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的塔楼传来炮火声,牧文溪捏紧手中的□□,坐上了带妹的放心小摩托。
“不过,你问这个问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做不出决定吗?”
耳机那头,带妹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不难办呀。”带妹曾经在尤理的事情上给她带去过心安,所以这一次,她也想尽可能帮到带妹,“我遇到过很多你这样的学生,在他们无法抉择的时候,我通常会让他们‘去做’,而不是‘去想’。你只是站在分叉路口,又不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左走去看一眼风景如何,向右走去看一眼有谁在前方等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无法决定的时候,亲眼所见一定比道听途说更真实。
带妹依然沉默着,隔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阵风铃般的轻笑,语气中似有撒娇:“momo酱,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如果我当年遇到的是你这样的就好啦。”
“现在也不迟呀,你可以把我当成——”
砰!
沉迷谈心无法自拔的带妹,驾驶着她的放心小摩托,在小山沟里撞了个天翻地覆。
还真是没让她一个人躺呢。
*****
九月已经走了一半,文森教育的学生们迎来了北美学校的首轮申请。
在这一个关键的环节中,牧文溪所在的教学部倒是清闲了下来,他们的任务早在这之前就完成了——确保学员在网申截止前取得满意的成绩。而网申这种事情确实与他们无关,毕竟牧文溪就算托福能考满分,她也是个没留过学的小土鳖。
没有加班缠身,也没有学生家长刁难,每晚还能和带妹浪几局游戏,牧文溪舒展着关节,神清气爽地推开文森教育的大门。
今天的云哪,是格外的洁白;今天的人哪,是格外的善良;就连补习班哪,都是格外的吵闹——
等等,为什么会这么吵闹?
牧文溪连背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循着人声走了过去。
教学部的几个老师集体趴在vip二班的教室门口向里张望。上午的铃声还没有敲响,一群早起的鸟儿学生也凑热闹,跟在老师后面窃窃私语。
她vip二班今天是请到什么财神爷了吗?
牧文溪满腹狐疑,在几十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还真他妈是尊财神爷。
vip二班最后一排正中央的座位上,一个染着五彩斑斓发色的男孩正不耐烦地翻看着讲义。
徐徐升起的青阳替他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他微微低头,眉头荡着一窝阳光,精致的鼻头因为出油而泛起光点。
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他轻抬眼睑。
没有人会忽视尤理的眼睛。
那是一双比曜石还要明亮的眼睛,微微下垂,认真而清澈,就好像这双眼睛会过滤掉一切谎言。
哪怕是牧文溪贫瘠的审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真的很好看。
……如果忽略他那一头彩虹鸡窝头的话。
“m,guys.”牧文溪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上讲台,一边捣弄笔记本一边问道,“doesanyoneknow...howtogreetsomeoneyouhaven’tseenfes?”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教室里十几张脸庞面面相觑,一个女生试探性地作答:“hey,long...longtimenosee?”
地道的中式英语惹来一阵哄笑,牧文溪饶有兴趣地点点头,示意下一个回答。
牧文溪这个金牌教师历来是以严格负责出名的,像今天这种牺牲上课时间讨论无关紧要话题的场面,对她的学生而言无异于铁树开花。
另一个女生抢着回答:“greattoseeyouagain?”说罢,席间还有人小声哼唱起《seeyouagain》。
听了几个回答,牧文溪只是淡淡一笑。这时,她看见了一个腼腆的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stephanie,anygoodideas?”
stephanie乖巧地站起身,涨红了脸,用不太标准的口语回答:“weleback,myoldfriend.”
听见这句话,牧文溪双手撑着讲桌,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排:“bravo!now,whatshouldyousay?”
被注视着的尤理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上课走神被点名的小孩子一样。
顺着牧文溪的目光看去,vip二班的小机灵鬼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教室里参差不齐地响起了那句回答。
“weleback,myoldfriend.”
那一瞬间,尤理的鼻子有点酸涩。
除了宅院里的管家仆人,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欢迎回来,尤理。
这位宇宙级别的二世祖回到课堂,气氛非但没有因他而沉重,反而比任何一次都要融洽。
——谁让他真的是托福零基础呢。
“像这样代入一下就可以知道,这里的that指代的是前文我划重点的主句,而不是从句,所以不选d。明白了吗?”
“that不应该是指前面离得最近的吗?”
“……我前面讲那么多是在念rap吗?”
……
“综合写作前面的文章通常都是总分或总分总结构,第一遍阅读要快速抓住每一段要点。重点还是要放在后面的听力上,在草稿纸上列出一二三,然后对照。”
“不是写作题吗?怎么会有听力?”
“……tommy,你给尤理讲一下托福的基础题型。”
……
或许是意识到这位二世祖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可怕,又或许是善良的本性在闪耀光芒,由于尤理的出现,vip二班变成了集体扶贫课堂。
从基础题型到答题技巧,从sixsedsce到bbc,从og到barron,和牧文溪同样心情愉悦的二班学生们围着尤理你一言我一句,把他闹得既头疼又无奈。
下课后,雅思口语老师anne站在前门,朝牧文溪招手。
“vikki,感觉如何?”
“挺好的啊,怎么了?”
“我刚刚课间路过你们班,看见那位二世祖问题挺多的啊,你倒是挺费心的。”anne原本压低了声音,但似乎是越说越激动,音量渐渐提高,带上了一股嘲讽,“没想到你平时正正经经的样子,实际上还是会给特殊待遇的嘛。”
拔高的音量将这句话塞入每个学生的耳蜗,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特殊待遇。
一个古板无趣的老师突然变得和蔼可亲,甚至耐心解答一个零基础学员的问题。
而这个零基础学员,恰好是尤理。
听起来,似乎的确是这个老师别有用心。
牧文溪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直视着anne:“对啊,因为我对他充满信心啊。”
摸不清牧文溪心思,anne以为她没听出话外音,凑得更近了:“你傻啊,就算他是尤理你也别太关照他了啊。”
牧文溪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这班上都是些家里有钱有势的,你关照了一个尤理,其他学生回去跟家里一说,你那些想法不还是要泡汤?”
“想法?我有什么想法?”牧文溪对这位口语老师anne早有不满,这一回,她的火气是正儿八经被激起来了,“我在自己的课上教自己的学生,不管是谁有问题我都会帮,和他们姓甚名谁毫无关系!”
anne被吼懵了,也全然不顾现在正是下课时间,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声音尖锐:“你冲我吼什么啊?我还说错了啊?你要真是个清高的人你怎么不去高三教英语啊?来文森不就是冲着薪资吗?以前你们班那几个孩子,啊,课上做错了你劈头盖脸就是一套题砸过去,要不就是一本英文杂志丢过去,你有今天这么耐心过吗?我就没想通你这种人怎么评上金牌教师的,靠陆兆和和他老婆?”
哦,原来是因为评职的事情一直对她心怀怨恨啊。
牧文溪的胸膛猛烈起伏,双眼闪着怒火,却又暗淡着。
她有满腔的脏话想对着anne倾盆而出,却不想让文森几十几百个孩子听见,只能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教室里,二班的学生坐在座位上,望向牧文溪的眼光中充满了担忧。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又鼓不起勇气。
“你运气也是好,vip二班全是一群富二代,随便考个分数家里花点钱就能读个什么哥伦布大学伯克利大学。学了两三个月了连top50的线都摸不上,这种人学了——”
“住口!”牧文溪再也听不下去了,捏着anne的手腕暗自使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要当着我学生的面说这种话。”
anne费力挣扎,却逃不开牧文溪的手掌,抬起另一只手想抓住她的头发。
哐。教室最后排发出一阵巨响。
尤理懒散地靠着椅背,黑红aj踩着人仰马翻的课桌,极度不耐烦地瞪着anne,语气冷漠:“这位老师,麻烦你回你的鸡窝里去聒噪,不要打扰到我们找vikki老师答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