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谷风微凉,慕悠悠心里压着许多疑问,就连脚下步子都显得格外沉重。
“少主,有心事?”麻姑看着她游游荡荡,站定在一处梅花树下,于是赶上前两步,轻轻将手搭在慕悠悠肩头。
慕悠悠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眼神也不知瞟着哪里,然后点了点头。
“说来听听。”麻姑双手叉腰,忽将斗篷向后一撩。
“比如我娘之死到底和顾北征有没有关系?她投靠赫连城后,为表忠心残杀诸多忠良,却为何频频对我手下容情?我原以为是自己聪明机警,才没让她得手,可后来一想,她顾北征功夫不俗,黑白两道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怎么可能五年都杀不掉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呢?”
慕悠悠说着,烦躁的情绪一股脑儿袭上头来,她抓了抓脑袋,继续唠唠叨叨:“再比如麻姑你将我从宫中秘道带走,赫连城就算再蠢,又怎可能找不到密道入口,兴师动众派了那么多人追了许久,直到今天才追上我们呢?”
麻姑不由得扬起唇角,轻轻摇了摇头,“少主对顾北征的疑问,还是等她醒了亲自问问的好;至于忠良被害和宫中秘道这两件事,我与梅左衣倒是可以为少主解惑。”
麻姑说着,悠然转身,目光中似有温情看向远远站着、正在侍弄宝贝梅树的梅左衣。
慕悠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梅左衣倏地停下了手中活计,尴尬而温和地看着自己和麻姑轻轻笑着。
“麻姐姐,何事?”梅左衣撂下手中家伙,急忙忙跑上前来询问麻姑。
麻姑侧身一闪,伸手引着侧后方的慕悠悠,“少主想了解顾北征残害忠良,以及宫中秘道未被发现的真相。”
梅左衣听罢,信自背着双手,看着慕悠悠一笑,紧接着又将笑容投给麻姑,轻轻颔首,道:“少主想了解这两件事还不简单?请随我来。”说着,她便转身引路。
慕悠悠听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好奇心愈发重了,连忙追着梅左衣和麻姑离开了这片梅林。
幽径绵延,尽头处竟是一处神秘山洞,洞外石林密集,散落的位置似乎暗藏玄机,梅左衣右腕翻转,用内力拾起一枚石子,倏地向对面一株枯树抛去。
慕悠悠眼见着石子打在枯树上,紧接着,洞外石林纷纷撤后,为来人让出了一条小路。
“这……”慕悠悠还是走江湖的时候,听说书人讲过这些诡秘的机关,今天自己能够见到,一时竟然傻眼了。
梅左衣平伸右手,让慕悠悠放心前行,“少主,请!”
慕悠悠的小脸甚有些欢喜,“梅姐姐、麻姑,这山洞里有什么,还要在这布下机关陷阱?”她一边问着,一边满怀期待向洞口走去。
“不过是些示警之类的小把戏,以防万一的。”梅左衣笑笑,看向了麻姑。
“雕虫小技,丢人现眼。”麻姑摇了摇头,白了梅左衣一眼,径直走向前方。
山洞内中嵌着一块玄岩巨石,看着像是一道巨门,麻姑扬起机关手,上下左右摸了两把,然后在巨门接地的缝隙某处,踮起脚尖迅速调集内力用力一踩,巨门轰然打开。
梅左衣不禁为麻姑竖起了大拇指,“麻姐姐果然是行家里手。”
可慕悠悠却未能领会这道机关有何妙处,于是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解的?”
“不过是个承重机关,数值是我生辰的那组数加上她生辰的那组数。”麻姑淡然解释着,默默走在慕悠悠前方为她开路,就像她们从宫中秘道逃离时那般。
“原——来——如——此!”慕悠悠煞有介事地拖着长音,一脸坏笑地看向身旁的梅左衣。
只不过,她吃瓜看戏的兴致还未散去,却被诸多异口同声的话语强行唤回了思绪。
“参见少主!”
慕悠悠倏然回身看去,巨门之后的山洞格外敞亮,这里灯火通明、廊腰缦回,檐牙抱势、别有洞天;石壁上凿穴而居,每一户的门楣装饰都各自不同,有书卷气浓郁楹联,有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还有排满刀枪剑戟的奇怪装饰。
看够了山洞里的奇异之景,慕悠悠这才将目光投在了眼前单膝跪地的众人身上。
她见大家还在行礼,便赶紧上前搀扶,连连说着:“阿慕实不敢当,快快请起!”
只不过,慕悠悠将正前方这妇人扶起之后,面色突然惊得煞白,“你你你……你不是副都御史左静秋?不对,左静秋不是弹劾旧氏族被赫连城剥皮实草了吗?”
慕悠悠一边说着,一边像见了鬼似的抽回双手,转身藏到麻姑身后去了,只探出个小脑袋巴巴看着他人。
这不看还好,才只被吓了一遭,眼下抬眼看去……慕悠悠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呢!
她遥指着左静秋身边的虬髯大汉,颤颤巍巍地说着:“都指挥使平三?你不是……家族内讧,被你四弟诬陷谋反,让赫连城千刀万剐……了吗?”
虬髯大汉但笑不语,目光不由得和左静秋对视。
“看来阿慕眼力不错,时隔多年竟还记得这些老伙计,那你看看是否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来人正从石壁上那处花草装点的居室凌波而来,一袭粉色罗裙摇曳生姿,她稳稳落在慕悠悠面前,低眉浅笑看着小女娃。
“你是……老王上的小女儿罗令姿?你不是……被赫连城……之后扔进冷宫,我听说书的讲……冷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被吃得尸骨无存了……啊?”慕悠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说出什么得罪罗姐姐的话。
她虽然已经小心万分,可罗令姿的笑还是渐渐多了一丝苦涩,眼中泛着点滴泪花,喃喃自语:“不干净的东西?对……不干净的东西……”
慕悠悠看到罗姐姐难过的样子,一下子心疼不已,倏地又从麻姑身后窜出来,然后牵着她的手,安慰着:“罗姐姐莫伤心,梨花带雨可就不那么美了!莫哭莫哭!”说着,慕悠悠扬起小手,为罗令姿拭去了眼角的泪。
“你叫我姐姐?可我……是和你娘完全不同的立场。”罗令姿依旧浅笑,望着眼前惯会来事儿的慕悠悠。
“赫连城继位为王,旧朝廷老王上的女儿全都贬为芙蓉奴,你我已是一样的身份和立场,关上一辈儿什么事?”慕悠悠脑袋一歪,看着罗令姿宽慰着。
“少主,这些市井传言被顾北征剥了皮的、拆了骨的、剁成泥的,如今一个不少的全都站在这了,你和顾北征之间这道误会,今天可否解除了呢?”梅左衣上前一步,语调颇为玩味地问着慕悠悠。
市井传言?误会?慕悠悠突然间有些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主,你方才所言不错,平三是被老四出卖,被赫连胖子判了凌迟,可要不是顾大人瞒天过海,拿太昊国的细作顶了我,我可就真的要被千刀万剐了!”虬髯汉子慷慨陈词,拍打着胸膛述说着真相,仿佛在为顾北征的人品作保。
“平三所言不错!我们这里的宣明王旧臣,无一不是被顾北征费尽心思救下!”左静秋也站出来为顾北征说话。
“这些事,顾北征不屑解释,市井坊间骂就骂了,可少主你不能误会她。”麻姑语重心长地对慕悠悠说道。
“宣明王的随身金刀,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王权的象征,宣明王临终将金刀交予顾北征……这其中含义,可想而知。”梅左衣的这番话,解开了慕悠悠心中的一团疑惑,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个疑惑。
若是金刀象征王权,顾北征得此金刀本可以继承娘亲的一切,她根本没有必要非得找到自己,她完全可以独自谋划一切,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受她救命之恩的朝中重臣可以辅佐她。
难道……她顾北征费劲千辛万苦,一定要将自己带来此地,就是为了报答娘亲知遇之恩,才把所有的筹划和底牌亮给自己吗?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顾北征啊顾北征,你到底还藏着什么心思呢?
慕悠悠以往都是巴不得顾北征喝水呛死、吃饭噎死、上茅房被粪坑熏死,可现在,她却无比希望顾北征可以早些转醒,因为自己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她了。
麻姑瞧见慕悠悠满面愁容的小模样,不禁一笑,转身指使起梅左衣来:“去把那个小东西给少主装起来吧,依眼下情形来看,她恐怕没什么心思研究宫中密道一事了。”
梅左衣笑着看向麻姑,倏一挑眉,爽快应道:“麻姐姐吩咐的事,小妹乐意效劳。”话音未落,她便跑去别处拿东西了。
“时辰不早了,大家也都歇了吧!”麻姑看慕悠悠心不在焉的,于是对众人说道。
罗令姿恐怕阿慕这孩子吓着,似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麻姑,直到麻姑合眸示意“少主无事”,她才转身提着罗裙离开了。
不久,梅左衣便提着一只小木匣折返回来,而后将这物件递到慕悠悠面前,说道:“顾北征那里还需有人照看,是属下差个人过去,还是……”
“嗯?哦,不必麻烦他人了,我去看着她好了。”慕悠悠嘟着小嘴,心事重重地从梅左衣手里接过木匣,而后转身离去了。
梅左衣与麻姑看着慕悠悠这般“失魂落魄”的小模样,不禁四目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