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朦胧,河面映着几道模糊的光晕，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4只小木筏缓慢漂向河中央。
可见度降得很快,对面的河岸很快就看不清了，大家凭着之前识别的方向，朝记忆中的对岸划桨。
南北两侧的山峦已全部隐没在遥远的夜幕中，可视范围局限在河面上很小的一块区域：只有周围隐约能看见的同伴，划动着的木浆，和偶尔反光的河面。
“大家尽量靠近一点。”米璃道，“别漂散了。”
“好丫。”余对对应,“每只木筏上的人没事都说说话，互相能听见声音踏实些丫。”
蒋依歌：“是啊,感觉……好安静……”
这里的水流十分平缓，大家又不熟悉木筏,划桨划得很轻,耳朵里除了轻柔的水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人生地不熟,视觉又不充分,安静,便容易滋生恐惧。
于是大家开始时不时说话,制造点声响。
过了一会儿，木筏快要划至河中心，却就在这时,颜生突然大道一声：
“安静！”
米璃站在他身旁，感觉到他手中的桨倏地一顿。
所有人的声音立刻打住,划桨也停下，齐整整朝他看来。
顿时，四周一片静若寒蝉。
木筏随着轻柔的水波一上一下轻轻荡着,大家都小心地站好。
颜生微颔首站立，闭上眼，侧耳专心听。
他听着，口中发出微小的声音：
“有东西……水里……有东西……”
语调中含着一种明显的警惕感，米璃胳膊一紧，低声问：“什么东西？”
颜生：“不知道，但是……”
他话没说完，后半截咽了回去，握桨的手在同一时间猛地握紧。
这是某种危险的信号，米璃屏住呼吸，半弓下腰，尽力在木筏上站得更稳。
颜生持续听着水里的动静，忽然，他猛地睁眼，木桨一丢，一步后退，伸手便将米璃的手腕一把抓住！
同时，他大喊出一声：
“大家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刚听到喊声还没反应过来，水面就顷刻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洪荒之力”，木筏所在的水域上，竟霎时间腾起一团直径四五米大的水球！
水球像一座突然隆起的山丘，从水面上高高凸起，引来“哄”地一声巨响！
几乎是在一瞬间，大浪一起，4只木筏就被打翻，全军覆没！
变动来得太过迅猛，连半秒钟的应对时间都没有，众人就全体跌入水中！
“啊——！”
“妈呀——！”
几声短促的喊叫后，人声戛然而止
——比海潮还要凶猛的巨浪在顷刻间将所有人淹没！
米璃只记得浪潮将自己覆盖的前一刻，入耳的一声呼：
“闭气！”
是颜生的声音，惊愕之中，她下意识照做，猛吸了一口气。
木筏已翻，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没了依托，上下不辨。
滚滚水潮将自己团团裹住，米璃用手紧紧捂住口鼻。
水山在河中心高高耸起，周围的河水被这动荡牵引，剧烈震荡，一圈圈大水波顿时散开，整个河面呈波涛汹涌之势。
水流剧烈，冲击力叫人根本无法自由控制身体，米璃感到自己正在随波逐流，被一波又一波的大浪朝北岸的方向推去。
若不是一只紧拉着自己的手借来一点力量，她简直要被水流冲得不停打滚。
勉强维持住身体姿态，米璃睁眼朝水面看去。
朦胧的霞光中，她看到大水球凸出水面后朝空中冲刺而去，形成一道强力水柱。
到达顶端后，水柱又分散开，四散而落，重新跌回河面，就像一簇一闪即逝的烟火。
太过惊诧，一时间完全无法思考，米璃呆望着那团大水球重回水体，然后迅速旋转着下冲，就在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成型的一刻，刚刚把自己往外推的巨浪立刻掉转方向往里缩，开始把自己往里推！
米璃感觉自己正向漩涡靠近，并且被一股吸力牵引着往下沉，身体还不由自主开始顺着涡旋的方向旋转！
闭气已超过一分钟，整个呼吸道已十分难受，再发现自己正在无可阻挡地朝漩涡中心沉没，米璃心头生出绝望。
她尽力朝周围打探，暗沉的光线被浑浊的水流彻底打散，除了知道有一人还拉着自己，谁也看不见。
死亡的召唤朝她袭来！
那一瞬间似乎完全看不到希望，直到米璃突然感觉到，那只拉着她的手正在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拽。
是逆着漩涡，朝着河岸的方向！
她转头看去，颜生似乎已找回平衡，身体呈流水线平漂着，正有节奏地划水。
此时二人还在漩涡外围，吸引力还不算太强，颜生把她往外拉的力正好和吸力持平，她的身体便静止在了水中。
大脑因惊诧空白了一刻，然后米璃看到颜生回过头来看她。
光线太暗，看不见他的脸，但她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猛地用力。
她知道，他在催促。
游，现在必须游，借着他的力量努力往外游！
反应过来后，米璃马上行动起来，松开捂着口鼻的手，靠意志力继续闭气，跟着颜生的节奏一起奋力划水。
严重的缺氧让身体处于瘫痪边缘，但求生的本能和身边人给的勇气，又让恐惧退避三舍。
越是危机，越能激发人的潜能，使之向生而去。
两人不停地游，跟漩涡拉扯，几乎耗光了所有力气，才终于摆脱那股吸引力，渐渐朝岸边靠近。
手终于触到岸上的岩石，脑袋终于能探出水面时，米璃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死过一次。
“呼……呼……呼……”
……
她疯狂地喘气，停不下来，每一下肺部都张到极致！
旁边的颜生同样，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后，就整个人瘫痪在岩石上，背部剧烈地一起一伏。
但他的手，还抓着她没放，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放开就会带来恐惧似的。
喉咙被呛入的泥水和急速进出的空气刺激得生疼，说不出话，米璃就把另一只手伸过去，覆在了颜生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颜生也没说话，转过了头来。
天已全黑，两个看不见彼此的人，就那么相对着，喘了半天气。
没过多久，又有人上了岸。
是余对对。
他气还没喘顺，就死命憋出来几个字：
“……快……呼……拉她……呼……”
米璃和颜生恢复了一点力气，急忙过去将他拽着的蒋依歌拉上来。
蒋依歌溺水了，昏迷不醒。
“小歌！”米璃一边喊她，一边将她身体侧倒，使劲拍她的背。
蒋依歌接连吐出好几口水，奄奄一息。
米璃摸到她鼻前，几秒钟后，惊得手猛地往回一缩
——一点气都没有！
她心头“咚”地一声跳，后脊骨直发凉。
“我来按压！你来做人工呼吸！”颜生道。
他音调高亢，米璃耳朵被刺了一下，急忙稳住心绪，答出一声：
“好！”
两人立刻开始操作。
颜生将蒋依歌放平，跪到她左侧双掌叠起，绷直手臂，掌根压在她胸骨上一下下按。
米璃则抬高她的下巴，掰开她的下颚，一口一口有节奏地送气。
余对对渐渐缓过来，爬上岸来，呆在旁边紧张地看着。
心肺复苏术持续了两三分钟，蒋依歌终于咳嗽出了两声来！
“咳……咳……”
这就算有自主呼吸了，米璃不由得笑出一声来。
擦着满头的汗，心上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余对对也终于眉开眼笑：“太好了太好了！”
第三波上岸的是何成然。
他在抢救蒋依歌时，就已经上岸了。
但，只有他一人。
他半截身子上岸后，喘了一会儿气，一个拳头狠狠砸在岩石上，“砰”地一声顿响。
这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
抢救结束后，颜生走过去把何成然扶起来。
何成然沉着脸，低低道：
“木筏打翻的那一下，我本来抓住了吴鸣的，但手臂刚好被木浆狠打了一下，麻了那么一瞬间，就脱手了。”
“再也没能抓到他……”
刚才那状况，一旦脱手，绝不可能再抓得到。
几人都沉默。
过了一会儿，颜生拍了下何成然的肩，轻声道：
“之前就预料到过，来神域可能会有危险，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风险，你尽力了，不必太自责。”
大家在岸上又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等到最后一人。
这么长时间了，能上岸的都上岸了，还没上岸的，怕是……
江南，他说，他不太会游……
米璃呆在岩石边，坐在地上，怀里搂着还在昏睡的蒋依歌。
其余人站在岸边，看着突然生变的洪河。
大家心里都有数，谁都没有再提江南和吴鸣……
*
夜幕笼罩，河面的状况已完全看不见了，但漩涡造成的隆隆水声却依然清晰。
余对对：“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没人回答。
他转向颜生：“你那时候让我们安静，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颜生：“我感觉到了水下有东西，是活物，但我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
“只觉得，是股强大的力量。”
何成然：“所以水球和漩涡都是它搞出来的？”
颜生：“多半是。”
余对对：“这绝对不是正常生物能搞出来的，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什么天池水怪那种级别的，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这太邪门儿了！”
颜生：“嗯，这不可能是自然现象，也不可能是某种合理存在的生物体可以造成的。”
“水下那个东西，有超凡的力量。”
他垂下眼睑，轻念出两个字：
“神域……”
“这个词，看来不是随便造的，这里真的有某种鬼神之力。”
“而且……”
他说到这里，眼光突然一闪，倏地转身看向祭坛
——石柱顶上烧着火，能将祭坛范围照得稍亮。但此时，那个给他们指路渡河的草帽男子，已不见踪影……
“啊！那个人……”
余对对反应过来了。
颜生眉峰沉下，面色沉郁：
“没错，有人想我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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