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都明也在想，为什么这个陈昕总是出现地那么该死地恰到好处，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偏偏最致命的就是这点，每次都在他要陷入僵局之前，先一步给出了很不错的办法，让他只能回头再来妥协。
难道说，真的是这一切早就在对方的计算之中了吗？
都明可不愿意相信这些。
他很强，也是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他才能在战场上力挽狂澜以少胜多，打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成功的胜仗。
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在计谋上不如谁。
而且如果他真要对陈昕做些什么，强制标记对方，在这个社会上也不算多大事。
他们已经订婚了，只差临门一脚，alpha标记自己的omega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陈昕从小就没有人喜欢，作为证人开证明的时候身上还有不少受虐待留下的痕迹，好不容易从那样的家庭里出来了，难道现在自己又要枉顾人伦继续强迫对方吗？
都明扪心自问不是好人，却唯独不愿做这样一件恶事。
他回到家，看到殷子平在光屏上用手指快速地写着什么，忍不住站到他身后看了看。
错综复杂的数学模型，整个光屏上布满了数字符号，乍一看过去都明什么都没看懂。
“你学习资料都看完了吗？”他转到沙发正面，坐到殷子平对面问道。
“已经自学完了，我需要一些最新的研究资料。”殷子平没有抬头，答道，“我想试试自己推算材料用什么最合适。”
“什么材料？”都明问道。
“飞行器的推动器材料。”
都明想起林老那发愁的神情，又想到陈昕前不久和他所说的话。
他沉默地坐在殷子平对面，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你…我想让你去研究所。”
殷子平在光屏上滑动的手指停住了，他抬头看向都明，问道：“你想通了？”
“联邦需要人才。”都明微微别开脑袋，感觉自己在殷子平面前有些局促，他说道，“但是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你必须处于监控中。”
殷子平了然：“这是我提出来的，我会遵守的。相比于这个，我更希望都上将能把之前没做的事补上。”
“什么事？”都明问道。
“协议。”殷子平答道，“找律师来，我们双方拟定一个协议。”
直到两人身前坐好了联邦最有名的律师，殷子平口述自己的要求而对方开始拟定条款时，都明才真的意识到，陈昕是真的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每一条都在将两人的界限画得更加泾渭分明。
“我承诺，永远不会对都明上将产生任何超越友情的感情。”他身侧的人声音一如既往，好似山间清泉，澄澈而没有多余的感情，“一旦产生，则婚约作废，离婚协议即可生效。”
“我也一样。”都明听到他自己如此说道。
刻着自己名字的私人印章被盖在了纸质留档的协议书上，那一声“铎”的声响，如同盖在心脏上一般，让他灵魂也为之颤动了一下。
这时候的都明还不明白，殷子平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协议签订好了之后，一切便好像走上了正轨。
都明本来就鲜少回家，现在殷子平又获得许可，可以进研究所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越发少了起来。
先前都明在自己的私人账号上发布过的订婚消息一直没有后续动静，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两人又要分了。
一时间网络上的风言风语什么都有。
林老算是少数几个知情的人，他也忍不住在工作闲暇之余去问了问殷子平：“你和都上将吵架了？”
殷子平刚被分配一个驱动器的研发，这是他在研究所内接手的第一个自主研发的计划，此刻几乎是全身心都扑在了上面。
听到这个问题时，他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并没有。”
“那都上将怎么还没有和你结婚啊？”林老说道，“而且来研究所也没怎么来看过你。”
“都上将有他自己的考量，我只打算做好我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殷子平答道。
林老见状，叹了声，说道：“你们是年轻，不知道珍惜啊。感情这东西，就得好好维护。”
殷子平应付地点了点头，又将自己的数学模型递到了林老面前：“是，您说的对。您看看这个模型怎么样……”
这天晚上他稍微早了一点回家，刚好碰到回来取东西准备去开会的都明。
殷子平换了鞋，看向正在穿靴子的都明。
“林老今天问我为什么没有和你结婚。”殷子平淡淡说道，“这点可能要麻烦你给他解释一下。”
“你怎么说的？”都明问道。
“我说你有你的想法。”殷子平说。
网上的风言风语都明也知道一些，他既然订婚了也是想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想了想，说道：“和我照个相吧。”
“什么？”殷子平抬头看向他，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来的。
都明却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拥入怀里，而后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用自己的终端快速留下了一张合照。
殷子平还一头雾水的时候，都明就将这张照片传给了他，顺便将自己终端的屏保改成了合照。
片刻的温暖如同幻觉，都明出门前提醒他：“你也记得换一下，虽然和你只是合作关系，但表面上的工作还是做足一点。过几天我带枚戒指回来，你记得戴着不要摘。”
门“哐当”地关上了。殷子平后知后觉地打开了自己的终端，传输到他终端上的照片上，对外冷血铁骑的将军神色温和，宠溺地看着旁边人的眉宇。
好似一往情深。
殷子平垂下眼，将终端关闭，打开光屏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
“平平。”系统小声说，“其实我觉得那个都明和你还挺配的。”
“不可能的，系统。”殷子平说，“我一向说到做到。”
系统噤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表面功夫起了作用，但总之林老后来不再多问了。
工作上的事渐渐走上正轨，殷子平在工作之余，也花了许多时间在跟随林老的学习上。
他像是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知识，似乎下一秒就要死掉一般。
林老一面高兴于自己能有这样一个热爱学习的学生，同时也不免为殷子平感到担忧。凡是要有度，而殷子平的劲头很显然已经过了这个度。
与此同时，帝国在两界交界的星域又开始重新部署重兵，都明身上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整个研究所也跟着连轴转，争取将最新的战斗飞行器迅速投入服役。
而正是在这样危险的时刻，坏消息就越是不打算放过他们。
先是林老过劳进了医院，接着，接替林老顶上工作的殷子平在最后一次试飞时当众吐血被送进了急救室。
都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同自己麾下的几个大军团的团长召开模拟作战会议。
他当场变了脸色，站起来要去往军区医院的时候，一通通讯又在无数绿灯中紧急接入了会议室。
“报告总部！α-11星域边境受到帝国敌军挑衅式攻击！”
都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去军区医院，我要知道让我们研究所进了两个人去医院的飞行器的研发进度。”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团长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忍不住也愁得皱紧了眉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其中一个中年人叹道，“也不知道这回我这条命保不保得下来了。”
“只要留有火种，一切都还有希望。”另一位稍微年轻点地说道。
“都明将军才惨啊，他还没结婚呢。你们一个二个的倒是子孙满堂了，这唉声叹气个什么劲。”
“他不是有订婚的omega吗？我还在他终端看到过他和那个人的合照呢。”
“你说那个omega啊，就是刚才第一个打进来通讯里说到进了医院的陈昕教授。”
“这么年轻？！还是个omega呢！”
“那教授也不是一般人，有实力又厉害，听说最开始的飞行器动力系统改良也是他提出来的预案……”
“那都明将军……”
“唉，世事难料啊！”
一下了飞行器，都明立刻奔去了殷子平所在的急救室。
他内心不停地说服自己，去找陈昕是因为他那才是最及时的消息，林老就先让对方好好休息。
然而当他赶到急救室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昏了头。
陈昕还在急救室急救，昏迷不醒，怎么得知消息？
他看了一眼那手术中的红灯，咬紧牙关又直奔向林老所在的住院部。
林老一见到都明就知道了他在担心什么，他挂了自己的通讯，卧在床上对门口的都明招了招手：“都上将啊，你来。”
他这段时间稍微修养好了些身体，本来也快出院了，这时候听到久违的好消息，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幽灵’的试飞成功了，还有上面装备的武器也试验性地投入了使用。”
“这次试飞不止试飞，也是全部性能的测试……大成功，大成功啊！”
都明嘴唇颤了颤，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他问：“还需要多久才能正式服役？”
“现在就可以进行批量生产，最迟一个月后就可以。”林老说道。
都明沉默了一会，忽然站直冲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林老忙摆手道：“唉，不用多这些虚礼，后期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要谢啊，就好好谢谢你的陈昕吧。”
“对了，刚才也没看到陈昕，陈昕他人呢？这种好事应该他来和我说啊。”
林老见都明缄默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陈昕怎么了？”他问。
“在急救室。”都明低声答道，“试飞过程中倒下的。”
林老一下子也急眼了：“那你快去看看……哎！我也跟你一块过去！”
林老就穿着病号服，跟在都明身后，又回到了急救室门口。
红灯依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