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映听了这话,傻了。
女士看看他,又诧异道:“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我,我——”艾青映已经猜到这位女士是谁了,他原本还经常幻想哪天景弦的妈妈过来,他要怎么讨好,他脑中已经演练无数次。谁知道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会怂成这样啊!他“我”了半天,“我”不出下半句话。
女士想了想,又问他:“傅真真女士买了这栋房子?”
“…………”
兴许是觉得这个原因还算合理,女士收回视线,暗自思索几秒,“不好意思。”,朝他点点头,她转身便要走了。
“阿姨!!”艾青映赶紧追出去,“我,我不是傅真真的男朋友!”
“啊?”她回头,探究地看着他。
“我,我之所以在这里,是,是因为——”
景弦的妈妈其实长得很温软,非常的没有攻击性,景弦的相貌大部分遗传自她。景弦到底是男性,性格又比较肃穆,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算能唬人,换成女性,便是一张极为亲和的脸,很愿意令人亲近。
景弦的妈妈应该是五十岁左右的年龄,其实她保养得很好,化了淡妆,也看不出具体年龄。
但她与傅真真不同,傅真真常年做着十八岁的公主梦,被保护得太好,眼神是真的带着几分天真。景弦的妈妈自然也是生活无忧之人,但她有一定生活阅历,又是知名学者,与书本为伴,教人子弟,满身都是高华之气。
因而当她探究看来时,眼神其实是非常犀利的,根本不是原本的温软模样。
艾青映心里有鬼,被盯着,不知不觉就开始瞎说:“我,我被景弦包养了!”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的鬼话,赶紧又道:“不对,不对——”
阿姨面色一变,已经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你被景弦包养?!”
“不,不是,我瞎说,不是的!我,我和景弦——”艾青映都要晕了,舌头打结,“我说错了,景弦正生我的气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姨蹙紧眉头,反问道:“所以,你一边与傅真真牵扯不清,一边还被景弦包养?”
“……不是啊,我和傅真真不是那个关系啊!”
“那景弦为什么生气?”阿姨笃定,“因为这件事,你惹他生气。”
“不是的!傅真真是我妈!”
阿姨怔愣片刻,冷笑:“满嘴谎话!”
“……我说的是真话。”
阿姨又尖锐地看他半晌,忽然转身走进屋子,艾青映还顿在原地,阿姨回头叫他:“进来!”
艾青映苦着一张脸,跟进去,阿姨已经在客厅沙发坐下,手包放在一旁。
阿姨指了沙发对面:“坐。”
艾青映在她对面坐下,心里跟打鼓一样。
阿姨问:“什么时候认识景弦?”
“去年八月份。”
“你是主动被包养,还是景弦主动?”
“阿姨我没有被包养……”
阿姨的眼神好似探照灯,扫射他,艾青映站起身,认真道:“阿姨,我姓艾,艾草的艾,名青映,英文名叫。我是开livehouse的,我有一个乐队叫作青映,我是主唱。我今年二十七岁,我在国外长大,高三回国,同年考上音乐学院,因为与乐队排练有冲突,我大一读了一个月退学,之后就一直在忙乐队的事。我收入颇丰,国内国外都有房产,我——”
阿姨却是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废话少说,你与傅真真到底是什么关系。”
艾青映又一愣,这别说,阿姨跟景弦还真的挺像的!
艾青映再解释:“阿姨,傅真真,真的是我妈!真的!”
阿姨冷笑:“傅真真看起来最多三十岁,有个二十七岁的儿子?”
艾青映要哭了:“阿姨,她今年四十六岁,您别被她给骗了!”
“……”阿姨沉默不语。
艾青映苦兮兮道:“阿姨,景弦生我的气了,正不理我呢——”
“你闭嘴。”
“…………”艾青映举手,“我可以再说一句话吗,阿姨?”
“说。”
“阿姨您跟景弦真的好像啊!语气特别像!”
“你好像还挺激动?”
艾青映是挺激动的,这就更像了!他正要承认,看到阿姨的严肃面容,他不敢说话了。
也不知阿姨在想什么,大约五分钟后,她抬头:“如果你所说为真,你让傅真真过来。”
她说完,就一直盯着艾青映,显然是提防他骗人。
艾青映却又更为激动了,这不就是家长会面么!
他赶紧拿出手机,立即给傅真真打电话,还没顾得上说是什么事,听说要到景弦家来,傅真真立即高兴地应下了。
阿姨一直不说话,沉默地等着傅真真的到来。
艾青映忐忑地坐在对面,暗自打量,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景弦的妈妈是这样的,爸爸又是什么样?不会比妈妈还难对付吧?艾青映在心里为自己抹把眼泪,却也迅速下定决心,再难对付也要上啊!
艾青映后来去烧水,给阿姨泡了茶来。
阿姨倒是接到手里,还道了声谢,尝了口,立即道:“是新收的春茶。”
艾青映立即笑开:“是啊!阿姨您好厉害!前几天刚送来的,可是景弦最近生我的气,都不来喝了——”
他本还想继续说,阿姨抬头看他一眼,他继续老老实实地闭嘴。
好像景弦有时会嫌弃他聒噪,他还是老实些吧。
阿姨静静地喝了半杯茶,院子里有车声,艾青映立即起身:“阿姨,我妈来了!”他往外走,“我去接她!”
“好。”阿姨并不动,半点看不出她的心理活动。
艾青映冲到院子里,傅真真满面春风地从她粉色的劳斯莱斯魅影里下来,她一眼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小水车,兴奋地就想冲上去,艾青映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急道:“妈妈,你儿子这次就靠你了!!”
“怎么了?我先看个小水车。”
“还看什么看啊!出大事了!景弦他妈妈来了!他以为我是你男朋友!不相信我的话!”
傅真真也是一愣,她原本以为儿子找她过来是商量写检讨书的事,她也没想到竟会这样。艾青映慌了:“你怎么这样?你怕了?你要走了?!”
“去!”傅真真面色一正,“我是那样的人吗?”
傅真真说着,就甩开他的手,火速从包里掏出面镜子,开始整理头发。她今天本来扎了个高马尾辫,她一把给扯了,长卷发倾洒而下,她又将嘴上的西瓜红口红给擦了,换了豆沙红,再把脖子里爱丽丝主题的项链给扯了,又从车里拿出一条长丝巾,披在肩膀上,再整理片刻,取下手上的几枚戒指。
她抬头挺胸,微笑道:“走吧。”
艾青映看得目瞪口呆,傅真真女士只要三分钟,便迅速地换了个人!
看他这副傻样,傅真真嗔道:“好歹要见亲家,妈妈怎么也要打扮得端庄些嘛!”
说着,她已经提着包上前,艾青映赶紧追上去,急道:“能不能真成亲家,就靠你了!”
“看我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前,景弦的妈妈这才起身,回身看来。
傅真真一愣,大步上前:“云老师!”
艾青映也傻眼了,还是认识的?
景弦的妈妈见到傅真真的那一刻,神色忽然放松,甚至往前走了几步,对傅真真笑道:“你好。”
“哎呀!!”傅真真却是真的很惊喜,她上前直接挽住景弦妈妈的手臂,开心道,“竟然是云老师!天哪!我要和云老师你做亲戚了!”
“……咳咳。”艾青映咳嗽,他妈妈好能攀关系,景弦还在生他的气好吗,她都直接做亲戚了。
景弦妈妈这时也终于有了笑容,她笑道:“这倒是后话。”她又看向艾青映,“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实在是事情比较重要,不好意思。”
艾青映受宠若惊:“不不不!阿姨您说什么呢!”
傅真真自然熟地挽着景弦妈妈到沙发坐下:“我们坐下来说嘛!”
艾青映真是佩服死他妈了。
景弦妈妈这会儿身上的刺明显少了许多,依言坐下,就与傅真真叙起了旧。
艾青映这才知道,景弦妈妈名叫云悠悠,竟然和傅真真是cp名!!他暗自激动着,继续听她们俩说话。
原来她们俩早就认识了,傅真真她们拍戏,各行各业,总要涉及一些专业知识。
傅真真能红,也不是只靠砸钱强捧,她的演技是真的还不错,人也很用功,遇到专业问题,她总是亲自去请教老师,她与景弦的妈妈就是这么认识的。
说起来,两人也认识好几年,当初交流的那几个月,对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只是毕竟生活没有什么交集,往来并不多,但教师节与过年时候,傅真真总会派人给云阿姨送礼物,云阿姨也会还礼,两人保持着一个比较友好的关系。
云阿姨笑道:“真不敢信,你竟然都有了儿子。”
傅真真也笑:“我是公众人物,总要保护孩子。”
云阿姨反倒觉得她这话比较真诚,正要夸赞,傅真真忽然鼻子一抽:“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云阿姨怔愣,傅真真已经垂着眼睛,难过道:“我这一生啊,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孩子……”
艾青映也有些懵了,不知道傅真真是真哭,还是假哭。
云阿姨却是已经给她抽了面纸,劝道:“父母都是这样,只希望孩子好,又有什么对不起呢。”
“不。”傅真真摇头,抬头看向艾青映,“我是真的对不起我的宝贝。”
也不知为何,看到傅真真含满眼泪的双眼,艾青映的鼻子忽然也酸了起来。
艾青映与傅真真从来没有谈论过小时候的那些事,童年往事仿佛自然而然地消散。
傅真真的嘴角微微翕动,艾青映忽然意识到,傅真真这次是真的,不是演员的本能。
他浑身都发麻了,他站起身,有些慌乱地说:“呃,我最近学做小饼干,景弦也说好吃的,我去给你们烤小饼干吃吧!”
艾青映仓皇而逃,到厨房去烤小饼干。
客厅里不时传来傅真真的哭声,小饼干烤起来是很快的,一个小时后,他不得不捧着小饼干出去。
云阿姨已经与傅真真手握着手,两人相对而坐,一起流泪点头,说着“是啊,谁不念着孩子好”之类的话。
傅真真又说了什么,云阿姨劝道:“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你也要试着敞开心扉。”
艾青映再头皮发麻,也只好上前,轻声道:“呃,我的饼干烤好了……”
云阿姨抬头看他,说道:“见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
云阿姨指了对面沙发,要他坐。
艾青映紧张地在对面坐下,云阿姨擦擦眼睛,通红双眼说道:“多多身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全都知道。”
云阿姨点着头,双眼微垂,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个好妈妈。”
傅真真眼看又要跟着哭了,艾青映只好也上去劝。
这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艾青映后来劝了她们吃了些小饼干,又道:“你们晚上都住这里吧,别回去了!”
云阿姨想了想,看向傅真真:“真真,你晚上就住这里吧。网上的那些事,别管了,随他们说去。”
这就“真真”地叫上了?艾青映暗自咋舌,又问:“什么网上的事啊?”
云阿姨回头看他,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景弦为什么生你的气了。”
艾青映赶紧好学求问:“为什么啊?”
云阿姨摇头叹气,拉着傅真真一同上二楼去了。
艾青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傅真真到底和景弦妈妈说了什么,他从景弦那里获得的讯息是,他的爸妈一直很反感他是gay这件事,可是目前看来,他的妈妈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般?
艾青映晕头晕脑的,这会儿就连骚扰景弦都忘了。
等云阿姨与傅真真分别歇下,他才赶紧去找自己的妈。
傅真真正在敷眼膜,往手臂上抹面霜,见他进来,就嚷嚷道:“我今天为了你可是豁出去啦!我好多年没演过这样的哭戏了!”
艾青映一愣,傅真真那会儿是在演戏?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傅真真已经喋喋道:“云老师是个非常好的人,她说,景弦从小是外婆、外公带大的,懂事又聪明得可怕,他们俩工作很忙,见景弦那样优秀,人人夸赞,又有外公、外婆照顾,以为他是个非常强大的人,非常放心。直到去年出了那样的一件事,他们才察觉到自身的失责。
他们俩一瞬间也很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子的这件事。事发后,云老师去找过景弦一次,是想和他谈谈这件事,想看看他们做父母的是否能帮上忙,景弦却是愧疚得差点要给她跪下。”
傅真真说到这儿,手一顿,声音也低落起来:“她才发现,他们给予孩子的压力。她也才知道,他们到底错过,又做错多少事。”
竟然是这样的,艾青映问:“所以他们不是因为生气才出国,而是——”
“是的,他们不想让景弦以为这是个什么巨大的负担,可他们知道,他们的存在已经是负担,就打算出去几个月,想让景弦放松几个月,也顺带好好想想这件事。”
艾青映叹气,也算是阴差阳错吧。
景弦的确是太过优秀,优秀到,谁也不知道他看似坚韧的身体里,是多么脆弱的心脏。
“我也是听云老师说了才知道这些事。”傅真真低下脑袋,小声道,“那种心理上的创伤,我懂。”
艾青映知道,傅真真想起了自己的事,傅真真继续轻声道:“景弦很不容易,你要对他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的。”艾青映又苦笑,“再说了,阿姨还没松口呢,还没答应我呢。就算阿姨答应了,景弦还不肯原谅我。”
傅真真抬眼看他:“我不信我儿子连这点事儿也办不好。”
艾青映这才又笑开:“是啊,这点事,我怎么可能办不好!”
傅真真也笑了:“所以今天,妈妈还算是帮到你了吧?”
“多谢妈妈!”
傅真真笑出声,催他:“那就赶紧走了,努努力,早点带景弦来见我,我得睡美容觉了!”
“好好好!我还得哄景弦去呢!”艾青映说着要走,“对了。”,傅真真又叫住他,他回身看去,傅真真问,“你知道吗,我们俩又被拍到了,这次拍得特别清楚哦,都能看到你的脸了,所以景弦妈妈才认出你来哈哈哈。”
“…………”艾青映这会儿明白云阿姨那句话了。
傅真真坏笑,艾青映朝她鞠躬:“我谢谢您!”
说完,扭头就走,傅真真欢快大笑。
快要推门离开时,“宝贝。”,傅真真忽然再叫住他。
他诧异地看过去,傅真真走来,伸手抱住他,喃喃道:“对不起。”
艾青映僵住了。
傅真真放开他,看着他,认真道:“我的宝贝,一定会幸福的。”
说完,傅真真的眼角似有眼泪划过,艾青映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傅真真已将他推出门,反手关上门。
艾青映站在门外,听到门内到底响起的哭声,他的眼睛酸得彻底,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他就知道,今天傅真真不是演戏,他也知道,傅真真一直记得那些事,终于有一天,他的妈妈对他道歉,还给予他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