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边城锣鼓喧天,边民们不约而同走出家门欢庆农收,男男女女面容带笑,互相聊着今年的好光景……
“小崽子又来偷!这下被我抓个正着吧!”街边卖馍馍的大叔,一把揪住了藏在客人身后偷东西的小乞丐。
“呜呜,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小乞丐被他牵着破衣后领提起,一双满是灰土的小脚丫不停地乱动,倏地扔掉了手里的馍馍。
“今儿,我就要教训教训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小崽子!”大叔狠狠呵斥着小乞丐,顺手抄起一旁的烧火棍,眼看就要痛打下去。
就在这时,大叔突然觉得手腕一痛,烧火棍“噹”的一声掉在地上,“哎呦呦”叫唤个不停,他下意识松开小乞丐,转而捂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腕。
待他睁眼来看,才发现打中他的,居然是一个被啃了一半的烂果子!
“喂!她拿的东西不是给你放下了吗?你怎么还要打人呢?”
馍馍摊前走近一个小姑娘,十六七的样子,头上戴着小布帽,麻布衫束着袖口,葛布小裙配长靴,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她就这么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大叔,替小乞丐鸣不平。
“放下就行了?她那脏爪子碰过的馍,我还能卖的出去吗?”大叔不屑一哼,说完抱起膀子。
小姑娘听了,不禁一笑,从腰间布兜兜里摸出一个铜板,直接拍在桌上,“那个馍我买!”
说完,她便转身拿起小乞丐扔掉的馍,拉着小丫头的手,把馍重新给了她,“喏,吃吧!”
姑娘笑呵呵拍了拍小乞丐的头,转身蹦蹦跶跶就走开了。
“姐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小乞丐想要追上去再看姐姐一眼,但来来往往的人流很快隔断了她的视线……
姑娘瞧见市集热闹,这边看看、那边转转,逛得开心极了!
“恩波自喜从天降,浴罢妆成趋彩仗。六宫未见一时愁,齐立金阶偷眼望。”
姑娘正看着一个大婶吹糖人,突然从嘈杂的人声中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一句词儿,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知不觉挺直了身板,侧耳继续倾听。
“臣妾贵妃杨玉环见驾,愿吾皇万岁!”
嘿!好嗓儿!没想到这偏僻边城闹市,还能有如此妙音的角儿!
她不由得抻着脖子寻声而去,就是想要看看唱这出《长生殿》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没多久,小姑娘来到了一个栅栏圈起来的简单戏台:这里人挤人、人拥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个后脑。
不过,姑娘的娇小身形倒是占了优,她直接猫着腰,从大人们腋下肋侧的缝隙一直挤到最前:那唱杨贵妃的旦角,柳眉弯弯桃花眼,无论容貌气质,都是绝佳天选。
不知不觉的,她就盘坐在众人最前,双手捧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台上的人,姑娘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听过如此雅正的昆腔了……
“妙!”
小姑娘正沉浸在旦角的绝美唱词中,也不知是哪个混账忽然喝了一嗓子。
不到叫好的点儿,还喊这么大声,不仅听曲儿的诸位扫了兴,台上的旦角儿也不禁一抖,目光忽地瞟向了声音来处。
另一边人群被几个恶汉冲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点头哈腰引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老爷,不紧不慢走到戏台正前方。
“我要赏——”
旦角看到这人,目光忽然避开,匆匆一甩袖,便背过了身去。
油腻猥琐的富商色眯眯盯着台上那个背影,一抬手,缓缓扬起一沓银票。
班主瞅见大财主如此破费,谄媚地迎上前来,笑着伸出双手,就要接过那些银票。
富商微微将银票举得更高,闪过班主的手,继续盯着台上的旦角,轻轻扬起下颌,“我要沅芷兰亲自来接。”
班主笑着连连点头示意,一转身却换了张脸,他指着台上的沅芷兰,盛气凌人吩咐着班子打手:“把她请下来!”
“放手!你们放开我!”沅芷兰无力挣扎着,被人连拖带拽,押到了富商面前。
从戏台篷下出来,和煦的阳光打在沅芷兰身上,精美的头面波光璀璨,给姑娘姣好的面容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姑娘紧咬牙关,闭上双眼,铁了心不想看到眼前这个腌臜之人。
富商毫不避忌地探出自己的咸猪手,想要一触眼前盘算已久的妙人儿。
“哎呦喂!”伴着这声呼喊而来的,是从富商手中不慎撒出的张张银票。
周围的人一看这阵仗,愣了一下后,便呼啦啦蜂拥而上,三五下就将那些散落的银票哄抢干净。
抢了钱之后怎么办?——当然是跑啊!
一时间,人群杂乱,大家全部争相逃离,最后就剩了小姑娘直愣愣站在了富商跟前。
“哎!我说哪个混账王八蛋把我推出来……的?”小姑娘看着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场子,慢悠悠回过身来一耸肩,“那个……嘿……我真不是故意的。”
富商脸色铁青,眼刀能砍死个人;一旁的班主也被气得不轻,叉腰横脖瞪眼睛的。
“来人!”班主一撸袖子一招呼,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喝道。
“有!”
“给我教训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班主扯着破锣嗓子,气儿都理不顺。
戏班众打手已就位,齐刷刷抡起拳头就要教训小姑娘,可就在这时,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班主面前。
“停!”
班主喝住打手,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着眼前这东西:小姑娘高高举起一枚做工精致的金镶玉环,晃眼金环的正中,嵌着一块罕见的烈焰红翡,朱雀振翅形态栩栩如生,雕工大气,线条流畅自然。
要知道,西夜国这个地方,是从来不产翡翠的,因此,市面上想要见着块普通的翡翠都是难上加难,更别说这种设计绝佳、工艺巧妙的上乘货色了。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说道:“可别说咱断了你的财路,这东西抵了那堆废纸,你看成是不成?”
班主想都没想,点头如捣蒜,“成成成!”他这边应下,就急不可待地伸手,一把将那好东西攥进手心。
姑娘优哉游哉地转过身去看着富商,然后扬起右手不停挥着,“得了,那部分差价小姑奶奶不用你填补,您呐!该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吧!”
富商被她这话堵得,脸上横肉打颤,直指着姑娘的小脸儿,狠狠撂下一句话:“今儿你坏我好事,咱们日后走着瞧!”
说罢,他便气呼呼拂袖而去,而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也悻悻地跟着主子离开了。
小姑娘得意洋洋,嘴角带笑地看了看沅芷兰。
沅芷兰眉心不展,颇为疑惑地打量着她:这姑娘小脸圆圆的,一笑起来,杏眼弯弯煞是可爱!这样毫无顾忌的爽朗笑容,是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不知不觉间,她一颗疲累的心,竟被姑娘的笑慢慢抚慰了……
小姑娘不觉眉头一皱,轻轻动了动耳朵,似乎察觉到外面有一帮不速之客,正在朝此地包围而来。
她一努嘴儿,小声嘀咕着:“我是招了一帮猪皮膘吗?甩了四五年还没甩掉,真是晦气!”
不成!自己得想个办法别落单,否则要是被他们捉去,那岂不是……小命休矣?
姑娘想到此处,不由得摸了摸脖子,觉得颈间凉嗖嗖的,但她眼珠一转,立马想了个好主意。
她见班主抻着袖子,将那宝贝擦了又擦,笑呵呵地迎着日光仔细鉴赏着,于是双手一叉腰,说:“班主,这东西你可以拿,但我有个条件。”
班主得了这么件好宝贝,乐得答话也不走脑子,只一个劲儿说着:“行行行,您说!”
“我——慕悠悠!今天要加入戏班子。”小姑娘双臂抱着,话音一落,便惹得沅芷兰和班主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就……你?”班主看她弱弱小小的模样,实在不知她有什么本事能在戏班混饭。
慕悠悠信心十足,扬着嘴角,冲沅芷兰一挑眉,“我们去外边寻个能练杂耍的地方,届时麻烦姑娘帮我搭把手。”
沅芷兰先是一怔,转而一笑,点了点头……
暗处盯着慕悠悠的那帮人慢慢聚集在栅栏门外,他们看着人家大摇大摆结伴而去,还要遭受对方做鬼脸、吐舌头、翻白眼的挑衅,一个个恨得牙根儿痒痒。
“我说头儿,这人都在眼跟前了,为啥不下令动手啊?”其中包着头巾的布袄妇人泄气地一挥拳。
话音未落,这帮人自觉腾出了中间位置,一个马尾高束、身着月白圆领袍的飒爽女子渐渐停下脚步,她不由得按紧了腰间金刀,剑眉朗目下嘴角微微扬起,目光顺着慕悠悠离开的方向看去。
“不是还有一波人盯着她吗?那帮家伙可没少给咱们穿小鞋,是时候该想个主意,既能抓了慕悠悠回去复命,又能彻底剪除那帮人的威胁。”女子颇为自信地对妇人说着,攥着金刀的手指有节奏地在刀柄上轻轻敲着。
妇人忽地靠近女子,试探着问道:“头儿的意思是……等另一拨人赶到再动手抓人不迟?”
女子长叹一声,似有些不舍地将目光收回,冲着妇人一笑,而后缓将右手从金刀移到了秀姨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想办法弄出点麻烦,让另一帮人彻底吃瘪。”
“明白!”妇人说着,动了动腰身。
女子潇洒转身,信心十足地重新按住了随身的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