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被厚重的幔帐遮挡的床铺上,本该安睡的约十二岁左右的少女不断的喃喃着,眼泪如珍珠一般滚滚落下,神色格外的虔诚。
“苏宁哲!”
和那虔诚的感谢话语相对应的,就是这个被她以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冷冰冰吐出的名字了。
“娘子,需要奴婢服侍吗?”
大概是因为她折腾出来的动静有些大了,原本倚靠在脚踏上不断打着瞌睡的守夜丫鬟,猛地被惊醒,低声询问自家娘子的情况。
而丫鬟的这一声询问,也惊到了正沉浸在原本情绪中的骆盈岫,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有些惊着了,你给我倒一杯茶润润喉就好。”
无论心里有多少仇恨在翻腾不休,在听到丫鬟簌雨小心翼翼的声音时,都被她默默压了下去。
表现的和这个时候的自己一般无二,随口吩咐了她一句。
“是。”
丫鬟也没有怀疑什么,恭恭敬敬的应了声,小步且安静的退了出去。
虽然骆盈岫只是让她倒一杯茶,但她可不敢做出这种,给自家娘子喝冷茶的行为。
而是轻巧的拿起外间一直在炉子上放着的热水,给自家娘子泡好了一壶,不冷不热刚刚好可以入口的茶水。
又平平稳稳没有溅起水波的,把茶水端了过来,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抬手小心的把厚重的幔帐拉开。
当然在她拉开幔帐之前,骆盈岫已经调整好了动作,慵懒的半坐起身来,不是先前那惹人疑惑的跪姿。
“娘子,茶来了。”
“嗯,给我递过来吧。”
虽然心里正不断有仇恨的浪花翻滚,让她的心情难以平静,但表面上她只是自然的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泯了两口润了润喉就放了下来。
而那个丫鬟一直都沉默的低着头,没有询问骆盈岫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眶是怎么回事,主子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随便质询的。
她不需要管,娘子是不是真的做了噩梦,她只负责把这件事汇报给夫人就好。
若是真的碰巧做了噩梦还好,若是谁欺负了娘子,让娘子委屈到夜里垂泪,夫人自然会出手,让那些人吃到教训。
不需要她们这些丫鬟,胡乱的伸手,干涉主子的情况。
“拿下去吧。”
“娘子,您有什么事情请及时吩咐。”
幔帐再一次被放下,丫鬟也乖巧的坐在了脚踏上,等着自家娘子可能没有,也可能有的吩咐,不敢再错开心思。
而幔帐的内部,骆盈岫刚刚因为惊吓,勉强维持住的冷静,也在幔帐落下的时候,瞬间恢复了那种森然的恨意。
她本是骆家这一代的第五个女孩儿,自幼也算是父母疼爱,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因为她的父亲虽然是骆家的嫡次子,但是却有了不凡的成就,官居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更是当今陛下尚是皇子时的心腹,颇受她的祖父也就是骆家家主看重。
身为她父亲地位已经差不多稳固之后,才出生的嫡次女,她从未尝过人情冷暖的滋味。
这样的日子她从出生过到十二岁,每日里最大的忧愁,就是画没画好或者书法不小心歪了一笔,要是被小姐妹们知道,会不会笑自己。
变化发生在十二岁这年,十二岁的女孩子,已经是可以相看人家的年纪。
她的母亲乃是当家嫡母,自然不会亏待了亲生女儿,延误了相看的时间。
考虑到她自幼被父母娇宠着长大,还有作为宗妇的麻烦之处,骆母也没想过把女儿嫁给什么大户人家。
精挑细选了靖安伯府的嫡次子苏宁哲,不是大家宗妇,就不需要学习那些繁琐的人情往来。
而作为嫡次子在分家的时候,也能仗着父母的宠爱,占到不小的便宜,在家产上不会受到薄待。
当然作为疼爱女儿的父母,曾经给长女相看的时候,允许长女自己做出选择,如今轮到了小女儿,自然也不会不问她的意见,贸然的替她做下决定。
趁着某一次靖安伯府的这位嫡次子,随家里人来府上赴宴的时候,让小女儿悄悄看了几眼。
丰神如玉的少年郎,被微风吹过时轻轻捏下衣服上的花瓣的场景,纵使传世名画也不过如此。
少女慕艾好颜色,被这幅场景晃花了眼的她,怎么可能拒绝。
只是绯红着一张脸,捏着自己的衣角,用细弱的声音说出:
“一切由爹爹娘亲做主便是。”
骆家夫妇怎么能不明白小女儿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感慨了两句,靖安伯府那位嫡次子,真是长了一副吸引女儿家的好容貌。
从女儿这儿得了准信之后,骆母就开始和靖安伯府的主母联络,最后交换了庚贴信物,为这对少年少女订下了婚约。
接下来的两年时光,对于曾经的骆盈岫而言,泛着蜜糖一般的暖融融的甜意。
既然已经订下了婚约,他们的长辈自然不会彻底隔绝两人的相处,反而还给他们留了一个小通道,让他们拥有培养感情的余地。
苏宁哲外出时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以及一些虽然不昂贵,但足以代表心意的精致的小礼物,会顺便多买一份,让和他交好的骆盈岫的二哥骆穆晟帮忙带回来。
甚至偶尔被带回来的礼物中,还会夹杂着手写的花筏,一字字一句句温柔而又缠绵。
原本不喜欢女红的骆盈岫,也努力练习了自己的针线功底,希望心上人都腰间,挂着的是自己的荷包。
一个个手帕在她的手下诞生,从会被人惊疑是不是野鸭的拙劣,变成让人一看便会心一笑的鸳鸯戏水。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结婚生子,过上温馨的生活,相扶到老一辈子。
就连他们两个自己,也觉得彼此或许就是以后一辈子的伴侣了。
然而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苏宁哲在一次外出的时候,在酒楼结识了一个姿容俊秀活泼灵动和其他人截然不同,只是偶尔行色匆匆的好兄弟。
一个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染上了短袖之癖,才会在夜晚梦到他的好兄弟。
也因为有了这个交心的好兄弟,渐渐的未婚妻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也不再每次发现有趣的东西,都额外给无法随便外出的未婚妻准备一份,而是满心满眼的想着,他的好兄弟会不会也觉得有趣,如果送给对方,他的好兄弟会不会欢喜。
不过这个时候,他对这个婚约并没有什么意见。
即使他已经发现,自己对好兄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反而对原本的未婚妻,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
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就做出不娶妻的事情。
反倒是有这么一个未婚妻,能够省下很多麻烦,未来只要生下了儿子,他就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虽然不能对妻子付出爱情,但他却可以给妻子主母的地位,保证他们的儿子会是他的继承人,不会有小妾庶出给妻子添堵。
这样也算是能够对得起,这个他疼爱了好几年的妹妹了。
如果事情仅仅只是这样,骆盈岫也不会太过愤怒。
就算被父母娇宠,她接受的也是大家闺秀的教育,虽然丈夫心有他人会让她伤心,但只要主母的位置不会动摇就好。
甚至如果让她选,是丈夫爱着别人不爱她,也因此不会给她制造庶出的子女,威胁她弟子的位置。
还是丈夫虽然和她感情好,却免不了男人的通病,不断往回带妾室姨娘,生出想抢她儿子的庶子来。
她更可能选择的,还是不被丈夫所爱,但是儿子的地位稳固。
结果事情的变化总是不尽如人意,苏宁哲想好以后的事情,想要努力追求好兄弟,让好兄弟也能生出和他一样的心思时。
他在一次醉酒后,发现了他的好兄弟原来是女扮男装,他的性向并没有改变。
最重要的是,他这位女扮男装的好兄弟,原来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整个人伏在他的怀里,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和委屈,抱怨他为什么要有一个未婚妻,为什么只是把他当兄弟。
说什么她想要求一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绝对不会去给别人当小妾,成为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醉眼朦胧中,这个已经显露出了女子的娇态的人,哽咽的抱怨,若是他没有未婚妻该有多好,这样她就可以表明自己的女子身份,然后光明正大的表明心迹嫁给他了。
只是很可惜,他已经是有主的了,他们是好兄弟,也只能是好兄弟。
一句光明正大的嫁给他,打动了原本就处于震惊中的苏宁哲,看着怀中人秀美的容颜,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两下。
若是他没有这个未婚妻,他就能和心爱之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成为夫妻么?
尤其是这个人絮絮叨叨的时候,还说出为了不让自己陷得更深,忍不住当起第三者,她已经不想再和苏宁哲继续联系,让两个人的关系再次成为平行线。
为了不让心爱之人远离他,也为了能够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他终于下定决心,退婚!
然而他的话出口之后就被父母拒绝了,在女方没有犯下错误的情况下,男方主动退婚,靖安伯府丢不起这人。
更何况他们过去几年相处的一向很好,如今大概只是闹了别扭而已,何必一时冲动要退婚。
他的父母虽然疼爱他,但是在这件事上态度很坚定,退婚是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