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掌柜木木愣愣,韩墨儿出言提醒。
“啊,是这样的。”
高掌柜觑了一眼韩墨儿,表情怪异的开口:“今日,礼王府的曹公公寻上门来,和我说要寻纤石先生,打算请纤石先生给...您设计一个首饰。”
高掌柜抬头,大胆的看了一眼韩墨儿的反应。
显然韩墨儿的反应没让他失望,面色确实精彩极了。
“...啊?高掌柜您是说...”
“对,王妃您听的没错。礼王寻您给您自己做首饰。”
高掌柜自觉对礼王妃十分敬重,可也架不住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让人忍不住哧笑出声。
“扑哧”
“哈哈哈”
翠枝多少有点顾及,掩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翠柳便直截了当多了,一串哈哈出口,笑得眼泪直流,见牙不见眼。
韩墨儿心中又窘又恨。
大敌当前,尉迟轩怎还有如此闲心,找什么纤石先生做什么首饰。
忽然福至心灵,韩墨儿想到了再过两月便是大历朝的固缘节。
固缘节类似于情人节,说是大历朝年轻男女最向往期待的节日一点也不为过。
这一日,成了亲的夫妻可互送礼物,以表昭昭之心。待字闺中的女子,则会收到爱慕者暗中相送的礼物。
所谓暗中相送实为夜中相送。
礼物都是前日半夜送到府邸大门外,礼教规制森然的大历朝,在固缘节这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夜宵禁形同虚设。
有情郎漫街奔波,只为早早将礼物送至心上人府邸,在门口占个绝好的位置。
礼物均不留名,这是规矩。
但有心人会巧妙留下自己的印记,让心上人知晓自己心意,让其府上在择选佳婿的时候能将自己纳入其中。
而固缘节这日,谁家门口摆得礼物越多,府上也便越有面子,那最多的府邸和府中的小姐都会风光几日,让人津津乐道。
韩墨儿待字闺中之时,从没收过固缘节礼物。韩嫣儿自不用说,每每礼物堆满府邸门口,便是韩琼儿每年也会收到一两件。
从没收过固缘节礼物的韩墨儿此时心中一暖,顾不得窘意寻了纸笔,以左手执笔写到:
心意贵诚,挚诚由心。
。。。。。。
矜贵的礼王拿着手中纸条看了半晌,唇角才半勾不勾吐出一个嗤笑:“这个纤石先生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曹公公也深以为然。
虽说礼王在外的名声是无权无势的失宠王爷,可就凭其皇亲国戚的身份,碾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纤石先生也是易如反掌。
“王爷,要不要我去把他请来,再和他好好商谈商谈?”
“不必,他的意思我懂,挚诚之物唯亲手为之方可得。只是这人的架子端得着实大了一些,面都没露就把本王打发了。”
尉迟轩从不认为自己有君子风范,但也不至于小肚鸡肠的记恨一个不给自己颜面的手艺人。
可是坏就坏在尉迟轩偏偏就从这纤石先生的几个字中看出了点嘲讽之意,嘲他心不诚,意不坚,枉顾了情意。
这让尉迟轩心中生出些许气恼,他别别扭扭的开口:
“字好丑。”
风雅的礼王随手扔了那字条,十分小肚鸡肠的鄙夷了一把。
。。。。。。
这日韩嫣儿的丫鬟生宣神神秘秘地走进韩嫣儿的屋子。
她紧闭了门窗,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笺。
“小姐,这信是我上街采买的时候,将军府的一个丫鬟给我的。”生宣鬼鬼祟祟的又四下看看,身子往前靠了靠,覆在韩嫣儿的耳上,“那丫鬟不让我声张,面上表情也奇奇怪怪的。”
将军府的丫鬟?韩嫣儿心头一跳。
这些日子她左等右等生怕愿望成空,但三日已过,仍无音信。
本已失望,今日却迎转机。
拆开信笺,信封中滑出一物。
是一块帕子,却不是自己有意丢下的那块。
一方绢丝帕子,一角绣了一只仙鹤。
凉凉滑滑的帕子握在韩嫣儿心中,却激得她浑身热浪翻涌,心口通通作响。
人人知刘芸以鹤自喻。
岂不代表这就是刘芸的手帕?
未将她的“丢失”的帕子送回,却送来了自己的帕子,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韩嫣儿抖着手将信展开,只见一首情诗铺陈其上:
湖畔逢春
伊人折柳万风畔,
三月阳春忽变暗。
桃花红妆三千里,
不及回眸一笑颜
诗读两遍,韩嫣儿脸上慢慢绽出个笑容,得意之色尽显。
她韩嫣儿才貌俱佳,试问哪个男人可以无动于衷?
她有意忽略了礼王尉迟轩,这个一度让她否定自己的男人。
“那个将军府的丫鬟还说了什么?”
“说了说了,”生宣急忙回道,“说如蒙小姐不弃,能回个只言片语,便找她传信即可,她每两日出门采买一趟。”
韩嫣儿闻言沉吟了一下,才道:“去把夫人请来。”
生宣依令而去,不多时孟淑娟匆匆而来。
她面上已无前些日子的忧愁,喜色飞扬,任谁一看都知道心情颇佳。
喜从何来?自是因为十万两打了水漂的银子被寻了回来。
沈丹珍确实没有说大话,往出送了封书信,半月的功夫便将十万两银子从匪窟索要了回来。
四海钱庄可通存通兑,昨日她和父兄将银票取回,一直提着的心才放回肚中。
“儿啊,何事找母亲?”孟淑娟推门而入。
韩墨儿冷着脸将信扔到孟淑娟面前。
“诺,母亲看看吧。”
孟淑娟拾起信笺,读了几遍那诗,琢磨了一会才喜形于色。
“这是回信儿了?我便说嘛,以我家嫣儿品貌,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这不是有回信了吗。”
她喜滋滋的又将那信看了一遍,忽然骤起眉头:
“欸,这信没有落款,怎知就是那小将军写的?”
韩嫣儿翻了下眼皮,将一块帕子掷了过去。
“这是随信一起送过来的。”
孟淑娟将那帕子擎在手上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才一拍大腿,笑了出来:“没错,没错了。儿啊,这回你要青云直上了。”
韩嫣儿见不得自家娘亲没见过世面的嘴脸,她轻哼了一下,面带不屑。
“哼,那将军府的幼子,也不过是一个勋贵,搭上他怎么就青云直上了?”
“儿啊,你岁数小,只看其表不知其里。勋贵与勋贵怎能同日而语?
咱们先不说这小将军家世有多显赫,就说他自幼是二皇子伴读,这便了不得了。
二皇子是什么人,以后的皇上啊。嫣儿啊,你读史读得多,这史上哪个皇帝的伴读不是有滔天的权势和逼人的富贵?
所以,这小将军现在就是还未见光的金元宝,你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拾走了。”
孟淑娟所言,韩嫣儿哪有不懂之理。故作嫌弃的姿态也是她自尊心和羞耻心作祟,毕竟以这等手段接近外男实在是不堪之举。
韩嫣儿翻了下眼皮,幽幽作态:“也并非非他不可。不过既然他已经送来了书信,那我们...”
“回信啊,也作一首诗送去,让那小将军知知我儿的才华。”
韩嫣儿又牵起三分不屑的笑容,翻了个白眼,以此作答。
。。。。。。
韩嫣儿与小将军暗通款曲,感情升温迅速。
来往书信由两天一封变为一天一封,还觉意犹未尽。
这小将军虽未下场科考,但看书信诗文倒也不是个不学无术的。
字里行间,悱恻动人,拨弄少女心怀。
韩嫣儿对刘芸这个人,原本并没有太多好感。
刘芸面相生得普通,韩嫣儿总是心有介怀。
但,多日书信来往,她对刘芸的好感逐渐叠加。
一个男子日思夜想的都是自己,几欲成痴,自然令女子不可抗拒。
韩嫣儿开始盼望收到刘芸的信,也为如何回信绞尽脑汁。
女子吗,既要诉说情意,又不能太过露骨直白,其中分寸须得好好拿捏。
这日生宣从外回来,也是第一时间便进了韩嫣儿屋子。
她拿出书信,递给韩嫣儿。
“小姐,今日的信好沉啊,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韩嫣儿拿着鼓鼓囊囊的信封,不动声色地拆了信。
一支簪子随信滑出。
簪子非金非银,而是象牙玉制成。
象牙玉可谓之精粹英华,色彩纯正无瑕,玉质微微透明,朴实中透出高洁,是不可多得的贵重之物。
最巧妙的是这支簪子做了镂空雕,遒劲繁枝错落其上,雅致得不似凡品。
韩嫣儿颇为惊喜,拿着象牙玉簪反复端详了半晌,才去看信。
“人如美玉常仰慕,情似象牙永坚贞。二小姐于我心中便如同这无暇美玉,令人仰慕沉沦,不自觉间便想靠近,以至日思夜念,几近疯魔。遂有一不情之请,可否约小姐见面一叙?如若不妥,万望小姐勿怪。”
此信惊出韩嫣儿通身冷汗,她一直在等这样一封信,如今等到了又生出惧意。
犹豫忐忑间,一张脸划过脑海,懒散淡然,偏偏又带着几分轻狂。让韩嫣儿又恨又妒的一张脸,属于韩墨儿。
转而又是一张风流蕴藉的绝世之容,冷情冷眼的看过来,连鄙夷之色好似都不愿施舍,仿佛她韩嫣儿不如蝼蚁,并不值得浪费神思。
她将手中书信紧紧握于手中,偏执疯狂的神色让韩嫣儿的脸逐渐扭曲起来。
。。。。。。
纵有千千晚星,不敌灼灼月光。
月上中天之时,韩墨儿推开身上之人,用手拂开汗湿的头发,无力的娇嗔:“你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发到我的身上。”
尉迟轩还喘着粗气,不愿理她,仅眼皮轻挑,扫了一个眼风过来。
这一眼扫得韩墨儿心口直蹦,情事之后的尉迟轩性感的要命,这样一个半宠半怨的眼神过来,差点没把韩墨儿溺死。
她爬了过来,乖巧的问道:“可是有谁惹了我家王爷?我去给你出气,他如何惹你的,我便十倍百倍的讨回来。真是有人不要命了,我韩墨儿的人也敢惹?”
尉迟轩被她的胡言乱语气笑:“那本王就等着王妃给我出气了,等着你十倍百倍的帮我讨回来。”
“行。”韩墨儿有些八卦,“谁惹你了?”
韩墨儿作为最高配的“读夫机”,今日早早的便发现尉迟轩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些烦躁,又无处宣泄。一整天将茶杯、扇子、毛笔摔得叮叮当当,幼稚又可爱。
韩墨儿还没见过这样孩子气的尉迟轩,她瞧着新鲜,便不去询问劝慰,烫了壶醉烟波拿尉迟轩下酒,十分快意。
尉迟轩确实心有闷气。
前几日,那个纤石先生写了张纸条将自己嘲讽一通,他便颇有不快。
这些日子,得空的时候他背地里鼓弄珠宝玉石,打算亲手做个饰品赠于韩墨儿。
谁知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礼王,在此事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霍霍了宝物无数,却没成一件可心之作。
因而生气,生自己的气,更生那个纤石先生的气。
尉迟轩觉得自己这般窘态,好似都被那个狗屁先生全番目睹,又被其里里外外的重新嘲讽了一遍。
尉迟轩如今被韩墨儿惯得没边,冷凝深沉的性子在她面前也收了起来,偶尔还会添得几分胡闹的肆意为之,他一瞥嘴问道:
“你识得纤石先生吗?”
“啊?纤石...先生?”韩墨儿觉得应该给自己两个嘴巴,多嘴问什么问。
“对,就是那个做珠宝首饰的纤石先生。”
“...她...惹你了?”韩墨儿问得磕磕巴巴。
“算吧。等本王平了叛乱,定要会他一会,看看这目中无人之人是何模样,竟敢...”
“竟敢...如何?”
尉迟轩惊觉自己失言,再说下去就把自己的底漏了。
“算了,不说也罢。”
韩墨儿心虚的很。
转而又觉得尉迟轩小心眼,不就是没做他的买卖吗,怎的就至于如此?
“这个纤石先生,据我所知,还是一个不错的人的,王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哼哼...”
一个“哼哼”让韩墨儿打了一个激灵,若是这小肚鸡肠的礼王知道纤石先生就是自己,那自己的下场...
思及此,韩墨儿又搬出讨好的模样。
“王爷,长夜漫漫,谈这个先生那个先生多扫兴。”
尉迟轩狭长的眼睛看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的玉人。
一翻身压到玉人身上:“那王妃倒是说说如何不扫兴?”
“那个...就这个。”
韩墨儿心一横,将尉迟轩拉下,唇覆了上去。
舍得一身膘,誓把王爷忽悠瘸。
韩墨儿最后一个清明的意识便是:
自救得当,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