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率先反应过来,满面怒容,劈头盖脸道?:“可什么?可!你才认识几个男子,知道?如何挑选夫婿,如何甄别夫家人的人品秉性?,碰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糟践人家,够你喝一壶,也够你爹周旋奔波。”
赵明檀被骂得眼眶红了起来。
母亲从?未如此骂过她?。
赵子安拽着秦氏的衣袖,一个劲儿道?:“冷静,别吓着女儿。慈母,慈母……”
“哼,慈母,我只想做个恶母!”秦氏气得七窍生烟,脑门突突直跳。
赵明檀委屈巴巴地扯扯秦氏的袖口:“娘,女儿从?小到大从?未行差走错,你不?让女儿做的事,女儿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从?不?会?忤逆于你……”
“可是?,婚嫁一事上,女儿有自己的想法。女儿不?会?挑那种长相家世寒碜的人,女儿的眼光不?差的。”
这一世,她?有真心想嫁的人——苏晋。
她?要主动奔赴他?。
到最后赵明檀也没将苏晋明日提亲的事说出口,反正她?也给母亲挑明了想法,母亲心里有了底、而父亲同苏晋共事,久经官场,这点风浪还是?受得住的。
只是?,不?知苏晋会?如何说服她?的父母。
不?过,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
天朗气清,赵明檀一早去宫赴宴。
她?并未刻意装扮,穿着素淡,力求不?出挑也不?落下乘。可她?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也能脱颖而出。
行至宫门口,官眷下车接受检查,是?否随带利器兵刃。车马侍婢则一律停在宫外。
赵明檀一下马车,便收获了周边不?少姑娘的艳羡。
听见周遭对女儿的夸赞溢美之词,秦氏颇为?骄傲地抬了抬头,昨晚被赵明檀气的坏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秦氏眼底浮现点笑意,看着身旁亭亭玉立的赵明檀,总算同女儿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明檀,走吧。”
坐了一路马车,秦氏对赵明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
?是?眼睛,想逼女儿先低头认错。但赵明檀倔得跟头驴似的,秦氏不?搭理她?,她?就安安静静端坐车内,力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主动凑上去。
当然?,母亲先同她?说话,赵明檀很会?顺杆往下爬,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的,母亲。”
这一笑,又将周围的姑娘比了下去。
“她?也太?好看了吧,幸亏不?是?选妃,要不?是?我们全?都是?赵家明檀的陪衬。”
“有甚可酸?都是?金银堆里养出来的姑娘,再差能差到哪里?”
“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也不?知忠恩伯夫人如何生的,能生出这般漂亮的女儿?”
在四周议论声中,秦氏笑着递了名贴牌子,宫中嬷嬷依例仔细查验过后,便有内侍过来引她?们前往设宴的明园。
宫墙琉璃瓦,巍峨殿宇,天家威严尽显。众人进入宫门后,一片肃穆,皆垂首前行,不?像先前那般肆意喧哗,耳畔只余衣裙摩挲和放轻的脚步声。
引路的内侍是?个生面孔,刻意拉开同前后女眷的距离,便偷偷地对赵明檀说:“大姑娘,奴婢受贵妃娘娘所托,告知姑娘一声,今日乃平西王选妃宴。”
簪花宴竟是?平西王的选妃宴?
赵明檀和秦氏俱是?一惊。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邀请入宫的皆是?适龄未婚少女。
梅贵妃清楚秦赵两家有意联姻,当然?并非全?然?为?着自家侄儿和外甥女佳偶天成?,也有私心。赵子安承袭爵位,又在朝中任职吏部尚书,官位不?低,她?自然?不?愿赵明檀被选为?平西王妃。
梅贵妃也是?昨晚才得知此簪花宴非彼簪花宴,内里还此门道?,却不?知为?何分明是?选妃宴却不?对外公开。
本想尽早提醒,奈何昨晚宫门已闭。
提醒之意,便是?让赵明檀藏拙,不?要被选中。
而秦珊珊这两日来葵水,又贪凉吃了些凉的,肚子疼的起都起不?了床,昨日将近入夜还请了太?医问诊,今日是?来不?了。是?以,梅贵妃不?担心秦珊珊,倒是?忧心赵明檀。
毕竟赵明檀样?貌才情皆比秦珊珊出众,只要男人不?是?眼瞎,谁都知道?该如何选。
而盛京姑娘的美貌能胜于赵明檀的,也没几人?
赵明檀惊骇不?已,有心询问几句,那名传话的宫婢却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秦氏惊讶过后,拍拍赵明檀的手,低声道?:“随机应变,不?用太?过担心。”
赵元稹是?平西王的部将,平西王应该知道?他?的妹妹同秦国?公府有意结亲的事,不?至于……虽然?,这桩婚事怕是?多半也要黄了,但平西王又不?知道?。
赵明檀却乐观不?起来。
她?的直觉果然?不?错,周淮瑜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周淮瑜在簪花宴上选中她?,如何能拒绝?
她?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宫门,只想龟缩回府。可已入了宫门,该找什么?借口。
就在赵明檀焦躁不?安时,众人已行过长长的甬道?,途径小御花园。
忽然?,赵明檀只觉腿肚子蓦地一疼,整个人顿时朝旁栽去。
旁边正是?假山怪石。
“啊!”
她?尖叫一声。
一只手骤然?托住她?的腰身,她?只觉衣衫绵薄的布料裹挟着一股清新木香拂过她?的面颊。
“苏……苏大人……”
赵明檀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你受伤了。”苏晋拧眉。
赵明檀:“?”
她?没磕到脑袋呀。
然?而,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额角蜿蜒而下,假山的石尖上亦有惊心刺目的血迹。
赵明檀抬手摸了一把血,有些发?懵。
“明檀!”
秦氏惊呼,急步上前,想要将赵明檀从?苏晋怀中拉过来,可看着明檀糊了将近半侧脸颊的血,吓得腿儿都软了,得亏旁侧的一名官眷及时扶住,才没有瘫软下去。
“啊,有人受伤了。”众人惊道?。
赵明檀仍旧处于发?懵的状态,弥漫的鲜血气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和思维。
血是?真的,哪儿来的?
苏晋略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道?:
“今日之景形同陛下前年为?我所设的择妻宴。”
簪花宴就是?选妻宴,却不?是?他?的。
原来苏晋知道?。
赵明檀瞬间做出最佳的反应,手捂了捂磕破的脑袋,不?忘暗暗掐了一把手心,让自己痛苦的模样?更显逼真,凄声呻/吟:“好疼,疼死了。”
总领内侍慌忙从?队伍最前面跑过来,扬起手中拂尘,略带惊惧的目光看了一下苏晋,尖细着嗓子大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请太?医!”
苏晋却径直将赵明檀打横抱起,疾步往太?医院而去。
赵明檀微红着小脸,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苏晋微微勾唇:“再蹭,血掉了,可就露馅了。”
赵明檀:“?”
血掉了,要露馅。
可送太?医院,不?也一样?要露馅么??
就在赵明檀狐疑不?定时,太?医院近在咫尺,苏晋抱着她?径直入内,全?然?不?顾众太?医惊诧的目光。
一年纪较轻的李姓太?医看到赵明檀额头的伤势,正要迎上来,苏晋直接掠过他?,一眼扫过去:“何院首何在?”
何院首乃众太?医之首。
为?女眷治伤,其它闲杂人等自当退下。然?,苏晋毫不?避嫌,就那么?盯着何院首给她?处理‘伤口’。
然?后,赵明檀就亲眼见了一出何为?睁眼说瞎话。
这几乎让她?跌破眼球,因为?睁眼说瞎话的是?太?医院向来以‘直言敢言’著称的何院首,这也是?玄德帝提拔他?为?院首的原因。
玄德帝看走眼了吧。
处理完毕,何院首说道?:“大姑娘的伤需静养,假以时日,必会?痊愈。”
话落,何院首古怪地看了一眼苏晋,又例行问道?:“大姑娘,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赵明檀摇了摇头,手指轻抚额头,说:“就是?觉得头晕,头疼。”
何院首:“……大姑娘毕竟受了这般重的伤,又是?伤在头部,疼或晕都是?正常。索性?大姑娘的伤不?算太?重,没有危及到性?命,仔细将养着便是?。
”
赵明檀:“有劳何院首。”
何院首捋捋胡须,说:“老朽开个方子,大姑娘看情况吃个几副。”
说罢,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苏晋说:“苏大人的伤,便请自行处置。”
真是?奇怪!
一个没伤却糊了满脸血,要治伤;一个有伤,却绝口不?提。
苏晋左手紧握成?拳状,这才缓缓打开,手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轻车熟路地打开何院首留在内室的药箱,简要地处置了一下残留的血迹,又敷了薄薄一层药,并未包扎,便将染了血的纱布同方才的血布混在一起。
室内一片寂静。
赵明檀愣愣地盯着他?。
受伤的不?是?她?,而是?苏晋。
苏晋弄伤了自己的手,将血糊弄在她?头上,才造成?她?受伤的假象。
她?抬头看着苏晋,抿了抿唇角,忽然?低声说道?:“苏大人,我不?想做平西王妃!”
苏晋黑眸微眯,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扳指,视线落在赵明檀额头缠绕的一圈纱布上,慢慢道?:“明檀,以后不?要张口闭口都是?大人,听得未免生疏。”
赵明檀歪头:“不?叫你大人,那该唤你什么??晋哥哥?不?好,有人唤你晋表哥,我才不?要这样?唤你呢。唤你苏晋,如你所说,为?免太?过生疏,不?如叫你阿晋。”
苏晋勾了勾唇:“衍之,我的字。”
“衍之哥哥。”赵明檀笑笑,目光落在苏晋受伤的左手上,她?怔了怔,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轻吹了吹,“疼吗?衍之哥哥。”
看着赵明檀温柔的眉眼,苏晋摇头:“不?疼。”
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小女娃逐渐重合,粉粉嫩嫩的小女娃也是?这般握住他?的手,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往他?手上的伤口吹气,稚声稚气地说:
“小哥哥,疼吗?”
顿了顿,苏晋的目光不?太?自然?地扫过她?的小腿:“腿,可还疼?”
赵明檀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
“明檀,我的明檀,你怎样?了?”门外传来一声声惊喊。
苏晋抽
手,将受伤的手拢入袖中。而赵明檀直接歪倒在榻边的枕上,有气无力地呻/吟,一副受伤颇重的可怜模样?。
秦氏奔至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与秦氏一道?而来的梅贵妃看到苏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秦氏被赵明檀额头骇人可怖的伤吓得六神无主,一路踉踉跄跄地往太?医院赶,奈何苏晋走得太?快,眨眼就没了人影。半道?又遇上去明园的梅贵妃,梅贵妃见妹妹这骇人的状态,以为?明檀出了大事,便让身边的宫婢搀扶着秦氏,一道?赶了过来。
路上秦氏也说得不?清不?楚,只说明檀磕破了脑袋,流了好多血,被人送到了太?医院,却不?想竟是?被苏晋送来的。
秦氏哪儿顾得上苏晋,跌跌撞撞地扑到了赵明檀身边,红着眼睛说:“娘看看,疼不?疼?”
“疼~”赵明檀咬牙蹦出一字,澄澈的眼眶蓄满晶莹的泪珠,可怜巴巴地抓着秦氏的衣服,“母亲,好疼。”
看着女儿遭罪的模样?,秦氏心疼得都快碎了:“这都疼成?什么?样?了,早知道?就不?来这劳什子的簪花宴……”
“如华,慎言!”梅贵妃不?悦地低叱道?。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做事也不?糊涂,就是?面对女儿的事会?乱了手脚、失了方寸。
苏晋看了一眼赵明檀,躬身施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既然?,贵妃娘娘和夫人来了,臣便放心了。臣有事禀明圣心,先行告退!”
梅贵妃点点头:“大人,慢走。”
苏晋回头看了一眼赵明檀,转身便走。
梅贵妃将苏晋对赵明檀异乎常人的关注尽收眼底,转眼见赵明檀一个劲儿喊疼,便招来何院首,细问了明檀的情况,确定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明檀,受罪了。”梅贵妃坐到塌边,拍拍赵明檀的手,随后又对秦氏道?,“明檀受伤恐怕没法去簪花宴,如华,你带明檀回府,好生休养。皇后那边,你便不?用管了,本宫自会?去说,皇后娘娘一向大度,明檀受伤又是?情有可原,必不?会?计较。”
说着,便命宫中人送赵明檀和
秦氏出宫。
秦氏忧心赵明檀,哪有心思去簪花宴,自然?听从?。
梅贵妃又安慰赵明檀道?:“宫中赴宴的机会?多得是?,等明檀养好伤,便可进宫陪姨母坐坐,岑儿前几天还念叨着他?的檀表姐呢。”
岑儿是?九皇子周淮岑。
赵明檀虚弱地说:“姨母,都是?明檀给你惹麻烦了。”
梅贵妃点点她?的头,似意有所指:“哪里麻烦,你可没麻烦上我?”
……
苏晋离开太?医院,去了勤政殿找玄德帝禀告公务。
只是?,没想到周淮瑜也在。
苏晋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周淮瑜,周淮瑜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苏晋。
气氛微妙。
苏晋不?卑不?亢地行过礼后,对玄德帝说道?:“臣有事启奏!”
周淮瑜起身道?:“父皇,既然?苏大人有事将禀,儿臣先行告退。”
玄德帝抬头看了周淮瑜一眼:“急什么??”
这是?要周淮瑜留下的意思。
苏晋眉心微凝,开始禀告盛京城防安防的问题,待说完,苏晋停顿了一下,状似有难言之隐,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爱卿有话,不?妨直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玄德帝挑眉。
苏晋面色肃穆,忽的撩袍跪下:“陛下,请恕臣不?识抬举!”
玄德帝顿时来了兴趣:“哦?”
苏晋说:“两年前,陛下为?臣设宴择妻,臣因身体之故,无意耽搁贵女们的终生大事,故而推脱了事。而近来,臣发?现同臣年纪相仿的同僚皆是?娇妻美眷在侧,听他?们说起家中妻子如何如何,臣每每孤枕难眠之际,不?禁心生羡慕,难免寻思有佳人相伴在侧,嘘寒问暖,红袖添香,该是?何等日子……”
周淮瑜心中一紧,如坐针毡。
玄德帝一笑:“爱卿终于知道?娶妻的好处了,可有看中之人?”
苏晋缓缓道?:“臣看上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是?……”
“貌美?”玄德帝皱眉,打断了苏晋。
只说长相,不?说其它,表明自己娶妻的首选之意是?美貌。
苏晋内心略有些急躁,却半点不?显露真正的情绪,语速平缓:“那姑娘长得特别好看,比同僚府中的妻妾都要美,她?是?……”
“哈哈哈,爱卿竟也是?如此肤浅之人!”玄德帝捋着胡须,大笑了起来。
苏晋手指微缩,面色不?显。
玄德帝道?:“说来听听,是?哪家姑娘?”原来是?起了攀比猎艳之心。
苏晋一字一顿道?:“回陛下,是?……”
周淮瑜倏忽起身,对着玄德帝说:“父皇,簪花宴即将开始,儿臣的亲事也没着落,苏大人看上的姑娘又跑不?了,大可不?必急于这一刻。”
玄德帝看一眼周淮瑜,从?御案后绕出来,拍拍苏晋的肩膀,说:“爱卿,你的事容后再说,先去簪花宴上看看谁是?未来的平西王妃?究竟是?爱卿口中的姑娘,还是?平西王妃的美貌更胜一筹?”
苏晋眼睑微垂,掩住了眸底的情绪:“是?,臣遵旨。”
哪怕心中再急切,也不?可将自己对明檀的情愫表露于帝王面前。
周淮瑜走过苏晋身旁时,脚步微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晋,转而跟上玄德帝。
苏晋俊脸微沉。
*
簪花宴开在明园那边,花团锦簇,内侍宫人捧茶奉糕穿梭不?停。
众女被领至明园,依次列队入席。
待到辰时三刻,官眷基本已到齐,众女皆注意仪态端庄,含笑静等。
人多却静。
宋皇后所设簪花宴,广下帖子的名义是?纯粹为?着热闹热闹。当然?,也是?为?了阻挡那些窥探太?子被关禁闭而起的其它念想,太?子虽惹怒了陛下,可陛下对宋皇后依旧看重,不?因太?子之事牵涉到一国?之母。宋皇后的地位稳固,哪怕太?子犯点错,也不?会?撼动其储君之位。
只是?,当宋皇后广发?名贴时,玄德帝突插一脚,让她?邀适龄未婚未议亲的姑娘入宫赴宴,那些定亲或刚成?亲的年轻贵女便不?必相邀,更让宋皇后不?必对外声张,依旧以簪花的名义邀请众贵女,未精心准备的前提下,方能看出品貌才情最出众的姑娘,
甚至将簪花宴的日期提前了几日。
仓促之下,即使有人知道?平西王选妃的内幕,谁又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宋皇后见玄德帝如此重视平西王,自己有心设的簪花宴却做了平西王选妃的嫁衣,又恼又气,不?禁滋生出一些想法,将娘家侄女宋清络召进宫内,嘱托她?在簪花宴上脱颖而出,务必赢得平西王青睐,争取入平西王府为?妃。
然?,宋清络却不?愿。
临到今日装病不?来赴宴了,气得宋皇后更是?憋闷不?已。
服侍的杜嬷嬷说道?:“娘娘,或许宋姑娘是?真病了。老奴听说秦国?公府的嫡姑娘昨儿也病了,还请了太?医问诊。女孩子本就娇弱,易生病,实属正常,就是?凑巧赶上了簪花宴的时机,娘娘不?必太?过烦扰。宋姑娘没来,可宋家的庶女宋清莲却是?来了,那姑娘也不?差,万一入了平西王的眼呢。”
宋皇后揉着眉心,说:“且走且看吧。”
凤辇行至明园,与梅贵妃狭路相逢,宋皇后的气又不?顺了。当梅贵妃依宫规行过礼后,提及赵明檀受伤无法赴宴的事时,宋皇后忍不?住惋惜道?:
“可怜见的,好端端的怎么?受了伤?可惜了!”
谁都知道?秦赵两家同梅贵妃同气连枝,若赵家被捧在心尖尖的嫡小姐真做了平西王妃,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梅贵妃明知故问道?:“可惜什么??”
宋皇后道?:“妹妹等会?儿便知晓了。”
梅贵妃假作不?知,宋皇后所谓的可惜便是?明檀错过平西王的选妃宴。宋皇后真当梅贵妃也有将外甥女安插入平西王府的心思,可惜梅贵妃倒不?觉得可惜,明檀没机会?被平西王看上,是?喜事。因为?,以赵子安和秦氏对明檀的重视程度,绝不?会?有牺牲女儿当细作的想法。
“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伴随着内侍尖锐的喊声,宋皇后和梅贵妃一前一后踏入明园。
众人越发?恭谨,起身行礼。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
娘万福金安!”
宋皇后乃继后,有珠玉先后在前,难免会?被人有所比较。对外,哪怕宋皇后心中如何抑闷,都会?端着一派母仪天下的大气做派,端庄而温和,润泽后宫。
“快请起!”宋皇后面带三分笑意,略抬了抬手,“今儿天光明媚,请诸位入宫不?过是?为?了不?辜负这满园花色,赏赏花,品品佳酿美酒,载歌载舞,不?负大周盛世之景。大家落坐,如在自家后院闲聊赏景一般,不?必太?过拘谨。”
虽是?这般说,还真没人敢在国?母和贵妃面前不?拘小节,皆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方才应声而坐。
既是?簪花宴,必得簪花方显益章。
内侍遵凤命向众人分发?宫花,显贵之女的花色并无差别,皆是?同种花色的菊花,此时正值初秋,菊花较为?常见。而宋皇后的是?牡丹,梅贵妃的是?芍药。牡丹和芍药的花期已过,但宫中有专门培育非季节开花的官署,不?难有。
“簪花!”
在宋皇后和梅贵妃的带领下,将花佩戴于发?髻。
就在这时,玄德帝一行人姗姗来迟。
“陛下驾到——”
“平西王到——”
原本开始轻松的氛围骤然?紧张,众人赶紧叩拜见礼。
明园中山呼万岁,直到上首传来一声威严的‘平身’,众人方才起身。
众人虽不?敢直视圣面,但余光却瞥见不?只皇上和平西王来了,就连美男子苏晋也来了。
等玄德帝、平西王和苏晋落定,内侍呈上宫花,三人自当随俗,簪于衣襟处。玄德帝同皇后皆是?国?花牡丹,苏晋和平西王皆是?紫薇花。
苏晋凝了一眼紫薇花,目光微敛。
周淮瑜和苏晋皆是?大周一等一的好儿郎,有权有势,深受帝王重用。尤其两人的面貌,真可谓赏心悦目,当然?论视觉上的盛宴冲击,还是?首辅苏晋胜一筹。如果单以看郎君的眼光来论,自是?平西王更胜。
毕竟,真让姑娘们守一辈子活寡,还真没几人能做到。特别是?面对苏晋那张脸,只能看不?能吃,再美好的东西天长日久地看着也会?
腻味的。
可今日的簪花宴,为?何平西王和苏晋一同出现,可是?有何不?清楚的门道?儿。
就在大家暗中揣测时,便听得宋皇后说道?:“前月平津大捷,平西王立下赫赫奇功,是?平西王驻守西北八年,让我大周百姓免受戎狄入侵,方有盛京太?平之景,平西王为?大周鞠躬尽瘁,直至现在都未成?亲……”
宋皇后一番话下来,众人总算摸清了内里的门道?儿,原来是?为?平西王选妃啊。
可……这什么?都没准备,如何在众女中拔尖?
众女略微有些慌乱,这就要看平日的琴棋书画、歌舞诗赋是?否扎实了?饶是?如此,众人跃跃欲试,意欲各显神通。
规则很简单,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只要被平西王看上,平西王愿意将紫薇花赠予谁,谁便是?御定的平西王妃!
丝竹乐起,有女打头阵,翩翩起舞。
先出场的皆是?才艺拿得出手,才敢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御前献艺。
然?,周淮瑜却没落至那女子身上,而是?在人群中搜索着赵明檀的身影,来回数遍,场上已换了几波人,依旧没看见他?想见的人。
周淮瑜入宫便同玄德帝议西北战事,宋皇后又不?会?刻意提起谁谁谁没来赴宴,直到现在,周淮瑜都不?知道?赵明檀‘受伤’离宫的事。
又是?几轮才艺而过。
轮到宋国?舅的庶女宋清莲大胆说了一通仰慕之词,又弹奏了一曲琵琶,周淮瑜的紫薇花扔攥在手里。
见宋清莲没能入了平西王的眼,宋皇后掩袖品茗,遮住了眸底流露出的恼意。
都已过了十几名女子,平西王倒底要选个什么?天仙儿。
苏晋瞥了眼游离在外的周淮瑜,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心情颇愉地食用一两口佳肴。
然?而,周淮瑜却忽地走到大殿中央,跪首,对着玄德帝和宋皇后道?:
“父皇,皇后娘娘……”
正在台上表演的是?辅恩侯府次女,陡然?听闻这一声,表演被迫中断。众人狐疑地看向平西王,就连纯粹来凑热闹混吃混喝的蒋瑶光也停下手
边美食,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周淮瑜。
这是?要选辅恩侯府次女,就是?正在表演琴艺的女子?
那女子琴弹得听得下去,可长相不?敢恭维啊,牙齿突出,是?个龅牙姑娘。
明园一片寂静。
福恩侯次女娇羞地看了一眼周淮瑜,似期待似惊喜。
周淮瑜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掷地有声道?:“请恕儿臣无礼。儿臣素闻赵家明檀擅琴律,通笔墨,静雅端容,是?一等一的好名声,故儿臣想将紫薇花赠与忠恩伯府嫡女赵明檀,选她?为?妻。”
喀嚓。
苏晋眸眼沉怒,生生掰断了手中的筷子。
但因着另一阵同步响起的不?雅咳嗽声,他?的异常举动并未显得太?过突兀。原是?蒋瑶光惊吓过度,没料到七舅舅竟想求娶明檀,惊得一下呛住了。
蒋瑶光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呛死了,好难受。”
现场诡异地静了一瞬,宋皇后赶忙道?:“快,快请太?医!”
话音刚落,蒋瑶光咕哝一声,将糕点咽了下去。
她?倒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皇后外祖母,我没事。”
宋皇后比安南公主大不?了几岁,可因是?继后的缘故,倒成?了蒋瑶光名义上的外祖母。这辈分委实将人年纪叫得太?老!
宋皇后僵了一下,说:“没事便好。”
玄德帝慈爱地看了一眼蒋瑶光,却对上蒋瑶光调皮地炸了眨眼:“……”
这段小插曲过后,玄德帝抬眼看向众人:“赵家明檀何在?”
无人起身。
玄德帝皱眉。
蒋瑶光正要开口,却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梅贵妃接过了话头:“陛下,明檀这孩子今日入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承蒙苏大人送医及时,才没危及到性?命。臣妾见这孩子伤得重,实在疼的紧,不?宜赴宴,便派人送她?回府养伤去了。”
闻言,玄德帝略带诧异地看向苏晋。
苏晋起身,淡然?走到大殿中央,与周淮瑜并立而跪,一字一顿道?:“陛下,贵妃娘娘所言确有此事。而,臣在勤政殿所说意欲求娶的姑娘也是
?忠恩伯府嫡女赵明檀!”
哗。
众人目瞪口呆。
什么??
苏晋竟也要求娶赵明檀!
一家女两家求,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平西王,一个是?俊美无俦却有疾的首辅。抛开首辅的缺陷不?说,两男子皆是?可同日月争辉之人,如此之景,被求娶的本尊竟还不?在场。
周淮瑜冷冷地瞪了一眼苏晋,迫不?及待地说道?:“父皇,儿臣求娶在前,恳求父皇恩许。忠恩伯嫡女温雅大方,可堪为?……”
玄德帝眉头一皱,抬手制止住周淮瑜,转而看向苏晋,不?高不?低地问:“苏爱卿也看上了此女?”
此话问的相当微妙。
苏晋面上是?对帝王一贯的谦逊恭敬,他?不?疾不?徐道?:“是?,臣的确看上了此女。赵家明檀曾当街砸伤过臣,臣对她?颇有印象,而臣更是?听闻赵明檀乃盛京城颜色最盛的姑娘,坊间传言她?的美貌无人能及,臣以为?娶妻当娶最合眼缘的。臣斗胆想同平西王争上一争,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砸伤过苏晋?
谁都知道?苏晋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个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性?子。得罪他?的人,当时不?报,只待日后有合适的时机一一打击报复。
什么?娶妻当娶合眼缘,喜欢貌美的姑娘,分明是?怕赵明檀做了平西王妃,得了平西王的庇佑,日后没得报复的机会?。
众女虽追捧苏晋,沉迷于苏晋的俊美不?可自拔,但那也只是?暗地里意/淫一下,真往苏晋身侧靠的女子可没几位。苏晋身体不?行,等同于权宦,这样?的人哪怕掩饰的再好,心底都是?冷漠凉薄阴暗的变态。
众女皆是?官宦权贵之女,父兄族人皆在朝中任职,说得最多的是?切不?可被苏晋那张脸迷惑,那厮惯会?伪装,面上看着正派高风亮节,实则内里就是?个难缠的疯子,疯得还不?是?很明显的那种疯子,只会?暗中疯狂针对你咬上你,誓不?松口。
当初不?是?没人试图巴上苏晋的权势,可是?卖女求荣的,女儿没卖成?,倒被他?寻了个由头踢出了盛京
,滚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敝县。
太?子残害外室女,不?惜将外室女的父亲逼出盛京。然?而比起苏晋的手笔来说,却是?显得有点不?足道?了。
只不?过苏晋不?贪女色,哪怕整死你,也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弄你,没有弄你的理由,他?会?创造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人面上挑不?出错儿,反让陛下觉得他?是?真心为?朝堂分忧。
这种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具有欺骗性?,可怕得很。不?过是?掩藏在俊美皮囊之下的毒蛇,一旦被毒蛇盯上,必将尸骨无存。
有人不?禁暗暗同情赵明檀,原本听说赵家专程为?此事登门致歉,原以为?获得了苏晋的谅解,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娶进家门,刻薄你,冷待你。
“合眼缘?”玄德帝想到勤政殿的一席话,意味深长地咀嚼了一番,才悠悠说道?:“看来忠恩伯府嫡女确实不?凡,竟引得我大周一等一的好儿郎争相求娶。”
印象中,赵家姑娘确实是?个乖巧讨喜的小姑娘。
小姑娘和瑶光走得近,两人伙同秦家姑娘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干过架?人不?可貌相!
玄德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梅贵妃,单以周淮瑜的心意,成?全?他?倒也可。
思量中,玄德帝话锋一转:“平西王,苏爱卿,可是?非赵家明檀不?可?”
“是?。”
周淮瑜,苏晋异口同声道?。
只是?周淮瑜略有些失态,苏晋则面色无波无澜,就连语气平静地亦无任何变化,实难看出他?对赵明檀的在意。
玄德帝眯眼,分别左右看了一眼宋皇后和梅贵妃,对梅贵妃道?:“不?知爱妃意下如何?平西王和苏大人,爱妃觉得谁才是?最适合那孩子的人选?”
梅贵妃心中一惊,却掩唇噗嗤一笑:“陛下,依臣妾来看,谁都不?适合!明檀就是?小孩心性?,又被忠恩伯偏宠得无边,性?子有些懒散骄纵。若成?为?平西王妃,便要管理硕大的王府打理中馈,肯定会?头疼不?耐烦管。至于苏大人……苏大人性?子冷清,像个闷头葫芦,这样?
的性?子做郎君,可不?得把那孩子憋闷死。
可是?,既然?平西王和苏晋皆对明檀有心,臣妾以为?不?妨让明檀自己来选,两相取其轻,且看她?如何抉择?”当然?,或许两个都不?会?选。
宋皇后垂眸理了理袖口,开口道?:“陛下,臣妾以为?不?妥。一个亲王,一个重臣,竟让区区小女子随意挑拣,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玄德帝道?:“如皇后所言,一个乃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亲王,一个乃为?朝堂鞠躬尽瘁的重臣,将赵家女赐给谁都有失公允,让赵家女自己择选夫郎,亦不?合章程规矩。不?知皇后有甚好办法裁决?”
宋皇后一笑:“古有求娶者众多时,便以雀屏射箭中选而成?就娶妻佳话,今有平西王和苏晋同求赵家女,不?如各凭本事,谁胜谁娶之!”
玄德帝:“甚好!想娶妻,那便底下见真章,各展身手。”
至于比什么?,不?外乎文武之试。三场定胜负,谁胜出,谁便娶赵明檀。
赴宴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一场简单的簪花宴竟是?平西王的选妃宴,更没想到未在择妻宴上选妻的苏晋竟会?在平西王的选妃宴上掺和一脚。
宫门口,苏晋正要钻进马车,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苏大人,请留步。”
苏晋眉心微凝,回头看向来人,冷淡道?:“平西王有何指教?”
周淮瑜拧眉:“苏大人两年前选择不?祸害姑娘,何以现在要拉明檀入火坑?只有本王才能给明檀幸福,还请苏大人知难而退!”
“火坑?”苏晋轻哂,“倒也未见得平西王身侧就能安稳无虞?陛下既已说凭本事娶妻,平西王私底下却是?如此做派,想让苏某不?战而退,难道?是?怕输不?成??”
周淮瑜恼怒,压低声音道?:“苏晋,别不?识好歹!谁都知道?你有病在身,你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到你府上守活寡,你于心何忍?你苏府,可不?是?尼姑奄!”
“守活寡,总比平西王三妻四妾强!”苏晋淡声道?。
“你果然?是?存心报复明檀!”周淮瑜怒道?
。
苏晋不?否认,也不?承认,当即甩袖便走。
当然?,原定下午提亲的事因这出变故只得暂时作罢。
*
蒋瑶光放下车帘,撑起下巴,嘀咕:“苏晋真是?为?了报复而求娶于明檀?”
“不?行,我得去忠恩伯府一趟。”
蒋瑶光转道?去了忠恩伯府,仆婢见是?瑶光县主,便直接将人领到了清照院。
赵明檀头缠纱布,刚捏着鼻子喝了浓浓一大碗汤药,此刻正躺在床榻上悠哉养伤呢。
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不?在,平西王肯定选不?了她?,苏晋等会?儿便可上门提亲。
然?而,下一刻便听到蒋瑶光咋咋呼呼响起的声音。
“明檀,你被我七舅舅和苏晋同时求娶了!可以啊,挺翘的。”
赵明檀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什、什么??那……那陛下可将我赐婚了没?”
蒋瑶光眯眯眼,戳了戳赵明檀的头道?:“原来你没受伤!我就说嘛,你那慢吞吞走路的样?子,能摔跤才是?怪事,原是?装的。”
赵明檀:“……”
她?挥开蒋瑶光的手,说:“别闹,快告诉我,陛下赐婚没?”
“没。两人同时求娶,将你赐给谁,还不?得慎重考虑一番。”
赵明檀顿松一口气,随即又苦恼起来。
蒋瑶光笑着凑近赵明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簪花宴有内幕,才故意装伤不?去的。”
赵明檀叹气:“情非得已!”
蒋瑶光挠挠头:“什么?意思?”
“瑶光,你还是?同我说说簪花宴的情况。”
“行吧。”
蒋瑶光将簪花宴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她?摊摊手道?:“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苏晋话里话外都是?只看中你的美貌,说不?定还想报复你之前砸伤他?的事,我估摸着他?那个绣花枕头想娶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既然?七舅舅想选你为?妃,要不?你还是?嫁给我七舅舅,当我七舅母吧。”
赵明檀嘟囔道?:“我又不?喜欢平西王。”
蒋瑶光道?:“知道?嘛,你
喜欢苏晋!可万一七舅舅赢了呢?”
“赢了,我也不?嫁。”赵明檀掀了掀眼皮,说,“何况,我相信苏晋!”
“迷之自信!”蒋瑶光推推赵明檀的胳膊,打趣道?,“诶,我听说是?苏晋送你就医的,他?如何送的,可是?抱着你?”
赵明檀红着脸点点头。
蒋瑶光挤眉弄眼:“哎哟喂,春心荡漾了。”
赵明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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