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北山,寒风凉凉。
这还是第一次在a游戏中过夜,两个窝在山洞里的神仙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璃璃他们怎么样了。”蒋依歌十分担忧,“南岸没有地方可以避水,这一大晚上的……”
余对对:“放心吧,狸狸自己说要去南岸的,她肯定有主意。”
山洞里五颜六色的石头发着些光亮,跟点了蝇灯似的,尽管是晚上,亮度还不错。
案几旁铺着凉席,并排着四个可以躺的位置,显然是游戏为玩家准备的。
余对对一躺下困意就来了,打着哈欠说:“啊……哈……我先睡了。”
蒋依歌却道:“这么大的山洞,能待好多人呢,他们怎么一个都不进来?外面多冷呀。”
余对对:“这是神仙的地盘儿,他们哪儿敢进来,不是折煞人么?”
蒋依歌没应,却从凉席上爬了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余对对:“干什么去?”
蒋依歌:“叫他们进来。”
余对对:“……”
这一个个儿的,怎么都入戏这么深?
一出山洞,凉风直往身上裹,蒋依歌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怎么在外面呆一夜呀。要是身体不好的,可不得生病?”
她自言自语着,开始左右寻人。
山洞外无自然亮光,但有人聚集的地方烧着小火堆,倒是好找。
天黑前,子煜把所有还存活的族人都带到北山上来了,后来又有少部分散落的幸存者自行找来,点过数,一共678人。
这可能就是如今钜巧族的人口总数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北山上,但北山山路狭窄,没几块平地,大家都挤巴巴地凑成一团,快把路都堵死了。
蒋依歌皱眉:这条件,怎么过夜啊?
钜巧族人果然敬重仙神,再挤也不围到山洞口来,子煜负责接洽,也只带几个随从小心地藏在一边。
见蒋依歌出来了,他立刻迎上去:“医护神大人有何吩咐?”
蒋依歌:“外面又冷又没地方,你叫大家去山洞里吧。”
子煜闻言脸色一变:“万万使不得!我等凡人岂能践踏仙神住所!”
蒋依歌低头看着这个小毛孩,个头只到她下巴,说话却跟个古板老头似的。
也不知是子翟给教会了,还是给教废了。
蒋依歌:“山洞里地方很大的,我们两个不需要多大地儿。”
子煜摇头:“不可。”
蒋依歌:“我们两个人有点寂寞,你们进来陪陪我们呗。”
子煜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可。”
蒋依歌:“我跟农护神刚好是一男一女,不知道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大方便。我作为女方,希望人多一点。”
子煜:“……”
医护神你没有忘记,我还是个儿童吧?
蒋依歌话音刚落,背后就冷不丁传来一声妖娆味儿吐槽:
“啥玩意儿!”
蒋依歌回头,见是余对对。
余对对悄无声息地跟出来,就看这蠢丫头到底想干什么,本来观棋不语听得好好的,不料却被神发言一下子炸了出来。
他翘起兰花指怒指蒋依歌:
“想什么呢,我有男朋友的好吧!”
蒋依歌:“?”
“……”
“!!!”
扳回一局,余对对自信一抹头发,走上前来。
“小子煜,你不知道吧,我们虽然是神仙,但上面其实也是有领导的。”
“神仙也分位份呀,我们上面还有更高位的神仙管着。我们对钜巧族人负有责任,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交不了差。”
子煜:“……”
心中一遍遍默念:我族仙神,人设不倒人设不倒人设不倒……
余对对:“所以,不用都进来,老幼病残的进来就行。钜巧族不能再少人了。”
轮番轰炸,三观差点稀碎,子煜总算答应了。
他挑出大约50个老幼病残送进山洞里,安置好后,自己退了出去。
蒋依歌跟住他:“你也是小孩,你也该进来。”
子煜仰着头,夜幕下,他的神情泰然,眼睛里却不经意流露出一道悲壮:
“我非孩童,乃钜巧族新任族长!”
*
十里之外,南岸某处,一艘潜舟正安稳停靠在一棵大树旁。
大树树大根深,在洪水的冲击下依然屹立不倒,掌舵者便选了这里作为过夜的安全地。
3人一起用麻绳将潜舟牢牢绑在树干上,然后爬到树上,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子月哭累了,早就睡了过去,3人便把她留在潜舟里安睡。
潜舟内部狭小,刚够四人坐着挤下,躺平了睡,也就只有短小的子月能伸得开腿脚。
游戏建模里的夜空有一轮弯月,投下来微弱的月光。
没有星星,南岸无人烟也没有火光,就只能借助那一点微弱的月光勉强分清人在哪。
掌舵人npc上树后,很快就“呼呼”睡去,就剩米璃和江南迟迟无法入睡。
前一夜在催眠剂的作用下睡得很足,不大困,再加上不适应野外,这一晚恐怕是无眠了。
夜已深,除了底下的水流声,和npc的呼噜声,四周,十分安静。
“在庭院的那一夜,你就没睡着吧?”米璃问江南。
江南在下层的某条枝干上,躺得并不安稳。
他没应声,换了下姿势,树枝发出沙沙声,落下几片叶子掉到水里。
米璃:“我猜,你今晚也睡不着。”
“……”
江南闷闷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我守夜吧。”
米璃:“不用,我也睡不着,不如聊聊天吧。”
隐隐觉得,江南在这游戏里步履维艰,似乎是12人中压力最大的一个。
人多的时候不好说,在王一垚面前可能也不好说,现在只有一个关系普通又信得过的听众,又看不见彼此,说不定比较容易开口。
“……让你们担心了。”
等了一会儿,江南叹出一口长气来:“哎……我真没用……”
字里行间满是自我嫌弃。
米璃没出声,静静呆着。
“以为前人把路都铺好了,这辈子安安生生就好,谁知……”
如入无人之境,江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家……是从我爷爷那辈开始起来的。”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去挖煤,累死累活,差点炸死在工地里。拿命换来了一点小本钱,做起了小生意。起早贪黑,玩儿命干,耗了十年才终于有起色,开起来了一家厂子。”
“都是拿命拼出来的,他却一点都没享受到,刚过40就过劳去世了。”
“我爸接手的时候还不到20,没经验,犯了不少错误,厂子差点垮掉。”
“最难的那几年,他跟我妈天天到处求人,找甲方讨钱,挨个儿跟员工赔不是,低三下四,陪喝陪笑,终于把厂子救了回来。但两人都累出了一身毛病,现在哪儿哪儿都不好。”
“最后的十多年就顺了,越做越大,还进了房地产行业一夜暴富,资产已经是天文数字,富豪榜上都能排上号的那种。”
“我大概……就是大家说的那种……富二代吧。”
江南一直是个柔弱书生的形象,话不多,穿着打扮也普通低调,真看不出来原来家底这般殷实。
回头想想,他确实是在规则面前最胆战心惊的一个。
“我这辈子可能也就聪明了一回,就是投对了胎。”
他自嘲地笑笑,“我爷爷跟我爸,还有我哥,都是很能干的人,一个人能顶起一片天的那种。就我……”
“就我不行,书念得不好,也没什么理想,就想开个小咖啡馆,养好多猫,可以一边撸猫一边喝咖啡的那种。”
听到这里米璃笑了一声:“挺好的啊,有想做的事,还有条件去做,你比大多数人都幸运。”
“……是哈。”
江南仿佛这才意识到听众的存在,跟着笑了两下。
“我妈说,是她怀我的时候东奔西走没养好胎,所以我才从小体弱,性子也弱。”
“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反正以后是我哥接手,他们对我没有太多要求。”
“我是挺幸运的,这么笨,一垚也不嫌弃我。”
他的思绪飘散开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怎么都该比咱们这树上强吧。”
说者的思绪飘走了,听者的思绪也不知怎地,莫名其妙也飘走了。
“应该比咱们强。”
米璃的回应纯属条件反射,脑子里过的句子风马牛不相及:那家伙玩的是什么游戏?是个什么情况呢?
回过神来时,她自己倒愣了一下。
管他做什么,还有他搞不定的?
于是生硬地把话题拉回来:“你跟一垚感情很好啊。”
“嗯……我们是高中同学,在一块儿好多年了,其实……都快结婚了……”
“呵呵……”江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幸好还没结,要是结了,估计就绑在一块儿一起受罚了,现在至少还可以二保一。”
“我们说好了,要是哪一盘两人只能赢一个,就保我。”
“她家一般,只要我家安全,就能帮他们过好。”
“噗……”
米璃笑出声来,“你俩私底下的py交易就这样告诉外人真的好吗?”
“啊?”
江南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忙想找补,又发现找补不回来了。
便自嘲道,“看吧,我可拿不了狼牌,分分钟聊爆。”
“呵呵……”米璃笑。
聊到这里,江南突然顿住,心情又不受控制地坠入低谷。
“哎……”
又是一声长叹。
隔着两三层树枝,米璃都能听到他起伏不稳的呼吸声。
“一直这么玩下去,总有一把会输的吧……”
“我……我真的输不起……”
“三辈人的辛苦,天文数字前面加个负号……呵……那真不如死了好……”
米璃听到了他嗓音中压抑不住的哽咽,想哭,又怕哭的状态。
无法感同身受,但能体会他内心有多恐惧。本就一直自责自己没用,还可能因为自己的没用害了全家人,这种心理负担,难以想象。
“你想学学狼人杀怎么玩好吗?”米璃突然道。
江南一愣。
米璃:“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好,好啊。”他没太反应过来,“我……我现在有点不在状态,我捋一捋,改天请教你,行吗?”
米璃:“行。”
*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东方出现橙色的光亮。
米璃坐了起来,挪向树枝端头,朝洪河方向眺望。
一夜过去,泛滥的洪水退去不少。
虽是平原,地势仍有轻微的高低起伏,积水朝更低洼的地方汇集,大地的某些区域便逐渐露了出来。
米璃观察着积水聚集的位置,从堤坝的某处开始,一直到南面望不到头的远方,蜿蜿蜒蜒,连成了一条线。
“验证成功。”
清澈的眸子熠熠发光,“我知道钜巧族人该怎么应对洪水了。”
“一劳永逸!”
作者有话要说: 唉,袁爷爷一路走好……
真是共和国的大功臣!
刚好写到这边有些家国情怀的东西,就忽然眼泪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