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陆子衿紧紧咬住牙,一双乌漆漆的眼睛里几欲喷火。
“我可没说四姐是狗,四姐千万不要误会了!”陆微月淡淡地笑了笑,摊开手一脸无辜。
“你!”
她这般一说,陆子衿气得愈发厉害,她鼓着腮帮子,快步绕道柱子的另一边,准备沿着石阶下去。
另一边,生怕二人争吵下去事情闹大,日后传进父亲耳中,怪她这个做长姐的,没尽好本分。
略想一下,陆清灵便急忙抬手抓住了陆子衿的衣衫,然后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结果,陆子衿根本不领情,她愤然的往前跨一步,挣脱了陆清灵的束缚,而后侧过脸去,反唇相讥道:“我的事,不必长姐操心。长姐能忍,我陆子衿可忍不了!”
上辈子,她在府中最讨厌的人,其实并非陆冷霜,而是陆子衿。
若真按子凭母贵算起来,陆子衿根本没比她强到哪儿去。只不过,陆子衿的外祖父母家昔年对陆家有恩。
是以,比起其他的儿媳,陆老太太便对对三太太冯氏格外的看重些。
她三番五次的对陆远和说起,要他将冯氏抬为平妻。但因为冯氏在几房之中并不出众,陆远和素来不喜她,抬位分的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冯氏在府上一算默默无闻的类型,加上她性格软弱,平素连说话来,亦是低眉顺眼,柔柔弱弱的。
但因为,府里的人素来知道陆老太太护着她,并不敢有人与她为难。
就连府中风头最足的正妻,陆冷霜的娘亲孙氏,在冯氏面前,也一贯忍让三分,平日里并不与她为难。
但陆子衿却不同。
也许是,她打从娘胎里生出来时,就听说了陆家与冯家的旧事。所以,她打从会说话开始,就十分嚣张跋扈,不将她们这帮同为庶女的人瞧在眼里。
若不是后来陆冷霜出生,有了嫡庶之分,陆子衿的尾巴早就翘到了天上去。
其实,冯家与陆家的那桩旧事,陆微月也多少听过一些。
陆家的祖籍原在江州江陵一带,昔年的陆家,家境贫寒,食不果腹。
值此困境之下,陆老太爷却力排众议,坚持将儿子陆远和送到镇子上的学堂里去念书。
好在陆远和勤奋刻苦,又一向聪慧,十七岁时就从乡试中脱颖而出,中了举人。后来他入京赶考时,因为缺盘缠,正打算放弃。
冯家人找上门来了。
冯家是陆家的邻居,虽不富裕,但因冯志忠喜欢钻营,倒也赚了些银子。
瞧见陆家的窘境,冯志忠当时就拿出了一包银子来,说是要给陆远和当盘缠。
起初,陆家人说什么也不肯收。争执到后来,陆老太爷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才勉勉强强将钱收下。
两家人订下约定,他日若陆远和大富大贵,就娶冯志忠的小女儿冯妙音为妻。
冯妙音就是陆子衿的娘亲。
不过,至于为何他爹直到娶第三房妻子时,才想到冯氏。
这其中的原因,她就不知道了。
陆微月想着,水汪汪的眼睛里映出一张少女发怒的脸。下一秒,陆子衿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狠狠瞪她一眼,接着扬起了手,作势要往她的脸上打去。
“四妹,你做什么!”陆清灵急呼一声,急忙跑了过去。
陆子衿咬牙切齿道:“长姐必管闲事儿,她出言不逊,我今儿要好好的教训她一番。”
话毕,手一抬,就要往陆微月的脸上打过去。
陆微月原本是要伸手挡住这一下,但在她准备抬手的一瞬间,忽然瞥见了长廊中青灰色的影子。
她攥着手,眉毛一扬,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
清脆的一声响,吓得园中的所有人都转过了头。
“看你以后敢不敢再骂我。”陆子衿满不在乎的双手叉腰,愤然的神情里,含了一抹得意洋洋的笑,“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出身到底有多卑贱!”
“住手!”
一个极低沉,极严肃的声音,从长廊中传了过来。
听见这俩字,陆子衿面上的那抹笑,迅即消失不见,而后变成了惊恐。
她硬着头皮将头转了过去,紧紧攥着拳头,结结巴巴道:“父亲……刚才……她对我出言不逊,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您不要……”
这是陆微月第一次瞧见他爹的脸,青黑的似一团乌云。
前世,一见着林远和,她就远远地躲开。即便是有时候,他亲自到她娘住的凌霄园,她亦会想各种各样的借口跑出去。
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呆板,严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叫人害怕的威严。
“她毕竟是你妹妹,子衿,你忑不像话了!”陆远和咬着唇,眉心皱成了一团。
“父亲,我……我……”
陆子衿原先的嚣张气焰,此刻遁于无形。她张着嘴,因为害怕,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的线条,倏然滚落了下去。
陆远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后转过头去,看着陆清灵,恨铁不成钢地道:“清灵,你这做姐姐的,哪里还有当姐姐的样子。眼瞅着自己的妹妹大打出手,你也不管管么!”
“我……”
陆清灵吓得急忙跪下来,琥珀色的眼中,盈盈有泪。
她性子软弱惯了,这会儿心中虽觉委屈,但丝毫不敢同陆远和辩驳。只得咬着牙,将所有的苦水吞进肚中。
“不怪长姐。”陆微月适时地插了一句,“方才四姐要教训我的时候,长姐是劝了的。只不过,四姐应该是太生微月的气,所以,才会一时冲动。”
她一开口,陆远和才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身上。瞧见她脸上红红的掌印以及稍微肿胀起来的脸颊。
陆远和的面色微微变了一变,声音也跟着变得轻柔了些,“微月,我昨儿听你娘说,你身子好了,可好全了?”
“劳父亲挂怀,已经无碍。只是,还留有后遗症。郎中说,再用几副方子调养调养就好。”
她的脸上虽在微微发疼,但到底没忘了礼数。该道谢道谢,该微笑微笑,端的是大家闺秀的作派。
见她这般,陆远和起初有些吃惊,而后满意的又看她一眼,柔声道:“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叫下人去跟药房的管事说。”
“多谢父亲。”
“对了,脸还疼么?”陆远和微一沉吟,目光变得愈发柔和。就连那一贯冷峻的面容里,也渐渐流露出一抹关心的意味。
“不瞒父亲说,倒是不太疼了。不过……”陆微月抬起手,轻轻抚摸一下发红的那半边脸颊。眨巴着眼睛,视线越过陆远和,看着后面的陆子衿,笑了笑又道:“不过,微月想问问四姐,她的手疼不疼?”
她笑得云淡风轻,一脸无辜,一点儿不像是受害者得了委屈在告状,反倒像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陆子衿的手。
陆远和闻言,亦转过了头,狠狠瞪住陆子衿,神情凛然道:“子衿,你动手打了微月,她却为在你开脱,关心你。再瞧瞧你,哪里有半分当姐姐的样!”话毕,他往廊下张望了一眼,对着拿水回来的碧桃道:“碧桃,你去叫三姨娘来一趟。”
“父亲……我……”陆子衿欲哭无泪,脸颊涨得通红。
她咬着嘴唇,拳头紧紧攥着,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的肉中去。
到这会儿,她才后悔自己刚才没听陆清灵的话及时收手,叫父亲抓了现行。
还有一点,她想不通,为何一向沉默寡言的陆微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只是因为生了场大病?
还是因为她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所以故意来报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