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举办百邦宴的铭兴宫变得热闹起来,这次贺岁规模颇大,大大小小前来拜贺的国家多达七+。
使者们带着本国珍贵的礼物鱼贯而入,女皇还没有来,受邀的皇子皇女皆盛装打扮,他们之中白清胧一人穿着绯衣凤靴,清隽的五官吸引的不少大臣连连侧目。
大家认了半天才发现这是昔日瑟缩无能的五皇女。
现场的大臣:我靠绝了!!!
某一品官看了眼不争气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儿啊,你还有救!
殿内,白清胧牵着九皇子坐在左侧,两只脑袋凑一起,桌上各式各样的御菜色香味诱人,其中以大楚使者进贡的鲜食鹿肉饼尤为金亮。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白珺不喜欢青菜,他不客气地抓起肉饼咬了几口。
啊,超级美味。
九皇子赞叹道:“五姐姐,楚国鹿肉吃着比咱们大燕的好吃,为什么呢?”
这种鹿肉饼入口生津,且越嚼越香,比起燕国的麋鹿要细嫩不少。
白清胧看了眼九皇子面前堆满的肉碟,只笑道:“楚国流行捕食小梅花鹿,不满六个月的梅花鹿肉质上乘,往往越小的东西呀,肉越香,皮越嫩哟。”
听到这话,津津有味的九皇子瞬间停下小嘴巴。
内心:啊啊啊啊啊啊,楚人嗜吃年龄小的东西。
救命sos。
他害怕地望向殿内两个肥头大耳的楚国使者,巧不巧的,人高马大的楚使者马上报以回笑。
九皇子:不,我不想被做成酱肉饼!!
艰难地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肉碟。
之后在白清胧的投喂下,挑食的小家伙开始吃起青菜。
朝中不少大臣听说了白清胧的事迹,五皇女正得圣眷的消息一传++传百,加上太后也对其宠爱异常,大殿中巴结谄媚的官员来了一波又一波。
人是忘性大的物种,他们不记得从前给过不受宠的白清胧多少白眼。
“五皇女忠孝出众,不啻为国之俊才。”
“五皇女天赋异禀,卓尔不群。”
“五皇女聪明天下闻……”
白清胧只觉得大殿越来越憋闷,将九皇子安顿在旁,她低调披上件雪毡,独自溜到殿外去看新发芽的白梅。
殿外转角,突然听见最熟悉的声音。
“彤儿。”苏见雪主动道。
苏宓彤却不咸不淡:“苏见雪,别这么叫我,父皇知道会不开心。”
蹲在墙角的白清胧眉头皱紧。
明知道偷听不好,但她忍不住关注苏见雪的一切。
今晚苏见雪换上新绣的荷粉色长裙,薄薄的一束宮花璎珞垂在腰间,她的唇色胭脂鲜润,与半张冷然银色的面具相映,清盈冷艳的气息透出一种不真实的美。
和苏见雪面对面的女子稍矮,也带着面具。
只是女子的面具要华丽的多,镂空的星月点缀在眉间,边角圆润如新的银质薄贴柔软。
苏见雪低头:“我是南夏的大公主,你是我三妹,自然叫你彤——”
苏宓彤打断,开口便是盛气凌人:“什么大公主?明明是南夏的不祥人,快说吧,拉我出来要讲什么?”
听到这里,连白清胧都心里一揪。
看来这个苏宓彤也是个欠教育的青春期叛逆少女。
然而苏见雪对三公主的嚣张不作任何回应,只平静地问:“陛下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接你回去?”少女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大公主不会不知道南夏、父皇、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回去呢。”
偷听墙角的白清胧怒了。
狗孩子。
这谁能忍?
但苏见雪忍下了,月光皎洁明亮落在长廊里,她抬头打量这个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三公主。
三妹妹由宫中最受宠的白妃所生,出生又撞上南夏最喜庆的春杏节,那天白色的杏花落了满宫。
南夏皇帝非常高兴,他认定三公主的出生对整个国家寓意吉祥富瑞,不仅亲自赐名宓彤,还日日赶到白妃宫中探望。
书曰宓为美,彤为好,宓彤是极美的。
被娇养惯大的孩子浑身都透出一种不饶人的傲气,此刻苏宓彤与苏建雪面对站着,不知怎的,在对方平静的目光里,一向凌然高傲的苏宓彤有些心虚起来。
像平常人受到如此大的羞辱,失态在所难免,而苏见雪仍然长身玉立。
宫灯映亮了那张清冷的脸。
在得知南夏不会接回自己之后,苏见雪没有表现出怨怼,她挺身朝三公主了然一笑。
苏见雪:“既然如此,三公主好走,请转告南夏的皇帝,苏见雪身在大燕一切都好。”
“大公主,如今我叫你一声大公主。”苏宓彤看不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笑着轻轻说,“我劝你最好在大燕为自己找一个归宿,即使嫁给宗室做小,也好过一辈子关在皇宫做废人。”
小小的年纪,说话却杀人诛心。
苏见雪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紧,脸上仍是波澜不惊:“多谢三公主指点。”
两人相对无言,冷风彻底吹凉与亲人相见的希冀。
方才稍稍悬起的心渐渐落了地。
苏见雪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能强求,即使最亲近的血脉又如何。
她握紧手里的红流苏宫牌,正打算转身走回温暖的大殿,双肩一沉,一只微微颤抖的胳膊搂住了所有的失落。
抬头,眉目清隽的白清胧冲她浅笑。
白清胧控制住打人的冲动,笑道:“素闻南夏三公主风采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听不听得懂?
骂你呢傻妹妹。
苏宓彤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程度的恭维感到稀松平常,只是来人一身华服,雪毡下的凤靴流光金染。
看年纪,是大燕的皇女无疑了。
于是她恭敬回道:“殿下谬赞。”
白清胧笑而不语,就要晾一晾不可一世的苏宓彤。
猜到白清胧的身份是凤子龙孙,苏宓彤早在南夏时便听说燕国的女皇最宠爱大皇女,而大皇女秀美清矜,知书明理且气质不凡,如今眼前这位应该八九不离+。
怕得罪对方,苏宓彤傲然的脸微微让步:“大殿下千岁万福。”
白清胧嗤笑:“三公主开什么玩笑呢?我听说南夏深谙礼法,如果是长子应系七凤七龙腰带,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的腰带上有几只凤凰呢?”
她随即大方地撩开雪毡露出腰带,脸上笑意越深:“三公主该不会有眼疾,+以内的数都数不清了叭。”
果然,银底金丝的腰带上只有五条凤凰。
不是大皇女。
苏宓彤站在那里一时尴尬。
下一刻,白清胧笑嘻嘻解下雪毡披到苏见雪身上,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更显娇美。
该脸皮厚的时候白清胧绝不退缩,心道苏宓彤这株绿茶真是惹人讨厌,既然绿茶喜欢恃宠而骄,那今天她就任性一回。
摆出一副“老子正红不怕你”的表情:“三公主你好,哦不三妹妹才对,我是你未来的姐夫,大燕五皇女白清胧。”
五皇女?
五皇女的名头听得少。
白清胧弯眼勾唇:“按照大燕的礼节,附属小国的公主面见宗主国的皇女,你应向我行叩拜大礼。”
苏宓彤:??????
对方姿态骄纵,苏宓彤望见白清胧搂在苏见雪肩上的手,怒道:“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体统?三公主原来还知道体统呀。”白清胧眼神犀利,目光像锋利的刀刃刮过苏宓彤的脸,“方才我听你一个妾室所出的公主居然对元后嫡女不敬,甚至劝说自己的姐姐留在燕国做小。”
苏宓彤:………………
白清胧一字一顿:“厚、颜、无、耻!”
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跟苏宓彤说话,骄傲的三公主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扔下一句势弱的“你才无耻”便灰溜溜走了。
***
离开阴冷透风的墙角,白清胧微笑看着粉荷色裙装的苏见雪,颜狗从来不吝啬赞美,一路上把小美人夸上了天。
“大苏苏穿粉色好看!”
“大苏苏绣鞋的款式美诶!”
“大苏苏身上的香香好闻!”
白清胧叽里呱啦卖力逗弄苏见雪,两人不知不觉距离大殿越来越远,在柔和的月光中,五皇女的肩头沾满雪片。
一路上,她的胳膊没有离开过苏见雪的肩膀。
“百邦宴无趣,那里充斥着世俗的废话,大苏苏不如与我在这里一同欣赏新开的白梅。”
“我知道看梅花最好的地方。”苏见雪垂眸。
“真的呀,在哪里?”白清胧期待问。
苏见雪扬手接住一片从天而降的雪瓣,淡淡道:“在宫外。”
生活在宫外不为人所累,不为人所困,那种野生向阳的生命力肆意潇洒,能够大口呼吸自由的地方,才是一生美好的去处。
白清胧半天没有说话。
她心疼苏见雪的处境,却无法言明自己的身份,那本该死的狗血书突然变得好可恶。
——女主一生颠沛流离,刀尖舔血,数不清的委屈扎进肉里,化成不为人知的心酸。
怎么办。
正当白清胧渐渐偏离任务轨道时,一个穿褐衣的小厮突然出现,他低着头,几句纯正的南夏话她完全听不懂。
摆明,只说给苏见雪听的。
白清胧望见苏见雪从小厮手里接过一枚月形戒指。
苏见雪似有难言之隐,轻轻对她说:“五殿下稍等,我去去就回。”
白清胧:你们瞒着我搞事情!
但面上笑着,点头道:“大苏苏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说好的还要一同赏梅呢。”
苏建雪微微点头后,跟着小厮往后门处走了。
北方夜晚的气温非常低,连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不愿呆在室外,月光满院的后/庭,只有白清冷孤零零站在梅株前。
她见着一朵梅花开得格外娇艳。
白清胧:心情不好,呵呵小梅花,你有一百种死法。
不想还没碰到白梅,一阵香风恍然扫过鼻息,再睁眼居然变成了一只长着大尾巴的松鼠。
白清胧:“叽叽!”怎么回事!
白清胧:“叽叽叽叽叽!”开什么国际玩笑!
一阵笑声在头顶响起,白清胧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对,是一个假白清胧冲她做着鬼脸。
假白清胧:“小白,你好呀,还记得我吗?”
说完假白清胧转过身,九条蓬松的尾巴显现摆动,幻境里的九尾雪狐!!!!
白清胧前爪立起来,抓住其中的一条尾巴:“叽叽叽叽!”
还我身体!!
“叽叽叽,叽叽叽叽!”
好姐姐,求求你了!
狐妖揉揉炸毛的小脑袋:“小白,人家好不容易才溜出来,你的肉身就借我一晚嘛,就一晚好不好?”
“叽叽叽叽!”绝对不行!
白清胧誓死不从,咧出两颗大门牙咬住九尾雪狐的尾巴,无奈它被人揪住后颈软肉拎起,两只耳朵气得笔直。
“叽叽叽!”臭妖怪!
狐妖一心速战速决:“哎呀,这么不老实,非得逼得人家动粗。”
说完九尾雪狐一把将她按在树上,又大又蓬松的松鼠尾巴碰着未融化的雪粒,冷风一吹,小松鼠居然被黏在树杆上。
白清胧:“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别走啊!美丽的狐妖姐姐!
可气九尾妖狐置若罔闻。
白清胧退而求其次:“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冷,给我盖件衣服再走啊!
风中,只有小松鼠歇斯底里的声音,九尾雪狐早就迫不及待冲进大殿玩耍去了。
当苏见雪再次回到种满梅花的院子,空荡荡的植株前,只剩清冽袭人的梅花香。
人走了吗?
月光皎洁,梅花洁白,苏见雪的失落点点爬上心尖,白清胧明明说好等她回来的。
忽然冷风送来微弱的叫声——某种小动物挣扎着、有气无力的哼唧。
白清胧被黏在树上喝了一肚子西北风,四只小脚脚都冻快麻木了,两只小耳朵耷拉在头顶,一度以为今晚就要冻死在这根不为人知的破树干。
她眼睁睁看着苏见雪回来却又无能为力。
白清胧:“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算了,这谁能认得出。
别说苏见雪,就是她的亲爹亲妈也认不出。
绝望的松鼠气息微弱,普通人看不见困在里面的白清胧,但苏见雪却可以。
强大到穿透生死两界的冥夜眼不会认错。
冻僵的耳朵传来浓浓的热意,尾巴被人一点一点从树干小心分离,躺在苏见雪手心的白清胧硬的像块石头。
要死了吗?
睁不开眼睛的白清胧不甘心。
她拼尽全力唤醒正在打呼的系统:【是不是你故意作弊调高难度?我现在变成这样子,任务失败也不算数。】
系统小可爱:【宿主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做,再说我看你现在不挺享受的吗?】
【哪里享受了?】白清胧神他么无语。
系统叹了口气,自作主张吃掉几+积分,随后帮她除去眼皮上附着的雪粒。
一瞬间苏见雪的脸出现在眼前。
倾泻如潮的暖意,通过苏见雪的肌肤侵入白清胧的四肢,僵硬的小松鼠恢复了柔软。
“叽叽叽。”松鼠的大尾巴扫过一片温暖的唇角。
苏见雪对着她呵气。
白清胧半眯着黑豆子眼睛,享受地小声哼唧,温柔的月光伴着丝丝入肺的暖气送来。
苏见雪:“你还冷吗?”
厚厚的毛发之下,小松鼠忽然满脸通红。
白清害羞地捂住耳朵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苏苏怎么会知道松鼠是自己!
所以躺着享受就好。
躺在苏见雪的手上露出肚皮,某人心安理得:“叽,叽叽。”
快,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