨袭来前的沉寂,更让孟雨恐慌。
谁惹到他?……裴谈声面不改色,继续翻了一页杂志,“如果只是因为一句话让他生气砸东西,那应该是我。”
孟雨瞳孔地震:“你?”
裴谈声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点了个头,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杂志页面的某个线条统计图上。
二楼的书房门倏地从里面推开。
孟雨惊得扭头,手攀住沙发背,伸脑袋往楼上看。
他大惊小怪的样子让裴谈声终于放下杂志,回头,抬眼目视那大开的房门。
但宋瑰没出来,几秒后,一个个被暴躁蹂|躏的纸团丢在了门外的地板上。
孟雨不清楚他在干什么,傻了眼。
裴谈声回想刚才在车里的话,并没有觉得不对。
那就是他对宋瑰的初始印象。
这么想,他懒得再管,往旁边挪了两个位置,离反应夸张的孟雨远点。
这次扔纸团出来虽然比砰砰哐哐的砸东西看起来温和,但持续性太强,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纸团被抛弃,孟雨有点担心宋瑰的情况。
“你还有心思看杂志?要真是你的话,赶紧去道歉。”他跟着往旁边坐,靠近裴谈声。
裴谈声不耐地瞥他:“没说错,道什么歉。”
“哇,你这人……”孟雨的心早就偏向了他家宋哥,压低声音说,“口角之争,干嘛要搞成这样。你就去道个歉,宋哥心情不好的话,咱们一天天也担心啊。”
是你担心,我并没有。
裴谈声干脆不看杂志了,双臂环在胸前,语气带着讽刺意味:“所以你们都宠着他?”
孟雨眨巴眼:“是啊,不然呢。”
这理所当然的回答,倒让裴谈声觉得是自己的错了?他脑子里不禁出现保镖公司时于晏泽的行为,唇角挑起嗤笑:“难怪宠成这样。”
他撂下一句话后,起身,板着脸走上二楼。
孟雨皱起眉。
宠宠怎么了,等你见了宋家人,才知道我这样已经是最基础的了。
大惊小怪。
-
在楼下说话的几分钟,书房门口已经有十几个纸团了。
皮鞋不小心踩在纸团上,裴谈声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视线在宽敞的书房绕了一圈。
宋瑰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歪着脑袋,手握笔撑在桌面。他倒没想宋瑰在写什么,很疑惑,刚刚书房砰砰的动静是从哪儿传来的。
书房很干净整齐,除了纸团,并没有发生过砸东西的行为。
或者,他已经收拾好了?
还算知道克制。
裴谈声目光掠过地板上整齐排排坐的几个毛茸大玩偶,继而看向椅子上纤薄的背影。
“宋——”
组织好语言刚要说话,一个纸团丢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向了他的额头。
声音戛然而止。
裴谈声脸色黑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盯着抛纸团的主人。
他在家里似乎不爱穿衬衫,一回来就会换上舒服的家居服。
舒服归舒服,但太薄,肩胛的蝴蝶骨若隐若现,瓷白的后颈细且长,手握上去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一样。
裴谈声现在很想过去捏断它。
他弯腰,捡起刚才砸在头上的纸团。
与此同时,伏案思考的宋瑰似乎意识到纸团砸下的声音不同,蹬了蹬旋转椅,身体随着椅子转了个圈,看到了脸色黑沉的裴谈声。
“你站那干什么?”宋瑰无辜地晃晃手里的笔尖。
他身体不再坐直,整个陷进椅子里,一米八的身高竟然小成一团,额头细软的碎发垂在眼上,的确是脆弱可欺的模样。
裴谈声晃了下神。
空气短暂的停滞,他没忘记上楼的目的,手里捏紧那个纸团,语气一板一眼:“你要生气可以,但我说的没有错,不会道歉。医生让你保持愉悦的心情,再像现在这样砸东西扔东西,遭殃的是你的身体。”
宋瑰听懂这意思了。
他轻笑了声,脸上没有异动,也不反驳,心里却回想裴谈声说的‘我说的没有错,不会道歉’是哪一句话。
他想了想,没想出裴谈声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当然,这并不是他擅自进来打断自己思维的理由,宋瑰光脚踩着拖鞋站起来,一步步走到裴谈声面前,抬头和他的目光平齐。
“林清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
裴谈声顿了下,才意识到他在意的点。
这小疯子,脑回路和常人的不同。裴谈声只当他说废话,连敷衍都懒得回答。
“那我说的,你还有印象吗?”宋瑰攀比心来得很快,不需要他记得,只需要现在把话敞开天窗说出来,“签合约的时候,我的衣食住行,都在保镖负责的范围内。”
“现在我想休息了。”
他把拖鞋蹬开,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抱我上床。”
裴谈声瞳孔一缩。
搁在身侧的五指,将那张纸团攥得更狠。
面前的人,宽松家居服很长,遮住了臀部,但薄薄的布料在窗外暖阳的照耀下,让裴谈声将里面的腰线一览无余。
很细,一只手臂能圈住。
他眼睛被刺了一下,故作冷静地别开眼,心跳莫名一空。
“不情愿吗……”宋瑰等半晌,都没有动静。
他眨巴了下眼,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冷白的脸上充满无辜,似怨似怒地垂了眼皮:“才夸奖你是个合格的保镖。”
没等宋瑰继续说,裴谈声忽然倾身。
手肘搁在他腿弯,一手握住他后颈,打横抱了起来。
离床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裴谈声绷紧下颌,踩着僵硬的步伐沉步过去,无视怀里含着灼灼目光的病弱青年,眼睛只盯向前方。
靠近床沿,裴谈声脸上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被巨浪掀得摇摇晃晃站不住脚。
怀里的重量轻得让他难以置信。
这个喜欢捉弄人的小疯子。
他吃错药了,才会去抱。
咬紧了后槽牙,裴谈声连腰都不想弯,把他丢在床上算了。
就在这时,怀里人却有些苦恼地叹口气。
“别扔。”宋瑰甜美一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我生病了。”
裴谈声才惊觉自己的想法被察觉,错愕地感受着脖颈间冰冰凉凉,又轻软的触感。
他冷眼盯着宋瑰,把他轻放在床上。
然后拔腿离开。
连背影也充斥着落荒而逃的味道。
床里侧坐着只傻兮兮的藏狐玩偶,正眯着眼睛面对自己,宋瑰心满意足地伸起光脚,白净小巧的脚指头轻轻蹭了蹭它的尾巴,“太好玩了。”
他双手大开,翻身趴着缓缓吁气,手带动着衣摆往上,一截纤细的腰露了出来。
腰窝若隐若现,一朵枯败却鲜艳的玫瑰纹身,挣扎着生长。
-
裴谈声快步走回房间。
关门的同时,他后背靠在门边墙上,仰起头盯着天花板简约的花纹,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微乱。
宋瑰这个人,实在是……
荒唐。
不像话。
裴谈声手里还攥着那张纸团,这时候才发觉掌心渗出了汗,把纸团也揉湿了一点点。
他走到床边坐下,摊开纸。
孟雨说宋瑰被谁惹了就会这样,他下意识认为车上的那句话恼了宋瑰不快。而除了砰哐的砸东西声音,后来扔出的十几个纸团里应该也写的是恼他的话,以此作为发泄。
但没想到,是这样。
密密麻麻的纸张,被揉得烂,依稀能辨认里面用笔写着:
1.市场调研
2.节目定位和宗旨
3.主要内容及元素
4.流程
5.特色和风格
6.制作方式
7.室内外游戏
每个点的后面,都用凌乱的笔画写了很多东西,字有些乱,但随眼一扫,裴谈声就能看出方案很有创意。
这是一张娱乐节目策划案。
裴谈声眼神晃了一下,想起宋瑰弱不禁风的身体。
他目光继续往下,停在纸张末尾时,不由得蹙起眉头,脸色铁青。
这里有两排被红笔圈住的字。
——生病,生病,什么心脏病,凭什么我不能有野心?!!!
诺大的红色感叹号加粗加重,如同宋瑰仰着脆弱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在他面前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