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安城到东阳县,纪心言一路不敢休息,快马加鞭也只勉强赶着日落前到达,少不得要在这里住上一晚。
刘知县很够意思,不等纪心言说便已令下人去收拾客馆。
“纪姑娘离开的这段时间,彩云经常和我念叨,对姑娘甚是想念。”刘全态度极为温和。
纪心言扒着手指头算也不过离开了半月,主人家客气,她自然是笑着回应:“彩云姐姐待我如亲姐妹,这次过来实在着急,本应给姐姐带些淮安特产的。”
刘全哈哈一笑,道:“没带最好,带了才显得见外。淮安城我常去,那里有的特产东阳县也买得到。姑娘奔波一路,还未用晚膳吧?”
纪心言腼腆一笑,腹中空空。
刘全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并特意嘱咐摆到彩云院子里。
纪心言表示不必麻烦,简单小菜即可,她在客院吃就行了。
“彩云见了你一定很开心,姑娘就别推辞了,随便说说家常话而已。”
纪心言见状,再推辞未免不礼貌,便应了下来,又道:“大人,阿力跑了一天,还请人帮忙喂些草。”
“阿力?”刘全微愣。
“就是大人借我的小白马,我给它起了个名字。”纪心言不好意思道。
刘全恍悟,心下却想到韩厉,更觉纪姑娘果然受宠,竟然允许她给马起谐音名。
这韩大人似乎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难不成,自己之前的表现太拘谨了?
他笑着应道:“姑娘放心,早已安排下了。姑娘可别再说借了,以后你常伴韩大人左右,少不得经常骑马,这马就是姑娘的了。”
纪心言仍是客气道:“不过韩大人说过,县衙的马是公家的。”
“非也非也,从县衙马厩到炎武司马厩,不还是公家的吗?”刘全笑道,“对它来说,也算是升官了,哈哈哈哈。”
纪心言跟着笑:“那太谢谢刘大人了。阿力表现非常棒,就连韩大人都夸它是匹好马。我现在已经完全离不开它了。”
“那是,这可是我当初请人精心挑选的,别看它个子矮,跑起来速度一点不差。”
纪心言感叹道:“可惜一直在官道上跑,若是能去草原驰骋一番,肯定别有风味。”
“我大豫朝西北的草原最是广阔,纪姑娘性子豪爽,定会喜欢的。”刘全笑道,“姑娘以后跟着韩大人走南闯北,必有机会。”
纪心言礼貌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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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在彩云房里用的,刘大人是男子,不方便陪着,只吃了几口便离席,留下彩云与纪心言二人。
彩云身上穿了套浅紫色春装,层层叠叠十分漂亮,还是那样笑容灿烂。
“杏花妹妹……哎呦。”她假意打了下自己的嘴,“瞧我,应该叫纪姑娘了。”
“彩云姐姐。”纪心言也很开心的样子。
彩云看向她额角,又惊又喜道:“妹妹这伤养得真好呀,一点都看不出来了。真是天生丽质,让人羡慕的紧。”
纪心言笑道:“其实是韩大人送我的药好使。”
她想着自己得过彩云多次照顾,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自己确实落得实惠了。
再说将来也没多少机会受伤,不如借此还一些人情。
她从怀里掏出那白底青瓷小药瓶,递给彩云。
“这药外面买不到,瓶里还剩一些,姐姐收着罢。”
彩云不敢接,连连摆手:“韩大人送你的东西,我怎么敢收,妹妹可别吓我了,快快拿回去。”
纪心言真心想送的,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细一想又觉合理,韩厉的东西,换成自己也不敢接,便依言收起来。
彩云拉着她的手,羡慕道:“我当初就看妹妹非一般人,果不其然。”
她带着几分落寞地叹了口气,“这天下女子有妹妹这般好命的实在不多,妹妹可要珍惜。”
纪心言想着韩厉那张脸,帅是帅了,但总是吊了吧唧的,说话又阴阳怪气,行事也让人摸不着脉络,和这种人在一起,整日提心吊胆哪里谈得上好命。
她顺着彩云的话安慰道:“刘大人宅心仁厚,姐姐嫁过来才是真的好命。”
真的!看彩云随便送套春装都要三十两银子,换成韩厉,啧啧啧,纪心言想象不出来。
“妹妹就别打趣我了。”彩云嗔道,随即又无奈地说,“我家老爷人是好,心也善,就是不懂得迎合,做事呀太认真,有机会也不会抓。”
她压低声音:“说句不中听的,还不如石主簿呢。像这次韩大人来县衙,多好的机会,竟然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她握着纪心言的手,笑道:“幸好妹妹还记得我。”
纪心言觉得这聊天方向不大对,讪笑道:“姐姐对我好,我怎么会忘呢。”
“那……”彩云弯唇,“韩大人有没有说过我家老爷什么,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妹妹一定要告诉姐姐。”
纪心言登时明了。人家真拿她当根葱了,想通过她与韩厉交好呢!
难怪刘全坚持让她在彩云这里吃饭,难怪彩云亲热的就像真姐妹一样,敢情是在搞太太外交!
可惜了,彩云是真太太,她却是个假太太。
她略一思索,道:“大人从来不和我说公事。”
见彩云神情黯淡下去,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刘大人一心为民,韩大人肯定看在眼里的。”
彩云眼神重又亮起来,松开她的手,自责道:“光顾着说话,忘了妹妹还饿着呢。来来,快吃。”
纪心言松口气,刚夹起一块肉,又听彩云道:“咦,妹妹身上怎么这么素?连一件饰物都没有。”
她说完,就命丫鬟将自己的首饰盒拿来。
纪心言心道要坏。
她只是想借韩厉的势拿个良民证,没想借机贪污受贿啊。
彩云在两层夹盒中捻起这个摇头放下,又拿起那个皱眉不满。
“姐姐的饰品粗俗,怕污了妹妹神彩。”
纪心言正要阻止,彩云已经拿起一个翠绿翠绿的镯子,笑道:“总算找到一样配得上妹妹的。”
她说着,便要往纪心言手上戴。
这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纪心言爱钱却深知不是所有钱都能拿的。
她吓得站起身,连退两步,心急之下又搬出韩厉来。
“姐姐使不得,若是让韩大人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
彩云愣了下,笑道:“不过是做姐姐的关心一下妹妹。男人顾着大事,哪有工夫管我们女儿家之间这些小事。”
纪心言在心里啧了声,灵光一闪,说:“韩大人不喜欢我戴饰物,他……他就喜欢我这样素着。”
彩云听得茫然,但觉再问下去有打探之嫌,只得作罢。
纪心言遗憾地瞟了眼翠绿的镯子。
当真是漂亮!这个时代没假货,以后赚钱了要给自己买一个。
彩云视线一转,顿时明了,抿唇笑笑没有说话。
待一顿饭结束,她塞给纪心言一张银票。
面额不算大,只有一百两。
“妹妹来回府衙一路辛苦,吃住用度都要花钱,这些银子你拿着。”
这种程度的贿赂最是麻烦。收吧,不合规,不收吧,显得不近人情。
纪心言暗自叹气,才要推辞,彩云已经嗔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攒的私房,妹妹若再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将来指不定姐姐还要求着妹妹呢。”
话说到这份上,纪心言没法再拒绝,只能讪笑着接过来。
彩云叫丫鬟打灯送她回客院,临分别时,她笑道:“将来我家老爷若是有什么……妹妹可一定要帮着说两句好话。”
纪心言顿时觉得胸口那一千两都不如手里这一百两分量重。
她呐呐应下,随丫鬟离开了花厅院。
一千两是自己光明正大得的,这一百两却来得不好看。
她边走边轻轻叹气。
打灯的丫鬟笑道:“姑娘可是想韩大人了?”
纪心言心道,还真是想起他了,万一被他知道今晚的事,自己小命怕不够用。
她算是切身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
有丫鬟带路,很快到了客院。
院中冷冷清清,只有东侧一间屋亮着灯,正是韩厉上次住的那间。
丫鬟带她到门前,笑道:“今日这院子只有姑娘一个人,便收拾了最好的一间给姑娘住。”
纪心言接过灯,谢过她,独自进了屋。
等丫鬟一离开,四周瞬时安静了。
大大的院子越发显得空旷,远处传来打更人模糊的声音。
纪心言关紧门窗,将那一百两银票塞入小荷包里。
明天就能拿到良民证,还有这么多银子,美好自由的新生活在向她招手。
纪心言开心的快要笑出声了。
奔波了一天的身体有些酸,她稍做整理便吹了蜡烛准备睡觉。
烛火一灭,万籁俱寂。
细小的虫鸣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被无限放大,仿佛有风从缝隙钻进来。
纪心言裹着被子,想到整个客院就住了她一个人,又想起毕长林遇刺的那个晚上,顿时害怕起来。
她忍不住念起炎武司的好,至少和那帮人同住一座院时很踏实。
她把匕首放到床头,庆幸自己没有直接买房,而是选择打工和别人一起住。
若真买个二进的院子,至少得配上四五个丫鬟仆妇,还得有侍卫,否则夜里睡觉都困难。
等安顿下来,得找个师傅学学拳脚,既然原主有底子在,基本功练起来应该不难,主要学学招式。
不管怎么样,有防身的能力还是很重要的。
她翻了个身,纵使害怕依然扛不住身体的疲惫,还是闭上眼,陷入半睡半醒中。
直到一个细微的窗纸破裂声出现。
纪心言咻地睁开眼,冷汗瞬时出了一背。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人影,一手扶上了匕首。
就在那人破窗而入时,她抓起床上的枕头对着人砸了过去,同时一个翻身冲到门边。
那人一剑刺出,将枕头划破,一堆棉絮花花落下。
纪心言借机拉开门,边跑边大声喊救命。
刺客从屋中飞出,追了上来。
纪心言自知打不过,不敢和刺客硬抗,只盼着有衙役听到呼喊快点过来。
刺客功夫比她高出甚多,且招招直取要害。
她勉强躲过一招,脚下磕绊,踉跄几步,一手撑上树干才没有倒下。
但剑光已到了面前。
千钧一发之迹,一道黑影闪过,挡在她身前。
剑与剑相撞,隐有火星。
刺客向后退了两步,剑架在胸前不再出招,警惕地盯着来人。
纪心言面前出现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
月光从侧面照到他脸上,她看过去,惊讶地开口。
“韩大人?”
韩厉没有理她,只看着刺客,无声冷笑。
“我果然没猜错,你们的目标不是毕长林,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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