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选了另一条山路,新修的石阶干净平整,林文静没去掺扶,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地走着。
一路无言。
许哲森的求婚算是成功了吗?
若说成功,他已经顺利帮她带上求婚戒指。
若说失败,林文静之后再没给他好脸色,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爱搭不理。
两人走到半路,她似乎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一个人蹬蹬蹬地往山下跑去,留下许哲森独自在石阶上凌乱。
由于感觉到身前的人快要脱离自己的可控范围,许哲森急忙伸出手想去抓她,但任由一双手来回茫然地挥动,都没有摸着她的半片衣角。
“文静,你等等我!”
许哲森无助地面对扑面而来的冷风,见林文静并没有回话,他焦急地快速摆动盲杖,欲紧跟其后。
“文静,你别走太快了!”
他茫然地仰着头,心里哀叹:
这到底是怎么了?!
寂静的山路,前方的人突然跑开,他在后面一个台阶接着一个台阶笨拙地走着,越是急,越是心慌。
她不会反悔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吓得许哲森赶紧停下,掏出手机呼叫她。
响了几下,电话终于通了。
“林文静,你搞什么?”
他的心跳“咚咚咚”狂跳得不停,握着手机的手冷得发颤,但气势上却倔强地不肯示弱。
同时,另一头似乎也很不耐烦。
“老许,你使诈。你趁我没睡醒就在给我下套。”
她站在山脚,气得她隔了这么远也要仰头回瞪他。
“刚才那不能作数。”
“什么?!”
许哲森右眼皮猛地一跳,心里的担心居然真的坐实,气得他想扔手机。
“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她不知道自己是鼓足多大勇气才有今天的一幕。这枚戒指已经藏在身边多时,起初他不敢不出口,后来又因为自己听力骤降,一度以为要与这段缘分错过。
“我得回家睡觉。睡醒了才能给你真正的答复。”
林文静打着哈欠,冷漠又直白的说道。
平日里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没想到在紧要的事上,却一点都不肯让步。
“好。我们回家睡觉。”
许哲森沮丧地低下头,顿时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两个人又一路沉默回了家。
林文静回去脱了鞋,把门一关就开始补觉,同时她也不让许哲森进卧室,说他在旁边会干扰思考。
求婚这种事多数是靠肾上腺素飙升的一瞬间,但凡要坐下来冷静剖析利弊,等彻底想清楚了,这事多半是要黄了。
许哲森毕竟比林文静大几岁,深知这事容不得她多想,答案只会越想越糟,但又无奈被关在门外,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像有上千万只蚂蚁在内里同时撕咬着。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林文静这样,热情的时候像一团火焰温暖他,冷漠的时候又像千年的冰层冻得他发慌。
他的玫瑰,可真是棘手。
许哲森心烦意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最后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先叫人来家里把跳闸的配电箱给修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卧室里依旧毫无动静。
许哲森摸了摸手表,才不到早上十点,于是干脆回了书房,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虽说是新年第一天,但邮件报表并不见少。尤其今年过年特别早,他手头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他一边听着耳边读屏软件快速读过一页又一页的项目资料,一边却紧握着拳头,强行忍下砸开隔壁房门的念头。
而同时,墙的另一边,林文静口口声声说要补觉,实则两眼睁得大大,明明已经很困,但根本没法入睡。
什么情况?求婚?
许哲森跟自己求婚了?
他们确定关系才多久?
许婷怎么办?之前砸了她的百万婚礼,如今自己却要和她哥哥结婚,他的家人会怎么想?亲朋好友会怎么看?
林文静四仰八叉地盯着天花板放空,果然因果报应,谁都逃不出啊……
她本想两人有的是时间,情侣关系可以慢慢让周围的人消化,但是老许他心也太急了吧。
砸婚礼才不到一年光景,就又要踏入许家大门,这多尴尬啊。
而且……
林文静举起左手,看着无名指闪亮的戒指,他现在每天那么忙,两个人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真的已经彼此了解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自己现在的事业还没起步,婚后是留在家里生娃带娃做家庭主妇,还是再去社会上打拼一番事业呢?
哦......对了,老许还不喜欢小孩......
那今后他们真的就不要孩子了吗?
林文静拿下戒指,左看看右看看,六爪经典款,倒真挺耐看的......
哎,可惜了……
就这样,她终于在左思右想,翻来覆去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可真睡了好久。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像充满了电,舒服极了。
她正想起身,谁知道背后有人紧紧环着自己的腰,怎么都掰不开。
“宝贝你醒了?”
听着脖颈后方传来一阵沙哑的男声,林文静条件反射想转过头去看。
“不是不让你进来的吗?”
“我的床,我的女人,为什么不能进来?”
“谁是你的女人?我还没答复你呢。”
林文静试着挣扎一下,立刻被他野蛮地按在床上,于是干脆放弃。
“老许,我看结婚这个事吧......”
她正在考虑如何措辞将拒绝的话说得委婉一些,毕竟他们并不是不相爱,只是时机还不太合适。
“嘘。”许哲森突然趴到她身上,整张脸都埋在林文静的颈间。
“戒指喜欢吗?”
“嗯。挺漂亮的。”
“这只是求婚钻戒,以后还有对戒,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去店里选,你帮我看看。”
“老许......”
林文静斟酌着后面要说的话,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被他拿起来亲了又亲,他一面摸着那颗凸显的大钻石,一面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
“我们在丽江最后一晚,你许了一个愿望,你还记得吗?”
他低沉的嗓音莫名地带着一丝蛊惑:“你说,今年让我娶你回家。”
“可今天才是新年头一天!”
林文静立刻想跳起来,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天不亮他就急匆匆带自己上山看新年头一道日出。
敢情是为了掐她的心愿时间点!
“我说的是‘今年’,可一年里有365天,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林文静心里暗叫不妙,这只老狐狸,她想拒绝的理由一个都没说成,一来二去,居然还把结婚时间缩短到今年之内。
“不行,我等不及。”
他继续玩弄着她柔软的耳垂,用牙齿忽快忽慢地轻咬,感觉她再不答应,自己的耳朵就要遭殃了。
“文静,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
许哲森并不想放过她,用自己新冒出来的胡渣蹭去她鬓角的碎发。
“我第一次见你,你明明技不如人,却敢当场给我甩脸子走人。第二次见,你拿了一大叠稿子把我堵在电梯里,可惜我当时已经是个半瞎,能给你的意见有限......”
“你当时那么傲气,又那么特立独行,我却从旁人的嘴里得知你为你男朋友什么都肯去做,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嫉妒。我心想你什么时候也可以像对罗辰那样对我?若我眼睛完好,我定要把你追到手,又怎么会一直以好友相称?我一再告诉自己决不能碰这朵玫瑰,因为这朵花是不属于我的,只要静静地守护在你身边就好。”
“文静,”他温柔地拂过她额前的刘海。
“我曾埋怨这世间的所有,那晚的爆炸,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在我眼前活生生地死去,可为什么独独留下我?让我如此卑微地活着,让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我去重新面对那些线条笔画,那些颜色深浅,那些繁杂的面料,上天对我太残忍了……我不止一次想要回到那个夜晚,想与他们一起死在那里......”
感觉许哲森全身都在发抖,林文静赶紧拍拍他的背脊,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起那场事故,即便他们日日朝夕相处,也不曾听他提起过当时的一个字。
“哲森,别想了,已经过去了......”
她伸手轻按住他颤抖的眼皮,吻掉粘在那浓密睫毛上的泪珠。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上苍也会垂怜我,将你带来我身边。如今,我若再不牢牢抓住,好好珍惜,岂不是辜负他的一番美意?”
他睁开眼,脸上不再呈现之前的悲伤,嘴角微微上扬,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笃定地“看”着身下的人。
他已经吃定了她,完全不准备给她犹豫的机会。
“做我的妻子,用‘许哲森太太’这个名分让我安心。文静,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你信我。”
………
………
午后的太阳金灿灿的晒在床单上,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
林文静看着眼前认真又执拗的人,想起那个大一,在大会堂讲台上开玩笑话的他像个大男孩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几年后,在他们的会议室,她再次遇见他,他当时已经满身被阴霾笼罩,看什么都不爽,对她万般找茬。
以及记忆中那些个许许多多的他——
被自己围堵在电梯里的许哲森......
陪自己一起熬夜修稿的许哲森.......
陪自己喝酒痛骂罗辰的许哲森......
在云南深夜无助寻找自己的许哲森......
在医院外头怎么都骂不走的许哲森.......
在父亲的墓前许下诺言的许哲森......
人生有多少事,是她卯足力气却求而不得,但又有许多事,是无心插柳却水到渠成。
她看着他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回答而显得无措的脸,除了心疼,感动,她还有一点气恼,他已经完全拿捏住自己,一点都不给自己开口拒绝的机会。
哎?等等,这还没结婚他就想独霸家里的话语权吗?
林文静脑子一转,恶作剧的心思立涌心头,她凑过头去,上下嘴唇抵住他的耳朵,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好了,我的意思已经在你耳边传达了。”
“你......!”
许哲森左眼莫名颤跳了几下,显然被她气到。明知自己眼盲,还故意不发出声音。摆明又想耍赖不是?
感觉到她悠哉悠哉地准备穿衣走人,许哲森心里更慌,死死拉住她的胳膊。
“你到底说了什么,我听不到!”
“可我已经说过了呀。”
“你……!!”
最终,他无奈地拿出自己触觉最好的无名指,贴在林文静的双唇上:“你再说一遍,说慢一点,我是第一次用手指读唇。”
他眼瞎,看不到林文静早已抿着嘴,眼角眉梢不知有多得意。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许哲森瞪着一双完全无法聚焦的眼睛,侧着耳朵,专注于指腹微弱的气息流动。
是六个字的停顿,怕他摸不出,她又重复了许多次。
半晌,许哲森像是终于摸明白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开心地一把将林文静从床上抱起来。
他将那六个重重敲打自己心尖的字大声念了出来:“你说是:‘好的,我答应你!’”
……
……
……
作者有话要说: 买了vip的读者,大家多多留言,有什么想要看的,尽量满足你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