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玉当场就觉得身负重任,宋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和孟雨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紧接着又同时看向裴谈声。
裴谈声身形晃了一下,稍稍低下头,视线缠在宋瑰的脸上:“你说什么……”
宋瑰表情不变:“给南玉道歉。”
场面持续僵持,裴南玉见事情又关系到他,忙走到宋瑰身边去劝:“没事,宋宋算了,我也没摔倒什么,这不好好的吗。”
他扯了扯宋瑰的衣服,让他不用再追究。
裴南玉不是白受欺负的性格,但今天这种情况不一样,保镖不是故意,他也没必要和醉酒的人多说……还有最重要的是,两人明显有问题,如果因为自己吵起来,他也不安。
两人的对话被裴南玉打断。
裴谈声不耐地一啧,偏头对上神似兄长的面庞,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要我道歉?”
裴南玉没来得及说话,宋瑰先看不惯他这样威胁:“裴谈声,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冷淡疏离的一句疑惑。
仿佛把这些天的僵持击破,两人同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裴谈声也想问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仅仅看到裴南玉就失去理智,像现在这样,等再面对裴家其他人,又做什么面目?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明明以前见到父母兄嫂的时候,他都能足够冷起脸,让人敬而远之。偏偏在这个没见过自己的侄子身上,变得刻意找麻烦、不像他自己了。
裴谈声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晕着酡红的冷硬脸庞越来越像冰块。
他凝视宋瑰的眼睛,忽然一笑,晕晕乎乎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向他道、道歉,除非……”学习能力很强地将宋瑰刚才的话收为己用,身体晃悠不止,含糊地接下后面的话,“你过来,给我……”他蓦地把宋瑰往怀里一拉。
宋瑰没有准备,额头直接撞到了他硬邦邦的胸膛,“嘶……”倒吸了一口气,他揉着额头从裴谈声的怀里抬起眼帘,“你干什么!”
裴谈声满意现在的情况,低头嘴唇快要碰到宋瑰的额头,含糊地说:“跟我走。”
单手搂住宋瑰的腰,撇下孟雨和裴南玉,摇摇晃晃地往楼梯上去。
喝醉了的人连自己都看顾不好,现在还沾上了弱不禁风的宋瑰,裴谈声的动静直接让孟雨两人目瞪口呆,连忙过去阻止,“裴谈声,你先放开,宋哥……”
但即便喝醉了,裴谈声长年累月练习泰拳和空手道的体格也是旁人无法比拟,只凭借一只手,就轻易地挡住二人,搂着宋瑰踉跄地前进。
待孟雨和裴南玉再度过来,宋瑰喘着气,回头冲他们摇头:“不碍事,我先陪他进屋,你们去休息吧。”
孟雨哪敢走,尤其宋瑰话刚一落,裴谈声脚就打了个错,险些踩空。他心都漏跳了一拍,忙仰着头喊:“小心点啊。”
裴南玉则更将注意力放在几乎手脚相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看裴谈声的手亲昵地搂住宋宋的腰,而宋宋更听话地伏在他胸前,皱起脸不可思议:“他们一直都这样?”
“嗯,怎么了。”孟雨见多了这种场合,早就先入为主,认为他们在谈恋爱,便没觉得不正常,又着急忙慌地喊道,“裴谈声你到底醉没醉,把宋哥搂紧点啊,真是。”
他恨不得步步守在两人后面。直到双方都站在了二楼,才松口气。
宋瑰被裴谈声连抓带搂地带进了房间。
刚进去,身后的门被裴谈声倏地紧闭,还不忘上锁。他正想说什么,却猛地被一股强力推上了床,紧接着裴谈声压在他身上。
宋瑰无法动弹,仰着脸直视他:“想做什么?”
裴谈声一说话酒气便扑面,晕晕晃晃将地双手撑在他耳侧,固执地盯紧他:“我不道歉。”
宋瑰看出他半醉半醒,一歪头,似笑非笑着问:“不想当我哥哥了?”
“道歉了就可以……?”裴谈声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醉没有醉,眼前宋瑰的面庞他看得很清晰,脑子也能分辨他说的那些话,但脸红耳热某些思绪凌乱又奇怪,反应还有点迟钝。
宋瑰悠然地点头。
裴谈声被这副笑脸招惹得失了神,眸光更深地注视他,几乎要看进他眼睛里面去。沉默很久,他醉意变得越来越浓,在宋瑰的笑里渐渐模糊了思绪。
倏地脑中一声响起,他如同接受了指令,骤然压下,将头埋在宋瑰的颈侧,粗哑着嗓音不停地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宋瑰,对不起……”
颈窝的酥麻和热气带动宋瑰的心狠狠一跳,埋在他身上的人突然变得像只大型犬,说话开合间温热的唇瓣时不时贴在他皮肤上,惊起一连串的战栗。
宋瑰眼神空了下,歪头笑着耸了耸肩膀,双手抱住他的头:“你说错了,和南玉说对不起。”
裴谈声被酒迷失了神志般,专注他的颈窝:“对不起,宋瑰……”圆满完成宋瑰的指令后,却没有很快得到宋瑰的奖励,他被烈酒熏了理智,嘴唇贴在颈侧来来回回地催促,“叫啊,快叫。”
声音惶急又迫切,似乎生怕宋瑰忘记了他先前提到的答案。
宋瑰脖颈处被他拱得发痒,听见裴谈声低到极致的嗓音,心里动容。抱着他的头将呼吸埋进他发梢间,双手更加用力,甚至想和他手脚相缠在一起。
良久,心脏修建的堡垒崩塌,哑着声音轻喊:“谈声哥哥。”
在颈间拱个不停的男人骤然消停了动作,宋瑰呆呆地推了推他,不动,再推,还是不动。
睡着了?他用力一起身,将裴谈声勉强推开,后者确实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宋瑰哭笑不得,倾身反压在他身上,皱着眉头嗅了嗅他的脸,浓烈的酒气差点把自己都弄晕了:“占了便宜就睡,裴谈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裴谈声躺在床上什么都听不到。
宋瑰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气恼地说:“你还没给南玉道歉。”
他目光停滞在裴谈声俊美却浮着酡红的面庞,眼神微动,凑上去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醉醺醺的男人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头,伸手要挣扎,宋瑰反抓住他的手,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同样也将双手攀住裴谈声的肩膀,对准脸上的那个位置轻又缓地嘬咬。
裴谈声意识到疼痛,蹙眉低哼了一声。宋瑰转咬为亲,唇瓣在上面细细密密的触碰,一边低低笑着说:“裴谈声,别吃醋了,再多的哥哥,都排在你后面……”
醉酒的男人得到完美的答复,不再挣扎,宋瑰满意之至,等到裴谈声缴械投降放松戒备的时候,嘴唇蓦地往下,在他胳膊上重重一咬。
“嘶——”裴谈声痛得酒意甚至醒了大半,睁开眼。
宋瑰见状,以拳抵唇笑着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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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走廊站在满脸担忧的裴南玉和孟雨。
“宋宋,你怎么才出来?……你没在里面做什么吧?”裴南玉心惊胆战地瞄了房间一眼。
门没有关紧,视线钻过门缝只看得见房里一片漆黑。一想到里面正躺着醉醺醺的裴谈声,裴南玉莫名觉得瘆人。如此,更担心宋瑰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讲清楚。”
宋瑰眨眨眼:“没什么啊,就扶他进屋而已,好了南玉你快去睡觉吧,才下飞机早点休息。”
裴南玉才不听他转移话题的说辞,眼神很精地在宋瑰脸上看,忽然瞳孔地震,扒拉宋瑰的领口:“诶,你这里是什么,肩膀这儿,红的。”眼睛一眯起,严肃地盯住宋瑰,“别告诉我是蚊子咬的。”
宋瑰正要敷衍,旁边孟雨幽幽来了一句:“人世间的蚊子太惨了,总会被情侣找各种借口。蚊蚊能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要吸一口血罢了。”
宋瑰一噎,瞪他两眼,拨开裴南玉的手,遮住了颈侧的红痕,对裴南玉笑眯眯道:“狼咬的。”
裴南玉深吸口气,手指房间;“里头喝醉的狼?”
“别,别气别气。”宋瑰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地一点头,“我也以牙还牙了,给他手臂和脸上咬了好几口,没吃亏。”语气里甚至还有点得意。
裴南玉感觉天要塌了:“你还有空开玩笑?”
他再度扒开领口看,越看脑中越是海浪滔天,虽然吃饭的时候就感觉他俩不对劲,但事实摆在眼前还是难以接受:“宋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让人啃了,宋叔叔知道么?眉哥呢,晏泽哥知不知道?”
裴南玉太过震惊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倏而房间门从里面拨开。
裴谈声晕红着脸,衣衫不整地倚在门边。领口露出大片的肌肤,他仰着头后脑勺抵住墙,脖颈血管充盈,青筋一条条甚至快要凸起,如同守候在皮肉下亟待钻出的蛇。
喝醉酒的裴谈声更多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味道,白天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懒洋洋地垂在额头,有些长的甚至到达了眉毛下面,将要遮住他浑浊黢黑的眼眸。
他靠着墙,朝裴南玉一抬下巴,“你进来。”
宋瑰以为他还要欺负南玉,站定裴谈声的面前,仰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裴谈声却在宋瑰过来时,一下子避开了眼睛,甚至眼里藏着几分心虚。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冷冽着脸,目光灼灼紧锁在裴南玉的身上:“你不敢?”
宋宋被啃了的气还压在心里,裴南玉又被他一激,绷住脸:“有什么不敢的?”
被晏泽哥从小打到大,抗揍的能力早练就得炉火纯青。难不成裴谈声比晏泽哥还厉害?他不相信,上前一步,挺胸抬头:“进去就进去,宋宋,你去睡觉吧,我和他谈谈。”
还没说完,裴谈声揪起他的衣领,一用力把裴南玉拽进了屋。
“砰”的一声门关,孟雨听见裴南玉啊啊啊啊的声音,看向宋瑰:“不会有事吧?”
宋瑰也不清楚,说实话他很难理解裴谈声的一些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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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声没有开灯,支起腿懒散地靠在躺椅上。
硬朗的五官被掩藏进浓稠的黑暗中,裴南玉只看得到他的面部轮廓、和一双狩猎般的眼睛。
裴南玉站在他面前,深吸口气,准备质问他刚刚把宋瑰怎么了。话还没出口,裴谈声按按发疼的额角,懒淡地一张嘴:“你叫裴南玉?”
简直在说废话。裴南玉一脸迷惑,紧紧盯住他,心里已经在想后续防守的姿势了。
“几岁了?”裴谈声手撑着额头,继续懒洋洋地问。
“什么几岁。”裴南玉气得嘴角一抽,“你以为我是小孩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空气霎时剑拔弩张。裴谈声潜藏在暗处的眼睛陡然尖锐地直指裴南玉,他当然知道裴南玉几岁。五岁生日那天,裴南玉出生,他们是同月同日的叔侄。裴谈声轻一嗤笑,固执地再问:“几岁?”
这次的问话更短,裴南玉看不出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清醒的,踟躇着靠近他两步,象征黑暗的绸纱被他小心拨开,裴谈声冷淡的眸光陡然直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狠的眼神,比孤狼和猛虎都要叫人敬畏,惊得他瞳孔一缩,视线又不设防地滑落到裴谈声的左脸,那里,有一处被嘬咬过的红痕。
宋宋说,咬了他的手臂和脸一口,难道就是这里?
裴南玉试图往下看,看他手臂有没有相应的痕迹,就在这时,裴谈声不耐地撩起眼皮:“快说。”
裴南玉被催得烦了:“二十三。”
裴谈声得到正确的答案,脸上的表情空了半秒,缓缓地点了个头,“谈恋爱了吗?”
“在谈。”裴南玉莫名其妙,“你管得可真多。”
然而裴谈声的执着是他没有想到的,“什么工作?”
一个一个的问题抛来,裴南玉都累了。
“设计师。”
“在哪?”
“……法国。”
裴谈声还要再问,裴南玉受不了了,“我爸都没你管得这么多,裴谈声,我进来是要和你说宋宋的事,你扒着我问东问西干什么!”
裴谈声踉跄着站起来,视线开始模糊,下逐客令:“出去吧,我要睡了。”
“你刚才把宋宋怎么了?”裴南玉咬牙切齿。
刚才……刚才?裴谈声脚步顿定,他做了个梦。梦里宋瑰很听话,伏在他身上,软软地叫他“哥哥”。嗓音比他称呼于晏泽或是裴南玉时,还要勾人。他就像朵沾惹了晨间最晶莹露珠的花朵,含苞待放,却又很偏心地只能容自己采撷。
回忆梦里情景,裴谈声头皮一麻,受了刺激般猛地闭上眼睛,占有欲极强地落下几个字:“和你无关。”
说罢拎着他的领口,踉跄几步,一把把人丢出了门去。
裴南玉猝不及防,撞到了外头等候的孟雨身上,“南玉哥没事吧?”
“没、没事。”裴南玉受了点惊吓。
孟雨懵逼:“他怎么把你扔出来了?”
“谁知道。”裴南玉气得胸膛起伏,听见房门紧锁的声音,瞪回去,半晌憋出三个字,“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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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瑰将工作室其他人介绍给了裴南玉,并聚集在别墅,商讨《奇妙团队》的录制。直播选拔受到了很高的热度,到现在结束了微博都有许多网友讨论,甚至建了超话。前十名能参与到后续的拍摄,无疑,宋瑰的团队就是其中之一。
参与录制的蒲恩,谭澄,方萝北和郎煜也建了微博账号,粉丝数涨幅极快,这档综艺比他们想象的更让观众喜欢。
宋瑰对此很满意,接下来只等节目组发来录制邀请。
裴南玉不着急回家,听说他们可能要去外省录制,便说要一起去看看热闹,宋瑰笑着答允。果然没几天,节目组便向工作室邮箱发送了邀请函。
和节目组交涉的事情一直是康意舟在办理,这天收到邀请函后,叫来众人一起商议。
“第一期录制时间是五天后,在舢遥岛,是南省的第一大海岛。”康意舟对这个录制地点很满意,笑着打岔,“舢遥岛风景很好,可以看海,坐船,有海滩和滨海悬崖,我们就当去旅游。五天后录制的话,我尽早将票买了。”
郎煜在旁道:“坐私人飞机吧,我让管家从家里调过来。”
其余人都看向他,郎煜有些不自在,挠挠脸说道:“方便。”
康意舟打破尴尬,笑着揽住郎煜:“那就再好不过了。”
既然出远门,宋瑰需要去和林清说一声。到达诊疗室时,林清见他身后跟着的是孟雨,而不见裴谈声,笑着打趣道:“保镖都不贴身跟着,你们怎么了?”
宋瑰没回话,幽怨地一瞥。林清不再说笑,专心给他检查,看完后说道:“还不错,心情好对病也要好处,可以去舢遥岛,记得吃药。孟助理,你要时不时提醒他,千万别忘了。”
孟雨点头道:“好的医生,我会监督宋哥。”
“有什么事情立即给我打电话。”
林清交代完,以前的药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给宋瑰重新配了新的,将用药时间和剂量一一交代清楚,才放心让宋瑰离开弥镇市。
出发那日是弥镇市罕见的热天,孟雨都不禁感叹:“时间定的刚好,可以去舢遥岛凉快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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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舢遥岛天高云阔,舒适宜旅游。
作为度假胜地,舢遥岛每年接待了众多游客,《奇妙团队》本来没有资金租用为拍摄地,全靠声海娱乐。有裴氏撑腰,轻而易举租用了部分地方,用来录制第一期。
宋瑰一行人刚下飞机,裴南玉就说要去四周转转。他这次前来是凑热闹,和录制无关,宋瑰也没多管他。
裴南玉刚走,很快,康意舟便收到节目组消息,说已经安排工作人员来接他们去酒店。
同时,裴谈声手机响起,他到旁边接听,原来是声海娱乐驻综艺负责人的电话。声海在这档节目里拥有极高的话语权,便由左敏安排了几个人随同节目组,一则监督,二则有些事情华氏不能单独做主,必须同声海商量。
“裴总,我们得知您跟随参与团队来到舢遥岛,已为您安排好豪华套房,您看需要我派人来接您么?”裴谈声早前和左敏提过宋瑰要参加综艺的事,以为左敏来了,接通后才发觉并不是。
裴谈声淡淡拒绝了:“我和团队一起住,不要将我的身份传出去,谨记。”
“好的裴总,录制期间,我们会时时守在节目组,如您有需要,请即刻吩咐。”
“嗯。”裴谈声挂断后,不动声色,转而看向其他人。
此时,康意舟正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车。”
宋瑰没打算现在就暴露身份,想了想,说道:“你们跟随节目组的车,我和裴谈声打车过去。”
康意舟想想也是,“好,这是房卡。”有了声海娱乐赞助的节目组花钱如流水,丝毫不吝啬,订的是当地豪华酒店,每个团队都有几间套房。康意舟将节目组分的其中一间房房卡给了宋瑰,道,“宋老师回房间了就好好休息,晚上节目组要谈录制事项,到时候我带他们去。”
“辛苦你了。”宋瑰感激一笑。确定办工作室就说好,在宋瑰的身份没有暴露之前,他和康意舟一主内一主外,宋瑰在后方把控,康意舟则作为经纪人在前面调节。
他拿过房卡,和裴谈声另叫了一辆车。
节目组订的是海景酒店,正对着便是硕大挺拔的椰子树和一望无垠的蓝色风情。
这座纯天然的岛屿上,湿润的海风仿佛扑面,空气清新凉爽。
宋瑰口罩帽子墨镜全副武装,裴谈声跟在他旁边。两人刚走进酒店外的庭院,迎面过来几人,目的地同样是这家酒店。
宋瑰脚步止住,因碧蓝舒适的海岛而放松的心情陡然裂开。
裴谈声见宋瑰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站在前面几人中间的,正是花槐。他脸色微变,想起孟雨说过宋瑰见到花槐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他揍一顿,抓住宋瑰的手,提醒道:“走。”
宋瑰也知道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做不了什么,由裴谈声拉他进了酒店大门。
两人没有停留,直接越过花槐一行。
花槐正在和旁边说话,陡然看到宋瑰的背影,眼一花,站定在原地。
“槐槐,你在看什么?”
花槐回过神。那个人现在应该在养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摇摇头,敷衍两句后同大部队走进酒店。
巧的是,花槐的房间竟然和宋瑰拿的房卡是同一层。
宋瑰看见他的样子更加心烦,拽着裴谈声进屋,脾气快要忍不住了。套房配置很高,卧室加客厅,宋瑰进去就趴在床上,拿起抱枕疯狂捶它,圆枕头被他砸得歪歪扭扭。
裴谈声走过来一看他的架势,默默从行李箱拿出一个录音设备。
只听林清的声音幽幽在室内散开:“莫激动,莫激动,莫激动……”翻来倒去都是这三个字。
宋瑰:“……”
他还是趴着没换姿势,扭头瞪了眼裴谈声:“是你让他录的?”
裴谈声将录音机放在他旁边:“林清自告奋勇。”
“好,我不激动了。”宋瑰耳朵快要听起茧,手忙脚乱把东西关闭,慢悠悠爬起来坐好,“花槐也住这层楼,你别让他认出我。”
裴谈声眉梢挑起:“不想对付他?”
“还没到时候。”宋瑰脸色不悦,“该和他算的账,迟早会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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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第一期的录制。
录制期间经纪人和工作人员只能守在拍摄棚里,艺人则去固定的地方拍摄。《奇妙团队》顾名思义,以团队建设为主,每期的主题都不同。昨天晚上节目组将台本下发后,众人才知道第一期内容是互助。只有团队间每位艺人互相扶持,才能完成最终任务。
其中设计了许多游戏和闯关情节,内容丰富也刺激。谭澄等人前去录制时,康意舟便和其他的经纪人留在棚内等候。
宋瑰没有过去,站在套房落地窗的位置,遥遥看着沙滩上乌泱泱拍摄节目的一群人。
原生态的岛屿,海滩贝壳很多,蓝色天际云卷云舒,远眺这座清幽纯净的海岛,心情不由得放松。
宋瑰看了很久,视线也已捕捉到做综艺任务的谭澄等人。看他们热热闹闹拍摄,不禁回忆起从前身在剧组的日子,脸色转为怔然。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
裴谈声将宋瑰每日需要服用的药取出来,接了杯水,走到落地窗。
“吃药。”他递给宋瑰。
宋瑰从回忆抽身的一瞬间,视线定格在这些药上面,眼睫细微地一颤,接过后仰头吞下。
浓浓的苦涩噎在喉间。
宋瑰表情难受,眼角被逼得落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滚到下巴。裴谈声急忙喂他喝水,等到宋瑰脸色好转,恨铁不成钢地怒道:“药也不好好吃了?”
宋瑰不说话,转头凝望下方的海滩。
“你看什么?”裴谈声拿他没办法,也烦躁现在和宋瑰之间奇奇怪怪无法言说的情况,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宋瑰指向下面玩闹做游戏的一众人,“我也想。”
裴谈声还以为他怎么了:“那就去。”
“但会被人认出来。”宋瑰突然想起什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当地特色风情的靛蓝红色相间的丝巾,围系在脑门,一圈刚好遮住额头和眉毛,又换上宽松花哨的衬衫和沙滩裤,再戴墨镜,一番打扮下来,任是宋瑰的家里人都快认不出他。
他笑吟吟地让裴谈声也换。
裴谈声嘴角一抽,转身拒绝:“不穿。”太花哨,他从来没有穿过这种类型的。
宋瑰却来了趣,兴致勃勃地帮着拿出丝巾和衣裤,开始催:“我们一起去海滩玩玩,不然多无聊,还要在这里待几天。我又没办法去看阿萝他们拍摄,你不陪我我会憋死的。”
声音又是撒娇又是恳求,间或伴上颐指气使的命令。
裴谈声被磨得没办法,勉强换上和他类似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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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阳光、海水、沙滩、千奇百怪的贝壳、椰子树、石群、渔船,放眼望去,是数不清的海岛元素。
宋瑰没有去拍摄的附近,而在另外一边被重重椰子树遮住的地方。这里地势不够好,巨石多,所以人少,但风景却和其他的相差无几。
光脚踩在海滩面上,松软的细沙抚摸脚底,舒舒服服中带着点酥麻。他玩着,裴谈声就站在稍后方静静等候,坚决不脱鞋过去。
最后宋瑰玩累了坐在沙滩上,回头朝裴谈声招招手:“你过来坐。”
裴谈声听话地走近。
宋瑰突然身体往后一仰,直接躺在松软的沙滩上,枕着海风,听海浪的声音,脸色很静。
裴谈声就坐在他身边,宋瑰躺下的姿势,刚好能看见他宽厚精壮的背。花花绿绿的衬衫和那块头巾敛去了他的肃然,摇身一变得张扬和随性,仿佛是在这座海岛奔跑长大的少年。
宋瑰心怀躁动,一种隐秘的念头喷薄欲出。
“裴谈声,你回头。”他轻轻地呼唤。
裴谈声正沉浸在温柔的海风中,没有防备。听见声音下意识扭头的同时,宋瑰半撑起身体,指尖挑起他额头的丝巾,轻轻一拉。
靛蓝和鲜红相间的绸纱顷刻脱落,在海风中轻轻招摇,最后攥进了宋瑰的手里。
裴谈声错愕,额头戴习惯了,突然被扯掉,他下意识摸了摸那里。
宋瑰慢腾腾地坐起来,在裴谈声不解的神色中,伸手,将丝巾重新系上去。只是这次,不再遮着额头,而是蒙在眼睛上。
裴谈声蓦地抓住他的手:“别乱弄。”
“只是遮着眼睛,我又不欺负你。”宋瑰好笑,睨了他宽大的手掌一眼,“先放开。”
裴谈声想了想,松手了。
宋瑰满意地用丝巾蒙住他的眼睛,最后系在他后脑勺处。
丝巾轻透,视线不至于漆黑,能隐隐约约看见宋瑰的面庞。
他的脸在靛蓝和红色间愈发昳丽,仿佛被丝巾的颜色增添了一抹秾艳,譬如这双漂亮到能说话的眼睛,眼瞳处恰好对准那片红。于是从裴谈声的角度看,宝石般的瞳仁覆上鲜红的妖冶,像极了正在筹划恃美行凶的精怪。
他从丝巾的阻挡间,看见宋瑰嘴角揉出了一抹笑。还用很低很轻的嗓音,诱导他一般地说:“裴谈声,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闭着眼睛的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就这一次的机会,我任你折腾,好不好?”
一句一句很低的声音,却像惊雷骤然劈在裴谈声的耳边。
他浑身如被劈了,身体四肢全部僵硬。
很久没有动作。
但他的眼睛却在透过丝巾,仔仔细细端详宋瑰的神情。想看出他说这话的动机,想要的目的。宋瑰现在的表情何其简单,裴谈声一眼就能看明白,那上面只存有“任他采撷”几个字。
僵持了这么多天的氛围被这几句露骨的话击溃。
裴谈声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不管是宋瑰弄伤手后他失控般舔舐猩红的鲜血,心慌难耐下意图调出宋瑰血味的酒液,在城堡和宋瑰名为缠斗实则发泄的动手动脚,高高的天台怒骂他的种种言语,甚至前几天晚上喝醉酒后做的那个旖旎美“梦”……
他和宋瑰较劲到现在,可这句“任你折腾”,打破了僵局。
裴谈声不肯承认他确实想做些什么,他怔愣后,反射性地站起身,慌乱扯掉蒙眼睛的丝巾。
丝巾随手落下,轻飘飘躺在了宋瑰的腿边。
宋瑰看见他代表拒绝的动作,平静含笑的脸色陡然裂开,搁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眼睛空洞地盯着那条丝巾,半晌后,仰起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这……就是你的答案?”
像是无法相信处处陪伴、关心他的裴谈声做了拒绝的回答,又再度用气声问了遍:“这是你的答案,对吗?”
裴谈声不忍看他的眼神,一股气堵在胸口,一句话也憋在了嘴边,但最终转身无言。
宋瑰心里最后的期许消散,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裴谈声的果断。
你又一次拒绝我了。
丝巾被海风吹得在他腿上搔痒,宋瑰猛地抓住,死死攥入手心。他在心里说:你没机会逃开了,裴谈声,我不会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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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滩僵持了几分钟,裴谈声一直没有转身。
直到周围开始变得嘈杂,那边拍摄将要结束,才背对着宋瑰,语气平淡地说:“该回去了。”
宋瑰站起来,攥着的丝巾沾上了许多沙子,他撇了下嘴,重新坐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先去吧,我再坐会儿。”
裴谈声居然没动。
宋瑰好笑,坐在海滩地上懵懂地说:“和你一起走,待会被认出来,你应该会觉得是我故意缠着你吧?所以为了免去这个顾虑,你先走,我随后就回酒店。”
说完还是没见裴谈声动,宋瑰自顾自地整理丝巾上的细沙,淡声嗤笑:“怎么?才拒绝我,就又想陪着我?”他越见裴谈声无动于衷,越是想要阴阳怪气,嘀嘀咕咕地说,“哪有这么多好事。”
裴谈声被戳到心坎,烦躁地解开衣领的扣子,“动作快点。”心烦意乱地撂下这句话后,快步离开海滩。
宋瑰捡沙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裴谈声的背影,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攥紧丝巾,给裴南玉打了个电话,问他多久回来。
裴南玉:“我已经在酒店了,房号是a4-09。”
宋瑰:“嗯,我过来找你。”
丝巾已经整理得很干净,宋瑰低着头,很慢却很仔细地将它叠好。
宋瑰做这件事很专注,甚至没有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在刹那间穿过重重人影,直射进海滩独坐的他身上——是录制结束和队友一起气喘吁吁往回走的花槐。
花槐看向海滩的人影,突然身体僵住。
太像了,虽然穿着风格不同,但侧脸几乎和那人一模一样。身形除了瘦一些,也很相似。他不由得想起刚来酒店时看见的那个熟悉的背影,与眼前人完美重合。花槐心里有鬼,越看越觉得像,撇下几个队友,快步跑过去。
宋瑰将丝巾整整齐齐地放进裤袋,最后戴上墨镜,往酒店走。
花槐步步跟在他身后,眼睁睁看他拐弯,上楼。他记起来了,这个背影是和他住在同家酒店同一层楼的……难道也参加了综艺?是哪家的工作人员?这样一想,花槐更加确信。
正要上四楼时,花槐的肩膀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拍。
他吓了一跳,转身见是节目组的一位老师。
花槐被打断跟踪,刚要摆脸色又急忙收了回去,笑着和对方寒暄。
等说完,那人已经进了房间,走廊再无一人。
花槐不由得心存怨念,目光焦灼地搜寻,哪间,是哪一间房……如果他跟踪的这个人,真的是初来酒店那会儿看见的熟悉背影,那么他的房间应该是——花槐的眼睛倏地定格在a4-03的房号上。那天,他亲眼看见两人进了这间房。
花槐一向是大胆的,抱着一丝的可能,他悄声走近03号。
站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儿,他脑中交织着种种情绪,希望自己的猜测没错,但同样有些惧怕正确答案。
垂落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花槐沉沉吸了口气,试探性地一敲门。
手倏然僵在空中。
——门没有关?!
虚掩的房门被他的动作轻轻推开了一丝缝。
明明是大白天,里面却深黑不见物。他喉咙焦躁吞咽了数十下,抖着手慢慢地将门越推越开,直至出现能容纳一人进去的位置。
悄悄看一下好了,如果真的是,就趁着这个机会,和对方说清楚。如果不是,大不了道声歉,也没损害什么不是吗?抱着这样恶劣的想法,花槐舔舔嘴皮,抬脚悄声跨进了门。
进去后才发现为什么光线漆黑。
所有的窗帘都被闭合得很紧,遮住了外面温暖的阳光,室内一盏灯都没有开,但好在昏黄的壁灯亮着,至少能看清楚脚下的路,不至于撞到什么。
其实在花槐看见紧闭的窗帘时,就否认了心中的猜想。在他的印象中,那人从来都喜欢光线明亮的地方,喜爱热闹,就算现在生病了也不可能整天把自己装在这种看着就难受的环境里。
他撇撇嘴,没了窥探的欲望。
正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极致低哑的声音。
“宋瑰,你回来了?”
花槐猝然回头。宋瑰、宋瑰?!
——真的是他!花槐眸光闪烁,转身后,眯起眼睛在房间寻找发出声音的人。
裴谈声轻阖着双眸,靠在床头小憩。他以为宋瑰进来了,等半晌却没有听到答复,睁开眼睛,尖锐的目光赫然扫向门边:“谁在那里?!”
花槐被吓了一跳,想走,又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的机会,大着胆子问:“你认识宋瑰?”
裴谈声翻身坐起来,听他没有正面回答反倒先行质问,脸上凝固着不悦的神情:“你是他什么人?”
话落时快步走到花槐面前,攥住领口猛地将他的背压砸在墙上。花槐撞得心脏差点飞出来,思索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是宋瑰的朋友。”
裴谈声眯起眼睛在他脸上端详。
这张脸还算眼熟……
不多时,裴谈声认出了他是花槐,看他脸色发白,冷冷嗤笑:“是吗,既然是朋友,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谁?”
花槐一脸费解。
昏暗壁灯下裴谈声深邃的眉眼被勾勒得犹如地狱修罗。
裴谈声从海滩回来后心情直降冰点,正愁找不到发泄的机会,现在花槐自请上门,他伸手不留情面地掐住他的下巴,虎口加力,慢条斯理地说:“说对了我就放过你。”
动作野蛮得像野兽,偏偏说话还一副斯文的模样,花槐眼睛倏然睁大,支支吾吾道:“同、同事?”
掐住下巴的手蓦地一紧,花槐吃痛,惊慌失措道:“朋友!”
心跳越来越乱,他意识到这个人不能惹,下巴的骨头快要散架一般。
壁灯还是很暗,花槐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感觉他呼吸灼热,浑身似乎裹满了亟待发泄的怒火。而自己,就是天真撞上来成为目标的靶子。
花槐欲哭无泪,听见他轻嗤了一声:“错,最后一次机会。”
伴随讽笑的还有一记凌厉的拳头,花槐被吓得肝胆齐飞,猛地紧闭双眼,在裴谈声拳风落下的前一秒差点晕厥,失声尖叫:“总不能是情侣吧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影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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