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许哲森概不见客。期间林文静去医院探望了两次,都被他的秘书拦在门外头。
“怎么?你老板不过日子了?”
林文静瞪男秘书一眼,又看了看关得严严实实的病房门,眼珠子都能冒出火花子来。
“秦嫂煮的,让他吃掉,一口都不准浪费。”不给秘书犹豫的机会,林文静把手里的保温食盒往他怀里一推,“记住,一定要给他递勺子。”
黄豆焖猪脚,吃哪补哪。
嘴上虽然不说,但林文静还是怕自家老公因为眼睛不便,筷子夹不起豆子。
“夫人......”
满脸为难的秘书追上来,一副欲言又止。
“许董,许董他让我同你说......”
“求和的话,他应该自己来讲。”
林文静脚步不停,虽然这次吵架自己处理欠妥,但许哲森前几日吼她的模样还记忆犹新。
“我走了,他急着要寻我;我回来了,他又不肯见人。他是想怎样?要我跪下来道歉,还是干脆让我给他磕头?你和他说,我给他三天时间,再不好好端正自己的态度,这个家不要也罢!”
冷战了半个月,就算当时恨得想把老许咬下一块肉来,林文静的气也消了大半。现在冷静下来,自己把眼盲的丈夫和女儿丢下,确实算不上体面。可就算自己有错,那他就一丢丢错误都无?这家伙脾气如今越来越大,还没人可以治他了?
相伴十几年头的枕边人是什么样,林文静比谁都清楚。许哲森现在宠溺无度,就是给自己和自己女儿的将来挖坑。
教育方面,林文静誓不退让。
“夫人,许董说这几天他很忙,让您别来了。”
什么?
“许......许董还说......这几个月他不会回家,让......让您眼不见心不烦。”
林文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嫁入许家十几年,许哲森从没有因为吵架而不归家,就算是拓展许氏最忙的那一年,连着打飞的坐红眼航班,许哲森都舍不得让放林文静一个人在家超过一个星期。
“他真的这么说的?”
这是连谈和都不愿意,直接杠上了?
“好。我知道了。那你转告他,今天我就带女儿回娘家,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都是千年修的狐狸,谁都不比谁蠢笨。
“林文静,你敢?!”
背后病房的门骤然打开,只见有个苍白的男人戴着大黑墨镜一手摸着门框,一手抓着门把手,正侧着耳朵对着前方。
“许董!你.....你怎么出来了,医生不是让你.......”
秘书手忙脚乱,赶紧上前扶他。
许哲森摔了右脚,这会儿脚掌不好着地,只好单腿站着,也不知道他在门背后站了多久,偷听了多少。
“呦,大忙人百忙之中肯出来会客了?”
林文静几不可见地嘴角一翘,一回过头,正好看见自家老公急切不安地伸手往身前乱探。
“怎么?我去天涯海角你都满不在乎,女儿想要探望一下她的外婆,你就不愿意?不肯了?”
她拿出十足挑衅的语气。
“老许,要是我们真的离婚,你觉得法官会把宁茜这个岁数的的孩子判给谁呢?”
一个法定盲人,在任何离婚诉讼官司里,都处劣势。
时光如流水,彼时他们皆已是老//jiang//湖,心脏是铜墙铁壁。就算多年相伴,是伴侣,是知己,是挚友,逼急了,上了战场,大家都很清楚刀往哪儿捅是隔靴搔痒,往哪里戳是死穴。
林文静跟着许哲森多年,早已摸清楚他的路数。这个出身即是贵公子的大少爷,如今一手撑着一个商业帝国,无论是谋略,眼光,手段,资源,林文静都甘拜下风,愧之不及,但如果是涉及抚养子女的问题呢?
怕没有人会忽略一个客观事实——他是一个视力微弱的视障父亲。
再怎么,都比不上明眼人懂得照顾女儿。这是先天劣势。
“文静,别说气话。”
被林文静的话一惊,许哲森探到半路的手垂了下来,紧握成拳。他从没想过日日相伴的枕边人会说出如此狠厉的话语,从前温柔可爱的妻子,如今竟然说出要与自己对簿公堂抢女儿!
心中最后一角温暖被林文静轻而易举地毁灭,眼前是无尽的晦暗,面前是这无情的“点拨”,许哲森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踩碎了。
做一个盲人难,做一个光感全无的瞎子更难。才短短几日,因为无法分辨日夜,他的生物钟已经完全被搅乱,白天睡觉,晚上发呆,如同汪洋大海里的一艘孤艇,荒凉地漂泊于无人之境。
“色彩”、“明暗”,“光影”,“轮廓”,这些词汇从此彻底退出自己的字典,迎接他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还有日渐萎缩的眼球变形的外观。
这几日他不知有多害怕,多自卑,只有在黑暗里循环反复听自己两个女儿从小到大的视频,许哲森才感觉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价值,还有意义,如果连女儿都要把她们从自己身边夺走.......
波涛汹涌的绝望和无力不断袭击许哲森脆弱敏//感的心理防线。林文静说的没错,如果只能给孩子选一个监护人的话......
他无力反驳,只敢轻轻哀求,望她手下留情。
“你现在知道怕了?”
看吧,真到了弩拔剑张的时刻,谁输谁赢还一定呢。
林文静得意洋洋地来到许哲森面前,坏坏地搂住他的脖子:“老许,你再敢气我,我可真不同你好了。”
是的,她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气他,看看他到底能装模作样到几时,以为派个秘书就能挡住她了吗?
“认输了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你凶我,让你不搭理我,让你冷暴力我,让你赶我走。今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真当我没有牙齿的hellokitty吗?”
林文静嘻嘻哈哈拥许哲森入怀,两人已经多日不见,都快想死她了。
这场架,伤人伤己,是双输呐。
“老许,我想你了。”
耳鬓厮磨,林文静偷亲了一口他的嘴角。
“别,秘书还在呢......”
许哲森老脸一红,黑色的大墨镜盖住他空洞茫然的眼睛,却无法遮住他的窘迫。
“早走了,你秘书多有眼色啊,不像某些人,真话假话都分不清,就连说个玩笑话都一本儿正经的。”
“文静......”
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老了老了,看问题的角度更加刁钻得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做许家的女主人十几年,林文静早已是丈夫肚里的蛔虫。“开玩笑的话,开过就算。你要是想以后拿出来翻旧账,就是没品。”
她把脸埋在丈夫的肩膀上:“傻瓜,我才不会扔下你不管呢。我们一家四口永远不会分开的。”
“文静......”
感觉到他微微颤栗的手掌按在自己脑袋上,林文静微微一笑,“我在。”
“文静......”
“嗯?”
“文静,我,我.......”
许哲森他闭上眼,两道滚烫的热泪滑落脸庞,且让时间就停在此处吧。只要妻子和女儿愿意多留在自己身边一天,只要许家还能做她们最坚实的后盾,他便知足了。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若是以后她真正嫌弃自己......
“喂,你哭什么?”林文静笑嘻嘻摘下他的墨镜,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小泪珠,更道无语,嘴不饶人:“带孩子苦吧?瞧我这免费劳动力回来救你,可把你乐哭了。”
她轻轻地帮他抹掉脸上的眼泪,看着他毫无焦距的双眼木愣愣对上自己背后的墙壁,不免心疼了一把。
“傻瓜。”
她踮起脚,偷亲了一口他的眼睛。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圣诞,离元旦就不远了。
此时许哲森的脚伤已经养的差不多,每日林文静都会陪他在花园散半小时的步,经此一吵,两个人又回到年轻时候热恋的劲儿,中年夫妻像狗皮膏药黏在一起。
“今天的太阳真好,你要不要自己走走试试,我帮你去拿盲杖过来。”
“好。”
嘴上说着可以,但手上却一刻不肯松劲。自从眼睛彻底变成了摆设,许哲森对林文静依赖无比,一刻都离不了她。
“哎呀,你们够了啊。”
这天正好是周六,许晨熙上完小提琴课回家,正好在自家院子撞见父母搂搂抱抱。看着母亲娇羞着脸依偎在父亲身边,许晨熙只感叹自己在这个家越发成了隐形人。
她把小提琴一放,洗了手去找点心吃,打开冰箱空空,又在厨房溜达了一圈。
“妈,秦嫂呢?我快饿死了。”
许晨熙探出厨房窗户,隔空对着母亲说。
“秦嫂?秦嫂不就屋里陪你妹妹玩吗?”
“好~吧~”
许晨熙懒懒散散地又去许宁茜的屋子找秦嫂。这不去还好,一看吓一跳,地上躺着一个胖胖中年妇女,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还被塞了这块手帕,许晨熙一震,再走进一看,这不正是他们家的保姆,她要找的人吗?
而许宁茜的房间空空荡荡,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她妹妹睡午觉的时候吗?!
许晨熙只觉得心里一片拔凉拔凉,赶紧冲出去找父母。
“爸爸妈妈,宁茜,宁茜她不见了!?”
许晨熙几乎哭着跑去拉许哲森:“爸爸,不好了,不好了,你快过来看看!”
“晨熙,出了什么事?!先边哭,话说清楚。”
林文静拉过自己的女儿的手,只听她颤着声音道:“妈妈,宁茜,宁茜她好像出事了!”
三个人一阵懵圈,先是许哲森有所反应,想都没想就往前迈出步子。
“哲森,这边!”林文静也马上跟上,搀扶着这个腿脚不便的丈夫。
“你别管我,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许哲森心中一急,甩开老婆的手,无助地伸开双手在身前划出扇形:“晨熙,你在哪里,让爸爸扶一下你的肩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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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不是说好2个番外的吗?怎么出了第三个番外,且还没写完。
我也是很无语啊。(但我希望过年前能把这个番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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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情人节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