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姨,你是不是应该对田田的早餐作出解释?”沐含阳此时眼眶微红,但是没有人认为这是哭过的痕迹,他脸上布满冰霜,宛若站在阎王旁边的审判官,冷冷凝视着元姨。
元姨被突如其来的质问钉在原地不动,她愣了愣,心脏后知后觉地重重跳动。
沐家不是向来都不关心沐田田的死活的吗,怎么会因为早餐这点小事费时间,如果是施天月受了委屈沐含阳为她出头还不至于让人惊讶。
沐含阳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沐家有这样的倾向,她又怎么敢怠慢沐田田。
元姨强自镇定:“含阳少爷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个,沐小姐的早餐一早就按照夫人的吩咐送到了她卧室,比餐厅开早饭的时间还要提前呢。”
前几个月,沐田田看施天月不顺眼,在早餐厅里大吵大闹,让施天月滚回房间吃。原话是施天月不是沐家人,不配坐在这里虚情假意奉承她的父母,施天月演得其乐融融给谁看。
沐夫人动了气,摔了筷子就指着沐田田,向家里负责饮食的佣人道:“以后沐田田的早餐就送到她卧室,她不必下来了。”
沐田田赌气一直没有服软,从此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自己吃早餐。而施天月取代了她的位置,坐在餐厅里就像是父慈母孝的一家人。
比起施天月,她才像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元姨送餐时间确实早,今天是周日,连轻拿轻放的礼仪都抛之脑后,七点半直接闯进房间,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被沐含阳质问语气还带着委屈。
沐田田虽然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但是与这里的世界隔了一层透明的膜,即使受到元姨倾泻的恶意,也没有真实感。
她本不打算出声,但是原主的情绪似是冰层轰然炸裂,溅出细碎的冰晶,露出底下汹涌波涛。
她竟抑制不住地想要大喊大叫。
她艰难地忍住不合时宜的冲动,听着自己鼓噪如雷的心跳声,怀疑自己再不将这股极具毁灭力的情绪导出,这份像小型炸弹的愤怒会把自己炸吐血。
她被迫凶巴巴道:“元姨你是做服务业的,进我房间之前不敲门就罢了,放碟子的声音同敲鼓没什么区别,你当自己是母鸡早晨要鸡鸣么。”
沐田田声线软软蠕蠕,像是小猫伸出了爪子,在空中虚张声势地抓挠。
她觉得自己已经充分将原主的嚣张跋扈演绎出来了。但是在别人看来,她放狠话时,视线游移,杀伤力还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
若是以前,沐田田早便扬起下巴,弧线圆滑的眼眸眯成锐利的线,硬生生在自己软和的小脸加上极其不讨人喜欢的傲慢,将一个刻薄的恶毒女配诠释得淋漓尽致。
沐田田说完后,四周寂静无声,元姨在兴师问罪的沐含阳面前不敢造次,只是将目光落在地上的水泥地。周围的人也不谋而合地闭上了嘴。
沐田田舔了舔嘴,她微微扭头,竟然看到沐含阳也在看着她,眼里还透着股……欣慰。
她一个哆嗦。
沐含阳太可怕了。
沐田田弄不明白为什么沐含阳突然转性,有帮她撑腰的势头。
莫非沐含阳表面上看像是帮她撑腰,实则在暗中计划着让她出丑吗。
沐田田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具有逻辑。
按照原著的爽文模式,沐含阳假装站在沐田田这一方,把自己当做引子,让沐田田爆发出来,然后女主出场息事宁人,表现出善良的一面,衬托沐田田有多么无理取闹,最后沐含阳倒打一耙,沐含阳与女主联手继续在佣人面前做坏沐田田的名声。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情节安排有什么必要性,因为沐田田在沐家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人人都不喜欢她。
沐田田默默远离了沐含阳半步。
沐含阳显然不清楚沐田田的脑洞。
他十几分钟前才抓着沐田田的肩膀和右手,甚至因为痛苦异常,手的力道不受控制,使得她的右手出现了一圈红痕。
但是沐田田非但没有炸起毛,痛骂他,反而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他不禁担心沐田田是不是这时候心理是不是已经出现了问题。
但是看到沐田田生龙活虎的模样,他又稍微放下了心。
沐含阳移开了视线,掠向元姨,嘴角一瞬间抿得平直,透着冷硬的意味。
空气变得焦灼。
沐含阳将沐田田手里的早餐碟夺来,摆在元姨面前,碟子几乎要抵在元姨的鼻尖:“先不提直直闯入田田的房间,你将这样的食物呈上给田田吃,不会愧疚么。沐家一年花费多少雇佣着你们,平时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们也不吝惜帮助,但是你就是那么回报我们的,那么对待田田的。”
他越说越觉得痛心。
碟子里的剩下的荷包蛋咸到发苦,没有人能够勉强吞下去裹腹。
“既然这样,你好好尝尝你做的好东西吧。”沐含阳咬字极重,“现在吃了它。”
沐含阳这就是打定主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元姨了。
元姨脸皮子逐渐烧了起来,她看了看四周,小花园里原本只有两三个人,但是看到这边起了争执,有些看热闹的人便凑了过来,还有几个与她不对付的同事们对她指指点点。
沐家给的薪水丰厚,当初她也是冲着沐家的待遇来的。她很清晰地意识到,若是出去到外面,以她的能力也无法找到更好的了。
元姨极快地转着脑子:“这个荷包蛋怎么了吗?”
外表看上去橙黄橙黄的,没有一丝不妥。
沐含阳冷笑:“这一个荷包蛋你起码倒了大半盐罐吧,还问我怎么了。”
元姨摆出惊讶的表情,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沐田田身上,语气委屈:“冤枉啊。沐小姐,您为了陷害我,竟然自己往食物里倒盐,我跟您有什么天大的仇吗?”
众人讶然,却又觉得沐田田确实能干出这样的事,目光惊疑不定,在元姨和沐田田之间打转。
沐田田蹙了蹙眉:“你进来送早餐的时候,是不是看到我还在睡觉,我怎么有时间干这种无聊事。”
元姨依旧是屈辱道:“说不定是趁着含阳少爷出房间之前倒的,故意让含阳少爷知道。”
沐含阳阴沉地笑了,沐田田根本没有告诉他早餐的问题,是他自己抢着要试才发现的。原本阳光的容貌,萦绕着黑气,他沉声道:
“别狡辩了,田田从来不屑做这等阴人的事情。”
他拿着盘子又往前送了送,抵在元姨的鼻尖,逼迫之意十分明显。
元姨不敢对沐含阳有什么不满,只能恨恨地瞪了沐田田一眼。
沐含阳注意到元姨的小动作更为生气:“拿着盘子自己吃,难道还要我一直端着伺候你吗?”
元姨只能呐呐接过。
她心里又羞又气,很想不顾一切地将碟子摔在地上,扭头就走,可是家里就靠她一个人支撑着,找工作也需要时间。她心里挣扎了半天,懊悔不已,沐田田再怎么不受宠,也是沐家人,都怪自己脑子勾了芡。
正当元姨作了一系列心里斗争,拿起沐田田用过的叉子,打算闭着眼直接吞时,远远却听到了一个温柔又不急不缓似是溪水慢流的声音:
“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元姨眼睛一亮,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刚晨跑回来的施天月。
施天月性子最是和善,说不定有转机。
沐田田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施天月。
女主的相貌柔和又眉目含情,身形挺拔,轻而易举便能篡取别人的目光。与沐田田精致又软绵绵的风格完全不同。
看,不出她预料,女主总最合适的时间奔赴戏场。
施天月见元姨求助她,愣了愣,询问式地看向元姨。
元姨这才说道:“早上我对沐小姐的早餐不够尽心,现在沐小姐和含阳少爷让我将盘子里的东西吃了。”
施天月蹙了蹙眉,没有看沐田田,而是不赞同地看向沐含阳:“都是小事情,元姨想必已经知道错了,让元姨同田田好好道歉就好了,哪里能这样践踏别人的自尊心。含阳,你觉得呢?”
往常施天月的一个垂眸都能让沐含阳无限放大反思自己,甚至恨不得披上盔甲为她轻扫前路的所有障碍。若是施天月为别人求情,他不会觉得她好坏不分,反而认为施天月本性纯良,值得他更好的对待她。
但是今天的他好似看不到施天月皱眉一般,只是一脸戏弄地盯着元姨,好像元姨不吃下去,他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施天月为元姨出了声,周围凑热闹的佣人有一个胆子大又同元姨交好的便附和道:“元姨去年年底刚离了婚,家里小孩才七岁,可能是因为心绪不宁才失手吧。”
施天月听到更是浮上了一层忧愁,她见沐含阳无动于衷,转头对沐田田劝导道:“田田,别怪元姨,每个人生活都没那么如意,以后元姨吃了教训会认真工作的。谁能无过,给元姨一次机会吧。”
施天月看沐田田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目光无奈又包容,仿佛自己是沐田田的姐姐,操心妹妹的为人处世。
如果是原主,恐怕现在就会咋咋呼呼气愤地低喊:
“要你多管闲事!跪下和吃这个,让元姨自己选。如果你想一起跪,我也不介意。”
但是她毕竟不是原主,喊不出那么嚣张又让人觉得理亏的话语。
她搅了搅手指,低垂着眼睫:“做错了事就要有惩罚,元姨如果不计教训,下一次也会这样。”
元姨肯定是故意的,一个荷包蛋而已,就算是刚学厨艺的人也不会将一个焦黑的蛋端出来给别人吃,不过是看着沐田田没有人庇护,在家里地位尴尬,才欺负她。
沐含阳猛地转头:“?”
原以为会被沐田田恨不得扑过来撕了她的施天月也瞪大了美眸。
佣人们更是惊住了。
沐田田居然会说出这样妥协的话,虽然是让元姨吃了荷包蛋的意思,但是尾句显而易见地表达,她愿意原谅元姨。
沐含阳忽然一脸哀痛的神色,伸手拍了拍沐田田的肩胛骨。
沐田田拧着眉头又偷偷远离了沐含阳半步。
“哪有逼着受害者谅解加害者的道理。”沐含阳原本阳光又爱笑的脸,不再如施天月记忆中的和煦,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了下来,“就跟慷他人之慨令人感到不适一样,你站在道德制高点讲人情的模样也让人作呕。”
“元姨她今天可以不吃,趁着现在还早,赶紧收拾包裹离开沐宅吧。沐家决定解雇她了。”
他格外心平气和地下了定论。
阳光透过香樟树投下光斑,树叶簌然落下,南方的春天呼吸间都带着水汽,本是温暖的景色,但是伫立在小花园的人感受到寒意浸入人心。
施天月彻底怔住。
沐田田也吓了一跳,缓缓在头上打了个问号。
怎么剧情走向跟小说里不太一样?难道她漏了一段,先前沐含阳跟施天月吵过一架么。
要不然沐含阳怎么可能会为了她怼施天月。
佣人们也纷纷感到惊讶,含阳少爷一向不喜欢沐田田,对施天月热情异常,她们私底下也觉得如果施天月是拥有沐家血缘的小姐那就好了。
沐田田说话及其刻薄不留情面,她们对沐田田没有一丝好感。
可是含阳少爷的确是有道理的。施天月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们私底下都知道元姨对沐田田不屑至极,如果元姨真的干了这事,想必今天不是第一次。
“拿钱办事是应该的,元姨做得过了,含阳少爷决定解雇她也是无可指摘的。”
“沐小姐脾气也变好了,方才还想原谅元姨,要不是含阳少爷坚持,也不知道元姨仗着有施小姐会不会再这样对待沐小姐、”
“是啊。”
“……”
元姨听着流言蜚语,脸皮再怎么厚也站不住,她匆匆拨开人群捂着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