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进小黑屋,这种待遇元峥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的,当年在元家就挨过,当年的事不提也罢。黑屋子真是对人类崽一种非常可怕的刑罚,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好在当时他年纪还不太大,经过两次之后他父亲发现了,就带着他和他母亲离开了那个有“亲人”的“家”。
被扔进小黑屋之后,元峥抱紧了自己,凭着推他进来时开门透进光线的匆匆一眼,摸索到了墙角,那里有一张单薄的板床。行吧,不用睡地上了。元峥想了想,自己实在是无妄之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反正他是个男孩子,实在不行就照实说他是男的,不可能“狐媚”。大不了被老砍头带走,日后再设法偷跑。元峥叹了口气,跑了上千里,还是要回到老砍头那里,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本以为权贵府里比跟着老砍头安全,现在看来很难说哪里更危险!
现在就希望老砍头别拿到之后就带着他去“告御状”,元家人就是因为“告状”才折进去的。不过老砍头应该很珍惜他的生命才是,毕竟他是元家仅剩的一个男丁了。
黑暗中,元峥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这个府里极富贵,扫地丫环穿的冬衣都非常的厚实,父亲带他和母亲独居之后,他自己的冬衣也不比这个好。
连日逃亡,他疲惫到了极点,估摸着也不会有人来给他送食物和铺盖,好在刚刚吃了一顿饱饭还能顶一阵子。只希望他们能在他冻死、饿死之前想起他来,把他扔出府就好。
昏昏沉沉的时候,门上发出一阵响动,两个人出现在门口。元峥才从床板上爬起来,又有一个人就着门口的亮光过来将他揪起,拖到门口扳过他的脸来看了一下,两人口中啧啧称赞:“倒是好皮相,可惜命不好。”说着还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
元峥厌恶地别过头,拧完他的脸的手又恶意地用力再拧一把,两个人嘻嘻哈哈将他提了出去。元峥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见他们这个样子,又把嘴巴闭上了。比着日影猜度,大概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这是忙完了府里的事要开始处置他了吗?
没关系,反正他是男孩子!
然而三人又不带他去什么大厅之类的地方,只带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依旧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宦官坐在院内一条长凳上,跷着脚:“啧啧,咱家就知道这不是个安份的长相,真是会惹事儿!行了,开始吧!二十板子!打完发配去洗衣裳!”
元峥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住手!我不是你们家的奴婢!放开我……”
“堵上她的嘴!”一声令下,元峥的嘴巴被块破布塞住了。
那宦官围着他打转:“哟嗬!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昨儿是咱家亲自见的人,你当时怎么不说不是府上奴婢?小贱蹄子,一准没安好心眼儿!小小年纪就这般有心机,长大了还了得!给我着实了打!”
啪啪啪,毛竹板子落在身上,钻心的疼!
“这是怎么回事?”男孩子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哇!怎么能打小孩儿?!还打女孩子?你们太不要脸了!快住手!!!”
接着是丫环保姆惊恐的声音:“小郎君,别去那里!脏的!”
“她犯了什么事儿?这么小就要被打?”小男孩儿不依不饶的,“我要告诉我阿姨去!”
宦官也很惊讶:“这是谁?今天有来探病的,是哪家亲戚带来的吗?”
“我是余盛!你快住手!”男孩子放开了嗓子尖叫,“啊——啊——啊——”不多会儿就引来了一群人。
元峥不由苦笑,他把一切设想得都很好,却不想人之一生变数总在预料之外。也不知这个“余盛”能不能救他这一次,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话多半是不算数的,多半还是得看他的那个“阿姨”是不是能听得进小孩子的话,再发个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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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盛他阿姨未必听得进小孩子的话,也未必会发善心,但是自家外甥惹了祸,她总是要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昨天,公孙佳她二舅钟保国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看到个脸生的小丫头,把人家当成奸细刺客一类的人物。他也是迷糊了,元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干刺客的料。不幸又被二舅妈湖阳公主给误会了,湖阳公主倒是有一条好,她关了“小贱人”,先打起丈夫来。
钟保国太冤枉了!醉酒舌头就大,老半天没解释清楚,等解释完了,脸上、手背上已经都是挠痕了。
更惨的是等老婆审过了一干办理元峥入府手续的人,得知是儿子路上把人撞了才带进府来等等,颇为歉意:“好在明天各衙门都封印放假了,你在家里好好养几天,过年领宴的时候脸上就不显了。是我误会你啦,你不是那样的人。”
钟保国也是酒没散完没经大脑说了一句:“这不废话吗?我也看不上没二两肉的小丫头!怎么也得有腰有屁股……”
这句话没说完,就见原本已调到“贤妻”模式的湖阳公主瞬间化身母老虎!钟保国新伤加旧伤,整个人就像被竹扫把扫过的泥地,一道一道的。
钟佑霖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路上救了个小姑娘,自觉是个英雄,跑到表妹家又想拯救表妹了。他的想法也简单,表妹不是心情不好吗?我去给她找各种新鲜的玩具!咔咔的买了一堆,带过去给公孙佳看。
在公孙家呆了半天才回家,回家听了如此这般一说,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先放一边吧,爹娘干仗这是要捅上天的!赶紧跑去拉架。
他是个废柴,别说跟亲爹这样的猛将抗衡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连亲娘他都没能干过。二位夫妻吵架,他冲过去就当了炮灰,硬挤在中间说:“都是误会!”
四个字的功夫,脸上挨了亲娘一记挠,腿上被亲爹拌了一跌。他平日还缺乏运动,不太灵活,吧唧,整个人呈个扭曲的形状拍在了地毯上,脚也崴了,脸也花了。
这样还没完。最疼爱的儿子给拍在地上了,爹娘都停了手,把他薅了起来。湖阳公主喊人给他上药,钟佑霖也是个呆性子,他还要给母亲解释:“阿娘,你别骂得那么难听!一个小姑娘而已,且是我看她可怜带回来的,不干阿娘的事。”
湖阳公主气坏了:“你们老的小的一个样!都是色胚!小小年纪,为个丫环顶撞亲娘!”药也不给他上了,啪啪啪,亲自把儿子又打了一顿。
钟佑霖头一天还跟姑母钟秀娥讲,第二天再来看姑妈。钟秀娥为外孙考虑,想让余盛跟这个“表舅”多多相处,投了缘也是彼此的人脉,也就一口答允了。今天钟佑霖“受伤卧病”,自然是去不了了的,钟秀娥便带着女儿、外孙来看“探病”。
到了一看,好么,沸反盈天,得亏府里有明白人,给湖阳公主劝住了,让她别惊动了长辈。湖阳公主考虑到胡老太妃的身体,才忍住了没去找亲爹哭诉。
由于钟保国被老婆暴打起因是一桩桃色公案,余盛这小孩子就不适合听,钟佑霖又表示有事要拜托表妹希望私聊,余盛就被放出去玩儿。他又不是一个真正的五岁男孩儿,对这皇权也没太多的敬畏,心还挺大的,一通瞎钻,他钻到了正在打元峥的地方。
余盛哪见过这个场面?他自己倒是经常被亲娘暴打,被亲娘揍跟这把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子按凳子上打可不是一回事。他一嚎,打就打不下去了——他阿姨还真被他喊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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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很忧郁,觉得亲姐姐真的是个明白人。知子莫若母,普贤奴这个混账玩艺儿就是该好好打一打!做客跑人家家里乱蹿,这是瞧到惩罚家奴,搅了个局还能收拾。要是遇到个什么阴私事,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是得打一顿的!“阿姨”心想。脸上却依旧温和恬淡:“普贤奴?你又乱跑啦。”
余盛焦急地冲了过去,抱住了金大腿:“阿姨!他们打女孩子!”不管怎么样吧,余盛坚信一条,他的阿姨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傻白甜都善良的,而且他阿姨应该能救这个小丫环。
公孙佳对闲事的兴趣不大,但是一天之内接了两桩,第一是她的蠢表哥钟佑霖,千万拜托:“都是因我而起,谁知道阿爹碰巧喝醉了呢?那小娘子也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又把她带到家里来的,如今家里这个样子,恐怕要糟,妹妹救她一救,将人带走吧。”
第二就是个蠢外甥!
不用公孙佳发问,宦官就叫一声:“县主。”原原本本把事儿说了。
得,两件凑成一件了。处置倒也不难,就是让人有点生气,想打外甥,打完外甥再打个表哥什么的。
公孙佳慢慢走过去,看到一个着粉裙的小卷毛趴在条凳上,被两个人提了下来按在地上跪着。公孙佳伸出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点惊讶。捏着她的脸,将她口中的破布捏出来扔掉,公孙佳问道:“你……就是路上被撞到的那个姑娘?”
元峥好容易得到了说话的机会,然而嗓子又干又涩,才咳嗽了一声,就被宦官抢了话:“就是她了!这卑贱的人,县主别碰了,身上不晓得有什么脏东西,别沾了您的手……”
然后是余盛:“阿姨!救她!救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妈妈!这个小姐姐太漂亮了!我要给她打电话!不不不……我我我……余盛有一点点脸红。
元峥也有点懵,他饥一顿饿一顿挺久的,又不曾好好休息过。然后他就见到了一张平生从未见过的温柔的脸,小姐姐长得极温婉,他的生母虽是艳丽的胡姬却也是个温顺女子,但是这股温顺总带着一丝哀愁,这个小姐姐不一样,她的温婉似乎能包容一切。她的笑很淡,一闪即逝,整个人平和极了,看着她就想吐露一切,把所有委屈都说出来,换她摸一摸头上的卷发。她一定不会嫌弃卷发的。
这么想着,元峥竟把要说的话都忘了。
公孙佳也不催他,余盛呆呆地看着漂亮小姐姐,元峥也有点目光呆滞地看着漂亮小姐姐,三人定在了那里。
直到公孙佳说:“是不是打坏了?扶起来吧。”
元峥才被触动了开关:“我……”
“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