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理乱(1 / 1)

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公孙佳无疑是最出彩的那一个,还是踩着老仇家纪炳辉出的风头。

公孙佳并没有得意,打击纪炳辉是她必须做的事,也可以说是她的使命,不这么干就是自己完蛋。而且,她认为自己没有发挥好,对手质量太次,影响了她的发挥。她权衡了一下情势,纪炳辉一直在看着皇帝,估计有许多话要跟皇帝说。她也有话想对皇帝讲,并且还想要见一见皇后,岷王在外,皇后听到消息必会担心,公孙佳不希望自己与皇后之间出现任何的误会。

先离开,见皇后,等纪炳辉说完了再折回来。公孙佳拿定了主意,跟朱勋他们一同走了出去,还想问朱勋对这场战事的看法,见朱勋正在掐朱雄的后背,将朱雄掐得呲牙咧嘴,遂作罢。赵司徒看了她一眼,公孙佳心中一突,微微点头。朱勋拎着儿子去教训,赵司徒就领着“孙女”去提醒。

公孙佳跟着赵司徒缓慢地走着,宫廷宽阔的广场上一平坦荡,连树都不敢往这一片场地的中间长。两人面圣都没有带随从,一路走来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赵司徒道:“长话短说,万一陛下再宣你,一定要谨慎。”

公孙佳微有不解,她一直都很小心的,赵司徒这个“谨慎”所指为何呢?她问道:“您指的是——”

赵司徒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眼神清而透,带着真正几十年的智慧迎面压来:“你刚才,太急切。”

公孙佳眨眨眼,赵司徒道:“老夫几十年见过的名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老夫不懂兵事,作为旁观者还是能看出个高下来的。他们里有一多半儿天赋不如你。这是你的长处,然而你有一样比不过他们。”

“敢问是什么?”公孙佳心道,总不能说我是个病秧子不能打吧?

赵司徒却又不顺着这个话往下说了,而是说:“你该收敛一下身上的锐气,不要那么的坦诚,就事论事,你说得太深了。陛下面前,戾气太重的话说说仇家倒还罢了,论政国事还是不要讲的好。你今天是赢了纪炳辉,也是有几分颠覆朝廷的能耐了。”

公孙佳打了个寒颤:“陛下一向待人以诚,他从来不是一个多疑的人。我家四代都是他最亲近的人。”

“陛下最亲近的人都住在这宫里了,”赵司徒不客气地说,“你毕竟不是一个莽夫。这就是你比不过那些名将的地方。他们当然也有些心思,他们的心眼儿在陛下面前等于赤-裸。你不一样呐……”

“我……”

赵司徒摇摇头:“论年纪,你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能走进政事堂的人,能在陛下面前论政的人,哪个单纯了?你是在瞧不起自己吗?”

赵司徒简直要把“别在我面前装单纯”拍在公孙佳脸上了。

公孙佳道:“是。”

赵司徒叹了一口气:“我愿死心塌地效忠陛下,正是因为陛下胸襟宽广。我提醒你,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我们却已经老了。等我们死去,再也无人会提醒你了。如果我活着的时候不节制你的脾气,以你的天赋,到无人辖制的时候你的脾气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是不敢想的。你只要还想在朝上立足,就必然会树敌,政敌不会放过你任何一个疏漏,一个人的脾性是最好利用的弱点。一个臣子,脾气养大了,终归不是好事。纵然是君王,性情刚□□戾也讨不到好,何况于你?”

公孙佳这才明白赵司徒今天这一出的意思。公孙佳道:“我承袭父亲的旧业……”

赵司徒一声冷笑打断了她:“我没见过烈侯吗?没见过先太尉吗?你与他们可不一样!同样的仗,你们的打法就不同。你有些手段,杀人于无形啊,都不是一个将领该有的城府心机。陛下圣明,比我看得明白。只因他信任你,不愿疑你而已。你一旦克制不住……”

公孙佳肃容到:“谢翁翁提点。”

赵司徒微微一笑:“你有些像你父亲,又有些像你的外祖父,知道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请教翁翁。”

“你比他们阴险,”赵司徒仍然在笑,“凭谁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那么艰难的熬到现在,都要有些能够自保的心机。能当朝议政的人,有几个没点心机呢?老夫也有自己的算计。只提醒你一句,正视你自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万不可失态。”

公孙佳道:“是。”

赵司徒道:“兵事老夫依旧不精熟,只知个大要,你有什么安排,只管去做。”

公孙佳道:“我要重新想一想。”

赵司徒道:“这便不必与我一个外行讲啦,你放手去办,我去六郎那里看一看。”

公孙佳一笑,估计这爷儿俩得有一番好商量。赵司翰才升任尚书不久,倒不负仕林对他即将成为文官领袖的期望。

这事还与公孙佳有点关系,吕氏姐弟俩办了件蠢事,刺杀公孙佳不成,连吕宏都被连累得丢了尚书的官职。这一职位经过几双手的博弈,最终落到了赵司翰的头上。赵司徒不要她汇报,他们要商量什么事,公孙佳也就不过问了。

两下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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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先奔到了钟府,御前的消息不能泄漏。不过钟保国已接到随时要披挂上阵的旨意,朝廷打仗的事是不必瞒着他们的。公孙佳此来是为了问钟源一个问题:“要是能重新上阵,你去不去?仗很不好打!”

钟源很惊讶:“纪宸不也不成吗?”

公孙佳含糊地说:“出了点意外,对手有点硬。”

钟源想了一想,一咬牙:“我去!”

公孙佳道:“不是冲锋陷阵,哥哥想,前线总督各部的是燕王,你能争得过他?我的意思是,敲边鼓。我上次巡边,把咱们的人都安排在西路,这些人更愿意听你的,你做驰援的后军,调度起来更容易出彩。”

钟源一声叹息,又打起精神来:“这对我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公孙佳道:“不是瞧不起哥哥,而是,你不做后军,陛下不会放你走。咱们的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是有情义的人,不会再送你上前线。”

钟源严肃地道:“好。”

兄妹俩又商议一番,公孙佳留在京中,钟源与钟保国出征在外,内外呼应。公孙佳在兵部,可解了这叔侄俩的后顾之成,无论是补给物资还是兵员都会比别人更省心。钟源出京之后也不跟燕王面前争强,随便燕王去出风头,他离得远远的最好!燕王是成是败都不干他的事,他只要保护好一个岷王、一个安定王,齐活。

他们兄妹俩还有最后一招,万一对方过硬,己方队友燕王是猪,那也没关系,就临时下令各府县各自为战,据城自守。自地宗族豪强聚族自保。先把地盘守住了再说。钟源出外,他的儿子们公孙佳给接过去教养。

两人议定,公孙佳就告辞离去,再度进宫找皇后,她要向皇后解释一下。

到了中宫,皇后脸上笑盈盈的,又透一点焦虑,见面就打听岷王的消息:“他还好吗?”

公孙佳道:“北边就算开战了,也不用他去上阵呀。只要没有军报,他就没打起来。”皇后不知道,她就不跟皇后泄这个密了。公孙佳向皇后保证:“陛下给岷王殿下的安排,是三王里最安全的。万一他遇险,我亲自去救,如何?”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说这么认真做什么?你有本事我知道,可你呀顶好不要动。何曾见那礼乐重器轻易挪换位置的?”

公孙佳:“我是兵器。”

皇后嗔道:“越说越歪了。”

公孙佳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又跟她把讲过无数次的岷王出镇之处的情况再陪她复述一遍,才得以脱身。回到府里,这回不让元铮代笔了,亲自写奏本,同时吩咐元铮:“你准备一下,出征。”

阿姜在一边惊道:“什么?您要出征?大军不是才走么?纪宸、燕王殿下虽然不如烈侯,可也不至于输得太惨吧?您北上,还来得及抢救吗?哎哟,安定王、岷王……这……您荐的人……天爷!”

公孙佳翻了个白眼:“想到哪里去了?纪宸的本事,拖一拖还是成的!我与哥哥在设法为哥哥争取一个机会,机会难得,小元跟着哥哥北上,接着练手。我给你三千兵马!”

元铮的呼吸重了一下。

公孙佳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以前你也跟着出去过,那时咱们俩都还没经历过战阵,都半懂不懂的。现在咱们都知道了,你也该明白朝廷局势复杂,你还敢去吗?”

元铮单膝跪下:“敢!”

公孙佳逼近他,与他对视:“去了之后,只管照你的心意来打,把我哥哥留在后方。前方,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不必围着三王转,你只要能打赢,哪怕三王都被胡虏剁成碎片,后面的事。我顶着!”

元铮心如擂鼓,被她的眼睛盯着,这目光直直照进了他的心里,全身骨血跟着叫嚣,一种情愫几乎要破胸而出。

元铮全身发烫:“是!”

公孙佳慢慢站起身,说:“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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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想得很丰富,现实却骨感得比她的健康状况还令人哭泣。她与钟源的奏本再无音信,公孙佳直接去找到了太子。

太子坐在东宫里,看到她也是苦笑:“知道你们想的什么,不成!我不能对不起他的父母!你不知道,他爹……是我最好的兄弟!为了我……”说着,他眼眶红了。

公孙佳看得眼睛都直了:“您干嘛呢?您要真心疼他,就该扶他站起来。惯子如杀子!我们哪怕明天就死了,今天也不能窝窝囊囊的活着。”

太子擦擦眼泪,也恢复了平静,道:“你上的那些个奏本陛下与我都看过了,你也不想想,左路纪宸一个人掌管尚且不能协调。右路这些鬼神得乱成什么样子?大郎他能压得住吗?那个孩子又忠厚,又要被燕王欺负了。你忍心吗?”

“我把我的义子派给他!两百刀斧手够不够?”公孙佳生气地说。

太子笑着摇头:“陛下已经决议了,点了老将赵成德持天子剑赴前线,襄助燕王整顿右路军,统一号令,以免为敌所乘。还不知道吧?又有军报了,竟叫你料中了,他们果然是不停奔袭,以战养战。好在纪宸不像他爹那个废物,还勉力支持得住。你管好你的兵部,高度好人员军械才是正经!去吧。”

这就没得谈了,又不能真的跟太子掀桌,再说她也掀不动,公孙佳只得怏怏而去。因为老将赵成德也是开国元勋,也颇为能打,当年跟第一任兵部尚书就在这宫里互殴过,兵部尚书被打得破了相,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气得兵部尚书自己辞了官。他也就被冷藏了好一阵,是“泥腿子一朝翻身骨头轻”的典型代表,但是本事是有的。

此人有资历、有经历、有战绩,还是公孙佳和钟源的前辈,争,是争不过的。兄妹俩再次铩羽。

哪知第二天峰回路转——赵成德冷藏之后也未得重用,如今一朝担当重任,痰气上涌,他把自己个儿给开心死了!

公孙佳连夜叫开了钟府的大门,与钟源叩阁请见。

皇帝上了年纪,此时还没睡,正为赵正德的事烦心,他上了年纪,越发见不得同龄人的死亡。见他们两个又过来闹,必不肯答应,公孙佳道:“您爱护我们,也请给我们报答的机会吧!从在贺州开始,我们与陛下就是一体的了!”

皇帝道:“还嫌右路不够乱吗?”

公孙佳道:“哥哥就是去理乱的!”

皇帝平静地看了看他们,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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