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映买好早饭,兴奋归来,如何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又是如何面对桌上的一千块,暂且不提。
回家的路上,景弦坐在车里,瞧清楚自己脖颈上的那些印子,慌忙去整理衬衫领子,无奈不论如何整理,也遮不住星星点点的印子。
他生自己的气,正气着,手机响。
他拿起看,是林主任的电话。
他也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天是礼拜一!
他清了清嗓子,立刻接起电话,抱歉道:“林主任,不好意思,我今天迟到了,我马上就到。”
“不急不急,小景啊,我其实是有些话想跟你说,才给你打这电话。”
景弦的嘴角抿了抿,眉头微蹙:“您请说。”
林主任慢条斯理地说:“这阵子来,你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你——”
景弦更抱歉:“对不起。”
林主任笑:“我不是在怪你,你放轻松。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们都知道。”景弦的后背紧紧绷起,瞬间进入防备状态,林主任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我跟你爸妈一直熟悉,你自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毕业后,你在我手下工作,我一直很满意,同事们也都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我年纪大了,或许难以理解,却也不至于去排斥。”
景弦的嘴角抿得更紧。
“小景啊,你最近的确绷得太紧了。我能够理解你的紧绷,毕竟单位里人多口杂,先前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生那样的事情。但是,林叔叔我,是一直很放心你的。你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
景弦听明白了林主任的话,林主任是说,不论其他人如何,他是支持自己的。
景弦多少有些感动,林主任又道:“真金不怕火炼,其他同事早晚也会理解,时间久了就好。但你最近这个状态,很危险啊,我想这件事也想了一个多礼拜,我想,不如你就休假一段时间?”
景弦微愣:“我,我那个研究还在做,论文写到一半了,我下个月还得出差去看那个新起的墓,我——”
林主任叹气:“你看你,小景啊,给自己放个假吧。”
景弦沉默了,开始仔细思考林主任的提议。
是啊,这三个月来,他不好过,同事们又何尝好过?
这三个月,他单方面拒绝所有人的来意,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往常总是轻松愉悦的办公室,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近来,大家就连外卖奶茶、咖啡都不怎么点了。
景弦抬头望向车窗外,恰好经过一个地铁站,正是上班高峰期,无数的人,进进出出,面上不论是笑容,还是尚未睡醒的惺忪,都是生活的味道。
而他,早已丢失感受自己生活的味觉。
或许,他的确该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放过自己,也是放过别人。
或许停一停,看看他早已不曾关注的身边风景,再回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景弦接受林主任的建议,正式开始他的休假。
这是他工作以来,头一回休假,他甚至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好在当天他回到家,睡了一觉醒来,他就发起高烧,自杀、宿醉、乱xing,一通瞎折腾,不生病才怪,他便老老实实地在家窝着养病。
突然休假,好些日子不与他交流的同事,竟然纷纷打电话,或者单独发微信问起他、关心他。
他多少有些感慨,觉得林主任的建议可能当真是对的。
高烧来势汹汹,他也没多少劲去想其他事,每日除了吃药就是睡觉,偶尔清醒的时候,就是窝在被窝里看看书。
白帆每天过来看看他。
景弦自己的家并不大,他小时候被表姐骗了看鬼片,以至于他一直怕鬼,长大后,他独自居住,自然不喜欢大房子,生怕哪里藏着什么。他的家只有六十多平,除了承重柱,全部打通,地上铺了白色羊毛地毯,四周墙壁上全部都是订做的直抵天花板的书柜,塞满了书。景弦的领地意识很强,除了家人与白帆,从来不邀请朋友来家里,自然也不会请阿姨帮着打扫抑或做饭。
他不会做饭,往常要么回爸妈家、外婆家吃饭,要么去白帆家里吃,也会去餐厅吃,更多的时候就在家随便叫点外卖对付,他一向不爱吃饭,吃得很少。
最近在生病,每天也就喝些白粥,吃些水果。
知道他休假了,白帆倒是挺高兴,总算能歇一歇,他觉得景弦工作起来比他还对自己狠。
景弦发高烧,人蔫蔫的,白帆也没顾得上再拿那晚的事问他、开他玩笑。
倒是三天后,白帆刚开完会从外头回来,正打算去办公室里躺着休息会儿,助理说有人找他。
白帆边走边问:“是谁?有预约?”
“没有,不过,呃——”
“怎么?”
“人就在您的小会客室,您去看看吧。”说话间,两人走到会客室前,助理帮他推开门,里头的人起身,回头看来。
白帆愣住了,竟然是那只鸭。
助理不好意思地笑:“老板,他是青映的主唱,说是找您有急事。我想着,他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又想着,您几天前刚去过青映,就——”
这些被外表蒙骗的年轻人啊!
白帆挥挥手,叫她下去,顺手把门关上,暗自打量眼前的男人。
艾青映今天过来,特地穿了身黑西装,打了领带,戴了袖扣,皮鞋锃亮。身高腿长的,还用发胶将额前头发全部梳到后头,又帅又飒,看起来,比他还像个老板。
白帆暗道,如今的鸭可真是不得了啊!修炼得十分可以啊!
白帆还没说话,艾青映先笑着走过来:“白先生,你好!”
白帆心中又是一惊,这鸭怎么知道他姓什么?
白帆不动声色,艾青映直接开门见山:“你还记得我吧,我是青映的主唱,。”
“你有什么事?”白帆不客气地问。
艾青映也不气,只是笑着说:“我是想向你打听,那天,那位先生的名字!以及他的联系方式!”
白帆便更为不客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艾青映照例不气:“我喜欢他,我想找到他。”
白帆心中“嚯”了一声,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还能找到我这儿?”
艾青映笑着并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我知道白先生你的车牌号,自然好找。”
知道个车牌号就能找到车主,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普通人。白帆对他生出提防,他坚持认为此人是鸭,毕竟这人长得太好,又有前头那些行为,的确像个鸭啊!
这么一看,估计还是个高级鸭!
此鸭认识的估计也都是些厉害人,才能帮着找到他的公司与姓名。
看着景弦好说话,或许出手还挺大方,放不开?还想吊着景弦?
这是拿着别的金主的人情反过来找新人情和新金主啊!不得了!
白帆暗自琢磨,“白先生?”,艾青映再出声询问。
白帆回过神,不悦道:“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艾青映这才皱眉:“白先生,你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俗话说得好,宁毁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等等,你说啥?”白帆怒道,“谁跟你一桩婚了!”
“白先生,我跟那位先生情意相投,我们——”
“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的!你赶紧走!”
艾青映面露不快,看着白帆,正想着要不要上手威胁,白帆已经按了内线电话,叫保安进来,赶他走,还指着他说:“当鸭,就好好当!千万别碰你不该碰的人!”
“…………”艾青映便有些无言以对,他就是随口说几句,这人还真以为他是鸭了?什么脑子啊!
保安匆匆来到,艾青映压根不想走,又见白帆气成那样,觉得不该留下不好的印象。
白帆既然那天能去派出所接那位先生,可见是关系及其亲近的,那人才愿意让白帆看到那样的落魄样子,他可不能得罪白帆,万一以后背后给他穿小鞋。
大不了,他找人跟踪白帆?
艾青映心里想着,到底是笑着又说了几句话,回头就走。
白帆被他弄得更不明白,想了想,想起自己也是有保镖的人,赶紧给保镖打电话,叫他们仔细着,如果有人跟踪他,一定要及时告诉他。
之后几天,白帆与艾青映之间,跟踪、反跟踪,折腾了好几个来回。
艾青映恨得牙痒痒,再叫人去好好调查白帆这个人,偏偏白帆完全是把景弦一家当作家人看待,也是真心对他们一家,从来不做面上功夫,也生怕旁人为了走景家的关系找到他这儿来,对外,很少让人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
艾青映打听了几天,也没能查出景弦到底是谁。
跟踪他的人终于跑了,景弦的烧也退了,白帆带了饭菜与酒来和景弦吃饭。
景弦上次喝酒喝怕了,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喝。
白帆自己喝了几杯,开始旁敲侧击地问那鸭的事,他这几天仔细想过了,他们景多多也不容易,万一景弦是真的喜欢那鸭的脸,他也不能棒打高级鸭吧。那鸭帅,又会说话,如果真喜欢,花点钱养着,陪在身边,倒也不错?
总能令景弦高兴些吧?
白帆眯眼看一颗颗捡着花生米吃的景弦,到底是问:“多多,问你个事。”
“嗯?”景弦声音懒懒。
“就是,那个鸭吧。”
景弦一时没反应过来:“鸭?什么?今天我们没吃鸭啊。”
“……不是,我是说,那个鸭!”
“哪个?”景弦抬头看他。
“就是那天跟你睡了的那个…………”
“…………谁说他是鸭??”景弦大惊。
“他不是鸭??”
“他是鸭吗??”
他们俩面面相觑,白帆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不是你找了个鸭,不好意思,就专门跑去荒郊野外睡觉?”
“我——”景弦总不好说自己是要去荒郊野外自杀,也碰上对方自杀。
“那天,你喝醉了,他扛上你就走,我说他是鸭,他承认了的!”
“…………”景弦目瞪口呆。
他又想到那天看到的微信,什么宝贝不宝贝的,他也不禁迷惑了,难道真的是鸭?!
他顿时有些伤心起来。
这几天,他躺在家里,也没其他事干,倒是常常想到那个人,有一回还梦到了,毕竟是第一个睡了他的人,或许也将是这辈子唯一一个睡过他的人,他不可能忘记的。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鸭的话……
倒不是觉得脏啊还是什么的,是他自己选择的,鸭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伤心于,其实那人跟他睡的那晚,还是说了不少好听话的,也挺关照他。他们俩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一段的露水情缘,他以为,自己在那人心中多少应该是有些许涟漪的,兴许多年后,偶尔想起那夜还会笑一笑,因为那人在他心中便是如此。
可,那人如果是鸭的话。
那些话,那些举止,都只是一种营业罢了。
白帆看他这表情,以为自己说对了,便也不敢再多说,景弦这几天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
他不说,景弦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这件事,便这么误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