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顾北征面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双手伏地,咬牙忍受着浑身不适。
柳三秀扭着腰身,回身招呼着身后几个暗影卫,以及陪自己随行追来的宿卫,“兄弟姐妹们!你们全力看住慕悠悠这个小丫头,顾北征就交给我对付好了。”
顾北征双眼猩红,目光牢牢锁定在柳三秀身上,而后右手金刀撑地;就在她想要借力起身之际,慕悠悠裙摆摇曳,突然闯入了她的视野。
一时之间,顾北征心中五味杂陈,她凝望着将自己遮在身后小丫头,只见慕悠悠双臂拉开架势,正准备和柳三秀等人奋力一搏……
忽然间,兵刃互冲的两记“叮当”声清脆入耳,柳三秀手中双刀未能落下,她顺势转身站稳,而后立即紧锁眉头,回身一喝:“不知三秀叨扰了何方英雄?敢情现身一见!”
顾北征抵着肩头伤口,正要吃力起身,就在这个时候,慕悠悠突然撤步到自己身边,双手将她扶起,安抚了一句:“来人是友非敌,当下形势或有一丝转变之机。”
“麻姐姐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呢?”
月华流转,谷风逐花,忽而一袭青衣踏花而来,梅枝乱颤、落花如雪……
慕悠悠扶着顾北征,遂与其余人一同循声看去:来人青衫随风、翩然而落,右手淡然收至胸前稳稳攥着一把合好的折扇,素面棱角分明,梅花簪高束,英气平眉下嵌着一双异常勾人的丹凤眼,笔直高挺的鼻子下,微笑唇的魅力无人可挡。
“你——”慕悠悠看清来人样貌惊诧不已,只瞪着一双杏眼抬手指向那人。
那人闻声回眸,信手用折扇指向慕悠悠:“你认得我?”
慕悠悠愁眉紧锁,左手摩挲着下巴,狐疑地看向了那人,“认得是认得,可我认识的那位应是男子声音,怎么你……是个姑娘?”
姑娘听见慕悠悠这番说辞,不禁一笑,“嗯,她是喜欢扮成我的样貌,假作男儿身出去招摇。”说着,她便绕过慕悠悠,朝着对面的幽黑密林中一喊,“麻姐姐!这里有个小妹妹是你熟人!”
“喊什么喊?麻娆我耳不聋眼不花,自己看得见。”麻姑从密林中渐渐走出,那只机关手紧随步伐前后摇摆,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麻姑!”慕悠悠喊着她,两步蹿到她身边,眼神中既充满了惊喜又暗含一丝欣慰,看得出来,麻姑能够平安脱身,让她很是高兴。
麻姑淡然走到顾北征与青衫姑娘面前,分别抱拳执礼,以示问候。
慕悠悠左瞧瞧、右看看,怎么这三个人眼中丝毫戒备心和陌生感都没有?难不成她们都是老相识吗?
“柳三秀,你不妨细细掂量下我们三位的分量,看看还要不要动手一试?”麻姑不屑问着柳三秀,头微微向身后一瞥、一笑。
“一群老弱病残真是口气不小!当我柳三秀是吃素的吗?”秀姨双手操刀,上前一步争辩。
眼看她就要动手出招,暗影卫的人却突然拦住了她的路,急急劝着:“秀姨莫冲动!对面的青衫女子梅簪束发,以手中折扇为武器……她莫不是忘川医圣梅左衣吧!”
柳三秀听闻此话,一把揪起暗影卫的衣领,将他拉至跟前:“梅左衣不是早在旧朝廷奇袭宣明王的时候,被一把火烧死了吗?你说她是梅左衣,难不成她是从地狱返魂了吗?”说罢,秀姨一把将那暗影卫甩开。
“可她……真的很像是……梅左衣啊!”暗影卫提及梅左衣话语断断续续的,一旁的慕悠悠听得满头雾水。
“哎,这位姐姐,你真的是忘川医圣梅左衣吗?”慕悠悠尴尬笑着,招了招手,略有不解地问着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折扇一打,扇面慢慢滑过娇颜,肯定地答道:“是我!如假包换!”
“真……真的是她!秀姨……你……你听到了吧!”那名暗影卫面如死灰向柳三秀解释着,还不停地抱拳恳求。
“慕悠悠就在眼前,况且有我坐镇牵制她们,你怕什么?”柳三秀恨铁不成钢,万万没料到暗影卫这帮爷们儿这么怂,遂将短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厉声叱问着。
“姑奶奶!今天便到此为止吧!算我们暗影卫求求您了,王上那边如何回禀由我们担着,我们撤吧!”暗影卫一向和宿卫营不对付,更看不起宿卫二使都是女人,如今他们肯如此卑躬屈膝求柳三秀及早撤退,看来……梅左衣此人于他们而言,更像是索命的无常一般。
“废物!”柳三秀骂了一句,便将短刀收回。
暗影卫见柳三秀动作,欣欣然谢道:“是是是!谢过秀姨活命之恩!兄弟们,撤!”
柳三秀定然望着对面的顾北征,眼神中融进了千言万语,而这些话,或许只有她们彼此才能明白,从今而后,山长水阔、人各一方……
顾北征不由得超前追了一步,紧接着便感到浑身火辣辣刺痛,喉头腥气骤浓,鲜血从口涌出,脚下微颤险些栽倒在地,好在慕悠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稳稳扶住。
“顾北征,你怎么样?”慕悠悠心头一紧,关切之语脱口而出。
顾北征撇过头来,眼角泛着泪花,红着眼细细看向慕悠悠,而后粲然一笑,折刀回鞘,缓缓俯身跪地,道:“原宣明王座下宿卫使顾北征见过少主。”
慕悠悠一愣,麻姑和梅左衣便也一同俯身跪在自己面前,异口同声道:“原宣明王座下墨门奇娘子麻娆/忘川医圣梅左衣,见过少主!”
“这是……你们……”慕悠悠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懵懵地站在原地。
“少主,此事说来话长,容属下慢慢向你说明,请……”顾北征咬牙说着,直到顿感自己头脑发胀,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撑持,身体便倏然倒地。
“顾北征!顾北征!”……
灯影悠悠,床幔翩翩,梅左衣坐在床头,细细为昏迷中的顾北征把脉。
“梅姐姐,顾北征她到底怎么了?柳三秀伤她那招并不致命,怎么会惹得她吐了这么多血?”慕悠悠一脸急色,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互相捶着。
梅左衣眉心暗沉摇了摇头,而后默默收回了手长叹一声,起身向慕悠悠解说:“少主,顾北征的吐血症状并非刀伤所致,而是身中蛊毒。”
“蛊毒?!”慕悠悠与麻姑异口同声惊呼着。
“她体内的蛊名为‘蠹蛊’,顾名思义,这种蛊就像蠹虫一样,一旦进入人体,就会慢慢蚕食筋脉骨血,最终会将她腐蚀得只剩下一副皮囊。”梅左衣轻轻合眸,抬起手按了按自己额间。
“那她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蛊?”慕悠悠急切上前,轻轻牵住了梅左衣的袖口,火急火燎地问着。
“一个月前。”
一个月?慕悠悠大致捋着时间线,而后惊呼着:“那不就是麻姑将我从宫中救出之时?”
“肯定是赫连城借口少主失踪,疑她顾北征不忠,想要借机收回宿卫营实权而下的手!”麻姑一抖长袍一叉腰,“我要知道今天这么个结果,当初入宫就该直接宰了那头肥猪!”
“麻姑气话!眼下要紧的是救回顾北征,梅姐姐可有法子?”慕悠悠伸手按住暴脾气的麻姑,回过身来轻声问着梅左衣有无施救方法。
“蠹蛊蚕食筋络,销毁人的意志,顾北征现在仅吊着一口气,全无常人求生的本能,就连张嘴吃饭喝水都做不到。”梅左衣仔细解释着顾北征的现状。
慕悠悠莫名地心乱如麻,全然不见了以往絮絮叨叨的本色,她在心中默念着“我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要冷静……”。
“梅姐姐你就派活儿吧,看看我能帮着做点什么?”屋里的烛火没飘多少烟,可慕悠悠就是稀里糊涂地浸湿了双眼,她默默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死对头,想起自己流落市井多年,顾北征一直跟她纠缠不休……
之前总是和自己处处作对的顾北征,现如今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细细体味,慕悠悠还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恢复她的求生欲,也能将她体内蛊虫尽数逼出。”梅左衣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定在了顾北征惨白的脸上,“麻姐姐随我去准备汤药,劳烦少主为顾北征宽衣清洗,而后封闭这间屋子的门窗,室内安置炉火,备好大量热水。”
“阿梅,你这是要……”麻姑从未听过这般治疗蛊毒的法子,于是拉着梅左衣问道。
“此为熏蒸古法,可以在她无法张嘴吃药的情况下,通过皮肤吸附治疗,从而驱除体内蛊虫。”梅左衣向麻姑解释。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慕悠悠连连颔首,一阵风似的转身就去准备了。
梅左衣看着慕悠悠离去的背影,而后转身看向身边的麻姐姐,不禁感慨道:“但愿顾北征一腔赤诚能被少主接纳,免得她小命得保,最后却要落得和我同病相怜的下场!”说着,梅左衣一声长叹。
“同病相怜?”麻姑斜眼看向梅左衣,微微眯眼。
“单相思!”梅左衣长袖一拂,潇洒离开。
麻姑看她这番德行,轻笑着一哼声,继而从容不迫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