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宝斋第二期开拍当日,人们并没有在拍品中寻到那只嫣红似血一般的红宝石手镯,细细打听得知竟是有盗贼盗走了此物,不过若说“盗窃”也不尽然,盗贼拿走手镯的同时,还留下了五万两银票。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绕着前朝旧事与礼王的闲话又编出了几十个版本,谈者眉飞色舞,听者如痴如醉,热热闹闹地让大家八卦了好一阵子。
今儿个,韩嫣儿邀请了几位闺中好友到韩府做客,韩墨儿、韩琼儿按着规矩出面帮着应酬。韩嫣儿的好友瞧不上庶女出身的韩琼儿,又不喜与韩墨儿为伍,打趣嘲讽了一番韩墨儿的衣着后,便不再理会她,与韩嫣儿谈起了礼王最新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那个礼王的出身最近好像被证实了,确实是......”一个面色微黄,身着绿色罗裙的小姐话说一半留一半,意味深长。
“如若不是,当今圣上怎么如此薄待于他,哪里还需要证实,看看圣上的态度,自然就分明了”另一个穿玫粉色锦衣的小姐娇憨的接道。
“可我听我爹,不,我只是听说,现在没有实证证明礼王是......”又一个女孩犹豫地开口,脸上透出不自然的红色。
“常锦,你莫不是有意于礼王吧?哈哈”穿玫粉色锦衣的小姐似是寻到了天大的笑话,伏在韩嫣儿肩上笑个不停。
“王颖碧,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个心思!”被称作常锦的小姐急急分辨,脸上的红晕更艳了。
韩嫣儿们也都抿着嘴笑,常锦小姐气得起身欲走,被韩嫣儿拦下:“颖碧与你玩笑呢,瞧你气得,好好好,我说她,你莫要气了。”
那个叫常锦的小姐也是故作姿态,见韩嫣儿拦她,便又气呼呼地回到椅子上坐下。
着绿色衣裳的小姐,向常锦的方向挪动几下,似附着常锦的耳朵问:“常锦,我记得有一回你提到,曾在你家府上见过一回礼王,礼王他,他真如传言中长得…长得那样好看吗?”
此问一出,在场的几个小姐的眼睛都盯向那个叫常锦的小姐,就连一直没说过两句话的韩琼儿也被挑起兴致,投去好奇的目光。
见大家不似打趣自己,常锦小姐幽幽开口:“是见过一次,王爷来府上寻我爹爹,我恰巧遇上。”
“然后呢?好不好看?”叫王颖碧的小姐有些不喜常锦小姐的忸怩。
“好…好看。”常锦小姐低下头,面若桃花。
韩墨儿实在不忍直视正在思春的常锦小姐,转头望向窗外,心下不自主的跟了句:哪是好看啊,那是“相当”好看!
“如何好看,与曲家大郎相比呢?”
常锦小姐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似是觉得这两人怎有可比性:“比曲家大郎好看。”
“比曲家大郎好看?那与小公爷赵芝映相比呢?”今天这群小姐似是一定要评个高下。
“比小公爷好看。”此时的常锦小姐眼神已经有些飘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与礼王初遇时刻。
“那比洛府二少爷洛梓文呢?”没想到韩琼儿竟出言相问。
叽叽喳喳的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韩琼儿,韩琼儿也反应过来自己不由自主问出的话,已将自己置于油上烹烤。她忽的红透了脸,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常锦小姐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略带些气愤地说:“洛梓文五大三粗的怎可与王爷相提并论!”
韩琼儿赶紧自己找台阶下:“是,是不能相提并论,姐姐们可吃雪果,东西虽不金贵,但好在新鲜,今天我外家庄子上刚送来的,我还未来得及送来姐姐这里,现在我就去取一些来,让姐姐们尝个鲜。”说罢匆匆出了屋子,一路快步消失在院子中。
其实,在韩墨儿眼中,洛梓文真算个帅哥,只是与大历朝女子们的飘逸俊美的审美观有些出入。洛梓文肩阔腿长、身材健美、肤色古铜,因善骑术,肌理分明,又不过与粗犷,一张脸眉目疏朗,神情常常狂野不拘,是二十一世纪最流行的小狼狗类型。
没想到弱不禁风的韩琼儿喜欢的却是这一挂,韩墨儿暗戳戳地意淫,韩琼儿若得成所愿,身体可吃得消。
正沉浸在黄色废料中韩墨儿,没想到话题又扯到她的身上。
韩嫣儿赏花宴过后恨透了韩墨儿,现在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嘲讽她:“姐姐心中可有人选,拿出来和礼王比一比?”
恶意铺面而来,都不晓得掩饰一二了吗?韩墨儿一副无所谓的答道:“没有人选,在我心中最美的是渝风堂的醉雕鸡,有风居的八宝鸭,抚顺斋的桂花蜜翅,还有......”
未等韩墨儿说完,叫王颖碧的小姐不耐烦地拦住了她的话:“得得得,韩大小姐眼里、心里只有吃食,以后莫不会嫁个厨子吧。哈哈哈”众小姐皆笑。
本想含混过去的韩墨儿,心思一动决定给自己找点乐趣:“六小姐休要胡言,前几日,我去国公府做客,赵家姐姐对我的教诲犹在耳边,闺中女儿怎可妄论婚嫁?改天我与赵家姐姐说一声,让她也赠你一本女戒,你我共同进步。”
闻言屋中女子皆惊,这若让国公府赵思雅得知她们拿婚嫁之事取笑于人,不知那个刻板守教的赵二小姐会不会真的给她们送来一本女戒。即便不会,也定得赵二小姐不喜,赵二小姐不喜,就等同于小公爷赵映芝不喜,那样的如意郎君说没就没了?!
“咳,墨儿姐姐,咱们私下玩笑,哪说哪了,干嘛说与外人听。”王颖碧小姐第一次露出柔和神态。
“对对对,墨儿你当不当我们是朋友,若当我们是朋友,都是玩笑话就不要外传了,免得坏了咱们的闺誉。”
“是呀,你也是这屋中之人,必然摘脱不清的,倒不如我全当没说此话,可好?”众人皆知韩墨儿是二百五,真怕她没有分寸的乱说出去。
“可是,刚刚六小姐取笑我呢!”韩墨儿装出委屈的样子,绞着手绢。
众人皆去推王颖碧,王小姐只得不情愿的站起,面有不甘地给韩墨儿福了个礼:“墨儿,我知错了,下次定不会开如此玩笑了。”
韩墨儿犹豫了半晌,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殷殷教导:“六小姐一定要记得教训啊,莫再做出格之事了。”
王颖碧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就错在:比起让一个傻子教导,还不如说她拿婚嫁取笑于人!
韩墨儿掩下眼中笑意,寻了个理由回了自己院子,大家也乐见她离开,不似往常一样拉着讽刺逗趣。
奉诏入宫的尉迟轩正候在御书房外,已经一个时辰了,皇上并未召见。内侍传话皇上在小憩,请他稍后。茶已续了三回,御书房内依旧没有动静。
立在壁角的小内侍偶尔抬头看一眼这个面上半点表情也欠奉的礼王,只见他周身全无焦躁,目光看向茶盏中的黄汤,偶尔以盖子拨动伏在黄汤上的茶叶,似丝毫不在意圣上的有意难为。
“也是,”小内侍想:“每次觐见十有八九要如此等上个一两个时辰,换谁也都该习惯了。”
吱呀一声,朱红的木门被推开,微胖面白的张公公走了进来,向礼王施了一礼:“礼王,圣上召见,这边请。”
礼王尉迟轩跟着张公公进了御书房,屋中只有当今圣上尉迟易一人,他正伏案批阅奏折。大历朝46年尉迟易登基,改年号为嘉惠,现如今嘉惠帝登基五年,因其勤政爱民,又施减赋税轻徭役之举,因而朝野逐渐清明,百姓颇为富足。
嘉惠帝年近不惑,身材伟岸挺拔,五官轮廓分明,整个人散发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他抬起头见尉迟轩进来给他行了叩拜大礼,掀起嘴角笑了起来,眼周堆起的纹路淡化了王者气度,让嘉惠帝柔和了许多。
“现在都学会规矩礼数了,也不知是谁那么多次半夜翻入我的宅子踢门。”嘉惠帝出言调侃。
尉迟轩面上也罕见地带了笑:“原来年纪小,做事不知分寸,多次吓到皇嫂,让她骂了好多次。”
“后来你皇嫂都习惯了,你来踢门,她翻个身就能接着睡,第二天都不记得还有这茬儿。哈哈。”嘉惠帝忆起旧事,神情愉悦。
张公公在嘉惠帝下首摆了椅子,上了新茶。室内茶香袅袅,似默默温情。
若世人见到此情此景,必定惊掉下巴。
嘉惠帝不喜礼王已是大家根深蒂固的认知,丝毫不逊色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不可撼动。想当年先帝在位时,礼王为皇长子阵营,帮着皇长子争权夺利,对非嫡非长的三皇子尉迟易,也就是当今圣上,布了很多阴谋下了很多陷阱,那时的三皇子被训诫过、禁足过,甚至在夺嫡白热化的时期,三皇子因尉迟轩陷害,得了先帝“不学无术、不堪大任”的斥责,彻底失了圣心,被迫退出了夺嫡的战场。
可谁料想,皇长子与皇太子多行不义,相互倾轧间,被人拿了贪污受贿、买官卖爵、残害忠良的实据,双双落马,此时,垂垂老矣的先帝又想起了“不学无术、不堪大任”的三皇子尉迟易,立了这个虽然温吞却还算仁德的三皇子为太子。
满朝的文武官员均认为嘉惠帝没有秋后算账,治罪于礼王,全因先帝临终托付及嘉惠帝仁德。虽未治罪,但厌恶至极,满朝文武也无人没见过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可谁又能想到,关起门来,这兄弟二人竟如此兄友弟恭、情谊深切。
“又让你等了一个时辰,”嘉惠帝叹息,“先帝在时,需你藏卧敌营,助朕争得天下,现在还需你孤悬朝野,替朕荡清宿敌,朕还得做戏冷落于你,让你受人排挤、惹人非议,苦了你了。”
“皇兄言重了,臣弟并不觉得苦。若无皇兄一次次救我,臣弟早就死于非命,御花园的枯井中,臣弟怕是已经在那里埋骨十几年了。”尉迟轩勾起嘴角,似是说的不是血淋淋的往事。
随着尉迟轩的话,嘉惠帝也陷入了回忆:“人人欣羡帝王之家,谁又知这帝王家中多少艰辛与血泪,你我虽为皇子,却处境艰难,一个不小心,或被人拉出去祭旗,或死得消无声息。堂堂皇子,却将‘保命’作为奋斗之矢,不得已在阴谋中倾轧,好在你我兄弟同心,保下了命,也赢得了天下。”
言罢,嘉惠帝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趣事,脸上露出笑容:“起初救你,是怜你弱小无依,谁想到当时你不过是个六岁孩童,便知道报恩,在御前帮我周旋,免了先帝对我的一次责难。后来你我慢慢熟悉,了解了你的处境,你可知我当时有多么惊讶,怎么有那么多人要害你,不过你也聪慧,知道借力打力,那些人到最后皆无好下场。”嘉惠帝用手指隔空虚点着尉迟轩,笑得声音响亮。
尉迟轩也微笑:“可能是臣弟天生不讨喜吧,那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累得皇兄那几年别的正事都没干,光救我来着。”
“哈哈哈,你十岁之后就不用为兄出手了,为兄在旁观战,看着你整治那些恶人好不痛快。”被朝政压着,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嘉惠帝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站在他身后的张公公都跟着眉开眼笑,心下里琢磨,应该让礼王常常进宫才好。
神清气爽的嘉惠帝,忽然想起了此次召见尉迟轩的初衷,他收住笑问尉迟轩:“朕听探子说,你的身世之事这几日又沸沸扬扬,有人拿着柳妃的饰物售卖,东西朕让人买下了,人你抓了没有?”
“抓了,关在红栌山庄。”尉迟轩也收了眼中的淡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