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的房间不多,但是船上的众人都抱着彻夜狂欢的念头,所以房间用得少,较为宽裕。
沐田田撑不了太久,她倚在船板上的栏杆,仰头看着市中心的璀璨灯光,路灯蔓延出光条,听着里间传来的嬉笑打闹声,不过一会儿便走上二楼打算睡了。
翌日,游艇停回了码头,沐田田踩上木质的停靠岸,才觉得踏入了实地,虽然游艇不晃,但是毕竟是在水上,这种细微的差别一下就体现出来。
包车已经在一旁等候,沐田田向众人摆摆手,打算走去附近的地铁站。
不同路是一方面原因,另一原因是晕车实在太难顶。
她宁愿半个小时去挤地铁,也不愿意在大巴里忍受胃里的翻滚,和顶在喉咙的呕吐欲望。
沐家的别墅在城郊,从码头处的地铁开始,需要转两条线路,再坐公交。幸好她拿的行李不多,堪堪塞满一个书包,所以负担不重。
早上九点,虽然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的峰顶时刻,但是人流依旧不少,沐田田抱着书包一路像沙丁鱼一般,连扶手都不需要,直接人靠人站到了出站点。
当她站在沐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门时,脸色已经白了几许。
没事住那么远干什么。沐田田一脸放空,觉得双腿在打颤。
其实若是直接开车,沐宅离市中心或者是銮悦,都只需要半个小时,但是地铁和公交线路为了顾及到周围的需求,弯弯绕绕的,她只能多转几趟车,花费一小时才能抵达。
沐田田按了镀金大门口旁的电子呼叫门铃系统。
很快,就有佣人接起问道:“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上门来沐宅的客人,通常主人家都会告知管家,负责门铃的佣人会根据名单放行。
沐田田抱着书包,微微弯腰,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是沐田田。”
“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日日盼着您呢,您回来也没说一声,还要让您自己打车。”佣人的语气明显变得热络多了,“我这就给您开门。”
佣人以为沐田田是打车回来的,语气间还对出租车或者网约车有所嫌弃,觉得里头的空气配不上沐家的小姐。
沐田田:“……”
她坐的是十几个亿成本的高价车,虽然乘客多了些,但是并不能掩盖它造价很贵的事实。
她查过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从码头打车道沐宅,需要一百块钱。
有这钱,她吃一顿好的不香吗。
沐田田选择性忽略自己卡里的余额还有七十万。
沐宅的大门是可以电子操控的,佣人话音刚落,大门就缓缓向两边滑开到一定程度后顿住,露出能够容纳两人通行的空间。
沐田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已经喘回了气,此时也不再拖延,进了沐宅。
穿过小花园,沐田田拉开了沐宅的主楼的大厅推门。
佣人早已将沐田田回家的消息告知给沐父沐母。
恰巧是星期六,沐父沐母和沐启乘难得都在家。
沐启乘原本坐在书房远程办公的,但是听到沐田田突然回家,他立即打破了原本沉稳的形象,推开书房的浴室门就在镜子面前仔细检查自己的脸和衣着,生怕有哪里不妥,会让沐田田不满意。
沐母坐在主楼后侧的小庭院里,正悠哉地品着茶,翻看着品牌邮寄过来的当季宣传册,时不时拿手上的笔勾画,打算为自己的衣橱添十几件夏季和秋季流行的衣物。
候在一旁的佣人往沐母的陶瓷杯里缓缓倒入碧绿的茶汤,同时轻声提醒道小姐回来时,沐母还漠不关心地说道:“施天月回来了?”
沐母撑着下颚,顿了顿说道:“不用特意跟我说。”
对她而言,施天月还不如手里的图片有吸引力。
佣人摇摇头,她说道:“是沐田田小姐。”
沐母一下便将笔扔到桌面上,拢着懒散披在裙子外的披肩,以手指为梳,稍微顺了几下,站起来便往大厅走。
“夫人,这宣传册我先帮您收起来吗?”佣人在她身后喊道。
“放到卧室,晚上我再看。”沐母没有回头,只是遥遥摆手。
自从搬到銮悦,沐田田就没有回过沐宅了,无论使什么温情计策,沐田田都油盐不进,她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女儿,更何况还怀着上一世遗留下来的悔恨和心疼,此时把沐田田摆在极为重要的地位。
沐母出身自盛族,从小便习惯了肆意挥霍,性子也是随心所欲,对待几个孩子多是冷淡,典型的利己主义。若是有外人对她的主动示好不予理睬,她也握着自己的尊严,不再理会,但是对待沐田田,三番五次的示好也不见得有任何回应,她却没有气馁。
此刻为了沐田田打破自己既定的行程,足以说明沐田田在她心里已经翻了好几个倍。
沐父原本在房间里,坐在棋桌上,自己跟自己对弈着,当他听到沐田田回来,本是想将这局对弈完,但是心里的鼓噪感让他无法静心,只得放下走了一半的棋,推开了厚重有质感的木门,顺着扶梯走下。
沐田田从大门处走到大厅,花费了十分钟。
当她推开大厅门时,挑高的宽阔厅里,齐齐坐着沐父沐父和沐启乘,听到声响都将视线迅速投在门口处,目光灼灼,活似盯着什么大概率盈利几亿的大项目。
沐田田在玄关处换了鞋,她趿着拖鞋,准备径直上楼放下书包,再下来与他们解释自己不是沐田田。
但是却被厅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而喊住了:
“田田……”
出声的三人轮番对视几眼,又突然闭了嘴,似乎想把机会让给对方,毕竟沐田田的态度让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此时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他们还有些忐忑。
沐田田站在原地,等了半晌也没见他们主动搭话,反而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盯着她,她觉得头皮被盯得发麻。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先打破了此时奇怪又僵硬的气氛:“早上好?”
现在上午十点,若是说早上,也没什么错漏。
但是沐田田竟然看到面容刀削,看上去就生人忽近的沐启乘竟然眼眶微红,似是被她刺激到了什么一般,情绪翻涌得让他忍不住在外表上露出了脆弱的神情。
沐田田:“……”
她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沐启乘就如此大反应。
沐启乘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沐田田了,重生以来,沐田田一直待在銮悦,拒而不见,他很久没见过她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的模样。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几乎相隔了二十年。
心里的酸涩蔓延地极快,敲击着他溃烂的心口,痛得他眼眶湿得一塌糊涂。
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被财经类媒体称作恶狼的男人,此刻竟用手背抹了眼睛,眨着像兔子的双眸,看向沐田田:“早餐吃了么,要不要叫张姨再做一份给你先垫肚子,午饭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吃到。”
他这一番家常话脱口而出,与他原本内敛的性子相违和,反而像絮絮叨叨的老妇人。
沐田田下意识拒绝:“吃过了。”
这倒不是客气地推脱,游艇上的厨师经验老道,许多菜系的菜肴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光是早餐就能摆出二十多道。
沐田田甚至吃撑了。昨晚烧烤的同学,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她没吃多少,就靠着喝饮料和点心解决晚餐。面对早餐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她自然放飞了。
沐启乘以为她是与他生分了,他攥着拳头,深呼一口气,将汹涌的情绪勉强压下去,他憋出温柔的笑,只是不常笑的脸上骤然挂上笑容,弧度变扭得很。
沐母看不下去了,她觉得沐启乘的招数比她还不如。
她向来为大儿子骄傲,沐启乘不负沐家寄予的厚望,很好地运作着沐氏,不出意料,过个两三年沐父就能隐居背后,不再走上前台了。
但是此刻她的嫌弃几乎摆在了脸上,她瞥了沐启乘一眼,转头笑靥如花:“田田,过来坐坐,妈妈今天拿到了几个品牌的宣传册,你看看想要什么衣服。即便你平时穿着校服,可女孩子的衣柜怎么能空荡荡的。”
沐母递了个眼色给正在将茶具摆在茶几上的佣人,示意她去将宣传册拿来。
原主的衣柜着实不算空,她的房间有小型衣帽间,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但是对比起沐母改造了两间客房的衣帽间,显然是小巫见大巫。沐母衣帽间里的一些高定礼服,一件就是十几万欧元起,专门飞去国外订一件衣服对于沐母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沐田田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况且她回来沐宅不是抱着修复感情的目的,她摇了摇头:“我先上去放东西,等等有些事情想跟你们说。”
沐母也败下阵来。
三个人只能目送沐田田一步步踩着石阶上楼。
等沐田田的身影消失后,沐母将矛头怼向了自己的丈夫:“你怎么不说话?”
沐父脸上有很深的岁月痕迹,因为几十年来对家族企业的操心,头发也白了一半,但是面容温和儒雅,让人一看就能放下戒心。
面对妻子的质疑,他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错吓走了田田。”
在外面对大大小小的项目,舌木仓唇剑的,若是沐父说自己口才不好,那么很少人能够在他面前搬弄口才。
只是他饱含愧疚,面对沐田田确实卡了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跟她相处。
沐田田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挣扎,她走到了二楼的,推开沉色的木门。
白色烤漆的桌子非但没有落灰,反而比印象中锃亮许多,她放下书包,进了洗手间,发现洗手台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十几个未拆封的护肤品,按照高低顺序摆满了。
沐田田沉默一瞬。怀疑其他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也增添了物品。
洗手盆下面有两个抽屉,可以用于储物,她蹲下身拉开了抽屉,果不其然,里面堆满了各色的面膜和美容仪。
沐田田只在房间待了不到十分钟,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就下楼了。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便是被沐家赶出门,她用着原主的存款,转到普通高中也能不愁生活费,只不过大学要辛苦一些,但是边勤学俭工边上学,也不是什么难事。
沐田田站在他们三人面前,沐母想拉着她坐下,还将桌上刚洗好的草莓推到她面前。
她摇了摇头,蜜糖色的眼眸澄澈清幽:“我知道你们重生了。”
气氛肉眼可见地凝固,此时厅里只有他四人,除了沐田田,其余三人都瞪大了双眸。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沐田田竟然会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三人带着探究的眼神扫过对方,发觉都是一脸迷茫的模样——只可能是沐含阳透露出去了。
沐含阳此时还在日本未归,他们暗自磨着牙,想着要怎么秋后算账。
但是沐含阳若是知道铁定喊冤,重生的事情是丁博守透露出来的,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然而这锅偏偏稳稳地被迫背上。
“田田是不是看小说太入迷了,分不清现实了。”沐母体态矜持,她此时微微弯眸,意图敷衍过去。
若是承认他们是重生的,让沐田田顺藤摸瓜,很可能摸到上一世的恩怨纠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沐田田戳破了沐母想营造出的虚假幻想:“我知道你们重生了,也知道上一世主要你们的故事。而且我不是原本的沐田田。”
这句话很绕,信息量很大,他们三人怔愣片刻,脑子也没能很好地处理。
沐田田见他们回不过神的模样,以为自己解释地太过模糊,又开口道:“我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消失了。”
半晌,厅里寂静得只有呼吸声。
沐启乘艰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你穿越到沐田田身上吗?”
若是他们能重生了,沐田田被穿越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但是这个结果他难以接受,甚至觉得荒谬绝伦。
他为自己重生了,能够补偿沐田田,也能弥补内心的空缺,然而现在美梦被沐田田的一席话摔碎在地。
沐父目光沉着,他沉吟片刻:“你是沐田田的副人格么?”
精神分裂虽然离他们生活很远,但是若是用精神分裂解释,也合情合理。比起被穿越,沐父更倾向于沐田田产生了副人格,主人格在沉睡。
沐田田被反问得也有点开始怀疑自己了。但是她脑海里关于穿书前的记忆是存在的,她记得自己有幸福的家庭,有光明的前途……但是她突然发现,记忆里穿书前的父母和朋友没有具体的形象,她记不起来任何一个的生活片段。
就好像她凭空为自己用文字塑造了一个人生,但是文字转化不成画面,僵硬地卡在途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理大纲,加了点脑洞,到完结之前应该都不会卡文了(卑微立flag
今晚还有一更五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