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清作为从二品的大员自然也在受邀观礼的行列中。
自尉迟景攻入皇宫,他一直在大殿之中浑浑噩噩,心情跟着事态忽高忽低,起伏不定。
在尉迟景持剑堂皇地走入大殿之时,他已经存了以死明志的念头,只是心中遗憾顿生,舍不得沈丹珍,也没有过够如今这有滋有味的日子。
直到,尉迟轩承认那些护卫是他的人,他亦觊觎皇位之时,韩志清才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中寒凉一片。
此时韩志清脸色青白一片,神情战战兢兢,拉着韩墨儿的袖子,想把她从尉迟轩身边拽离。
“怎么了父亲?”韩墨儿小声问道。
韩志清快速地睃了一眼尉迟轩,哆哆嗖嗖的小声说道:“墨儿跟我过来,莫要...跟这种人为伍。”
尉迟轩听到此言,看了过来,眼神淡漠的很,又吓了韩志清一跳。
不过他挺了挺脊背,稳住心神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为夫妻。今日我便在此言明,韩府嫡长女韩墨儿今日与礼王再无夫妻之名,你们一别两宽,各走各路!”
韩志清说完便拉着韩墨儿要走,还未动一步,韩墨儿的另一只手就被尉迟轩拉住。
“墨儿!”韩志清第一次对韩墨儿瞪了眼睛,“跟我走,离开这个不忠不义之人。”
“墨儿。”尉迟轩只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韩墨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一叹,两位大哥先搞事业好不好?儿女情长一会再说。
正当众人陷入八点档的剧情之中,尉迟景实在看不下去,换了频道。
“尉迟轩,你以为你现在便是赢了吗?大错特错!孤...”
“孤”字刚刚出口,“砰”的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大殿西北角一侧墙面被炸出了一个窟窿,尘嚣四起,其间模糊的人影绰约可见。
“咳咳咳这又是什么情况?”
“没玩完了了!”
“咳我今日没死在刀光剑影之中,也得被这一出一出的活活吓死。”
尘埃散去,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身量不高,身材偏胖,看起来很是和善。
他身后跟着嵩山派掌门人霍栖风,嵩山派大弟子蒋云燕,以及一众武林人士。
这些人真容一露,尉迟轩与韩墨儿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忧色。
年轻人面带微笑走到殿前,微微俯身。
“锦弘见过二位皇叔,见过皇嫂。”
“锦弘?...尉迟锦弘!”
尉迟景眼睛一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那兄长尉迟重还是这样谨小慎微,自己隐于幕后扯动千机,派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来与我们周旋。若是事成,他现身做皇帝;倘若不成,大不了死一个儿子。哈哈哈,锦弘啊,你说孤说得对不对?”
尉迟锦弘好脾气的将话听了个完整,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依旧挂着笑。
“二皇叔,我知道您一直与父王不睦,不过也不至于如此血口喷人吧?大家都知道我父王一直被羁押在皇家别院,如何能像二皇叔这样威风,再次翻云覆雨,搅弄风云呢?”
尉迟景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尉迟重早就逃出皇家别院了,要是没有他的谋划,就凭你也能入得了皇宫?”
说到这里尉迟景一震,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看向那个被炸得土石四散的墙面,此时墙面有一个幽深的黑洞,还有尚未散尽的硝烟从洞内涌出。
“这是...这是密道?皇宫内院的密道图被你拿到了?”尉迟景面有不甘的问道。
尉迟锦弘欠了欠身子,貌似极恭敬的回到:“不才,皇宫内院的密道图确实在侄儿的手上。”
随即他又挑了挑眉,神情在恭敬和狂妄之间切换自如:“皇宫内院十八条密道,都已经被我掌控,两位皇叔回头看看,现在又是谁的天下!”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均向大殿外面看去。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蒙面人将尉迟轩的护卫团团围住,人数约有三千之众,远远超过护卫人数。
兵戈浮沉,王旗变换,黄雀再次易主,究竟谁才是那布下陷阱的猎人?
尉迟轩仅向殿外瞟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投回密道。
巨响之后,尉迟轩的眼睛就未离开过那面墙上的深邃孔洞。
皇宫内院密道图为何会外泄?
又如何到了尉迟重的手上?
尉迟重除了城中的四千人及城外的两万人,是否还有后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在尉迟轩的掌控之中,他只能静观其变。
而此时的尉迟景仍然觉得自己尚有胜算,只要城外的玄武军得胜入城,这皇位舍他其谁?
他倨傲的负手笑道:“黄口稚儿也敢妄论天下?尉迟重畏头畏尾,是个缩头乌龟,儿子的口气到大,转眼间这天下就成你的了?”
“二皇叔此言差矣。天下是谁的,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说得算的,大历朝的百姓认谁为主,这天下才是谁的。您今日与四皇叔同室操戈,争夺皇位,逼迫圣上,列位大人将尔等罪行看得清清楚楚,你们觉得大历朝的百姓还能以你们为尊,认你们为主吗?”
“哼哼,话说得再漂亮,不还是为了皇位来的?”尉迟景冷哼。
“非也非也。”尉迟锦弘摇了摇头,“二皇叔,小侄此番只为平叛,你与四皇叔如果能伏法,这皇位还是皇上的,小侄自始至终拳拳之心不变,只为苍生,不为皇权!”
“什么?”尉迟景皱了皱眉。
尉迟轩也侧目看了过来。
大殿之中更是议论声四起,一时之间不知尉迟锦弘是敌是友。
“诸位大人!”尉迟锦弘朗声而言,“我父王身负罪孽,被先皇囚禁皇家别院,这五年来他日日诵经,天天祈福,只为我大历朝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期能赎其罪孽。
皇上仁慈亦有识人之明,并没有因父王之罪累及于我。并且委我以重任,令我探查都城内外的谋反势力,并将皇宫内院密道图交给我,命我如有异状,通过密道入宫护驾。
因而今日锦弘带兵入宫,是来平叛的,亦是来保护皇上与诸位大臣的安全的,不是来篡位造反的。”
尉迟锦弘话音一落,殿上不少大臣眸中泛上欣喜之色,这一天见够了魑魅魍魉,终于盼来了一位忠勇之臣。
尉迟景被说得一怔,尉迟锦弘的话他信了三成。
皇宫内院密道图不是易得之物,只有皇上和京城守备手中各执一份。
京城守备洛长林与嘉惠帝自小便有情分,不是个好攻克的。
那么,尉迟锦弘手中的皇宫内院密道图真的是嘉惠帝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
此时,一个颇带玩味的声音传来:“看来贤侄此番是代替嘉惠帝平叛的了?”
尉迟锦弘看了看多年未见的尉迟轩,谨慎地说道:“正是。”
“可是如今嘉惠帝...怕是凶多吉少啊。”尉迟轩往帝位上瞄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尉迟锦弘皱了皱眉,扬声向身后手下说道:“派些人速速去找皇上,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转而,尉迟锦弘又说道:“皇上乃真龙太子,定会安然无恙。即便...真的被贼人所害,那这皇位定然是皇上的龙子龙孙继承,与二位皇叔并无关系!”
“说得好!”
“小王爷还不将此二人拿下,与他们这等不忠不义之人费什么口舌!”
尉迟锦弘之言招来多位支持者,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倾泄心中之愤,齐声讨伐觊觎帝位的尉迟景与尉迟轩。
“呵,好一番忠勇之言。”一声嗤笑突兀而起,声音不大却压下了几个人的激愤之言。
韩墨儿撇撇嘴,由尉迟轩身边向前站了一步。
“好侄儿,和婶婶说说,这皇家密道都是要用火药炸开的吗?瞧瞧你这一身尘土,没少吃灰吧?”
尉迟锦弘脸色一僵,随即用讪笑将异样表情掩饰了过去。
他没有恼羞成怒,不代表养的狗不会叫。
“你一个女流之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放肆!”
霍栖风立起眉毛,指着韩墨儿破口大骂。
忽的,这位一派宗师感觉到巨大的杀意与压迫感袭来,他循着方向看过去,发现竟是那位废物王爷尉迟轩。
韩墨儿倒是无所谓,她耸了耸肩笑道:“兴建皇家密道是未雨绸缪,以备急需之举。若有人来犯,可由此密道快速撤离险境。那么此密道必然是十分机巧,以机关或是外物辅助开启,定然不会由火药炸开暗门,试问留下么大一个窟窿摆在那,是怕敌人看不到,追不上吗?”
语言轻轻柔柔,没有什么力道,却在众人心中炸开了一圈圈的波澜。
“皇嫂,这密道有没有机关,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尉迟锦弘转瞬便面色如常,满面和善的问道。
“啊,自然是从话本子的情节中联想到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还能是皇上告诉我的?说句大不敬的,那皇上可是个缺心眼的了!”
此言实在放肆,若放在常日,韩墨儿如此出言无状、藐视皇权,够砍一百次头的。
可现下此等佞言竟无一人指摘,众人心怀百转,都在思量着韩墨儿话中之意,便连骂人不重样的王尚书也只是耷拉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尉迟锦弘所言乍听有理,其乃嘉惠帝心腹,一等一的忠勇之士。
但细细想来,他即便与尉迟重决裂,两人也实为父子。
尉迟重对皇位的执着已近偏激,皇上能将如此重要,决定自己安危的皇宫密道图交给尉迟重的儿子保管吗?
如果真是如此,骂一句嘉惠帝缺心眼也真是不为过。
“哈哈,皇嫂果真厉害,一句话竟让锦弘无法分辩。罢,多说无益,且看锦弘如何行事吧。”
尉迟锦弘依然谦和,他上前一礼:“两位皇叔,你二人今日之举实属作乱犯上,侄儿劝你们即刻伏法,放下屠刀,切勿再做杀孽。皇上仁慈,会宽囿你们的。”
“如若我们不从呢?”尉迟轩挑起狭长的眼皮淡漠的说道。
“哎!”尉迟锦弘长叹一声,“那两位皇叔,就莫怪锦弘无礼了!”
“等等!”
尉迟景蓦然出声,他在等他的玄武军冲进宫城,等杀声震天,由远及近。
但几个时辰过去了,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有些惶然。
他看向严松,用眼神质问于他,为何他几个时辰之前说玄武军已经锁定胜局,但现在却迟迟看不到铁军得胜而来的身影?
严松脸色苍白,微微摇头,丢给尉迟景一个我亦不知的表情。
尉迟景阴沉沉地收回目光,说道:“贤侄怎的就那么着急?三弟还没找到呢,找到三弟,再分敌我也不迟。”
尉迟锦弘弯唇笑了笑:“寻找皇上与让二位皇叔伏法,二者不耽误。”
说罢,和善的面目顿然收敛,双目一赤,沉声道:“将此二人拿下!”
话音刚落,韩墨儿便感觉被人用力拉入怀中,身子一腾退到了一个角落。
护她的自然是尉迟轩,她从他怀中急急看过去,整个大殿已经被搏杀的惨烈气息湮灭.....
护卫长剑翻飞,蒙面人战刀凌厉。
长剑与弯刀铿锵相撞,利刃破风之声呼啸而过,刀光剑影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使人闻之色变!
这是两支战力强劲的队伍,凛冽的刀剑之下皆是慷慨赴死的胆识。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呼和,弥漫的血腥,入目之情景让韩墨儿仿若窒息。
“我父亲...”
“放心,有人护着他。”尉迟轩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怕就闭上眼睛。”
韩墨儿摇头。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从不知道血肉之躯是这样脆弱不堪。
一刀一剑便失了生气,委顿下去,成了一摊没有灵魂的血肉。
震耳的厮杀声,浓烈的血腥气味,让韩墨儿摇摇欲坠,但她知道此时她不能退缩,不能软弱,不能成为尉迟轩的负担。
大殿之中,蒋云燕与另外几个高手正在围攻尉迟景。
严四海、严松及几个护卫护在尉迟景身边,抵抗着合围。
严四海一把宽脊重剑上下翻飞,带起的罡风三步之内普通人不能近身。
重剑借力也借势,大开大合,纵横捭阖,寒光所到之处,若有交锋,必溃之。
对手只能以多人之力攻之,或合围、或轮番,以期严四海脱力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