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意一个人,是能够让她改变对世界的看法。就算骆绀对世界冷漠,但她也愿意为了染香,好好地爱这个世界。
即使这个世界,只带给了她这么一份温暖。并且不留情面的,将这份温暖给剥夺了。
但骆绀依旧,愿意为染香爱这个世界。
这份感情,叫白琅也为之动容。
“好了,不说了。”骆绀收拾好心情,笑着看向白琅:“你不是还要带我去见染香吗?”
“走吧。”
“嗯…”白琅应下,已经召唤出了大千往生镜,可当下有些迟疑:“我们去哪里找她?”
染香她,早就化作飞灰了。
骆绀却笑着回答道:“去十万大山里长得最粗的那棵树下。”
她说:“我和她第一次遇见,就是那里。”
“好。”白琅其实不知道最粗的那棵树在哪儿,她只是应下,就伸手指向山河图。
谁料她手还没有靠近,就听见了阴衾的声音:“不是那里。”
他走到山河图前面,手指虚虚地指着十万大山的边缘处,对白琅说道:“那最粗的树干,应该是在这里才对。”
“呀!!”
他话才说完,就察觉到自图面传来一股吸力。明明没有触碰到山河图,整个人却无法避免地,被吸到了图里面去。
元鹊见此,也顾不上躲懒。立马一个抽身向前,抓住了阴衾的手。
两人顿时消失无踪。
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白琅失笑,看着骆绀道:“那我们也跟上。”
“好。”骆绀应下之后,又对着远方行礼道:“师傅,徒儿去去便回。”
虽然没有看见江风的身影,他的声音却很清晰的从峡谷里传来,回荡在白琅和骆绀两人耳边:“你们且去。”
他说:“我先行一步,去剑仙之土上的络才处。”
说完这句话,他还不忘补充道:“白琅知道那地在哪,你们到时候来找我就行。”
“这…”骆绀犹豫片刻,还是领命:“徒儿遵命。”
把事情谈拢以后,江风的声音再度传来。只是与方才相比,声音要小了不少。这不自觉的让白琅怀疑,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天堑,往仙土大陆去了。
他说:“白琅,这一路上,你多看看吧。”
留下这么一道意味不明的话,叫白琅摸不着头脑。
她又对着峡谷叫了好几声,只是没等来回应,看来江风已经走了。
“算了。”白琅耸肩,对骆绀说道:“我们先去十万大山吧。”
“好。”
见骆绀同意,白琅也不耽搁,带着骆绀就点上了阴衾刚刚点过的地方。
眨眼之间,就换了人间。
满是泥土芬芳的森林里,传来元鹊懒洋洋的声音:“你俩未免也太慢了吧。”
他说:“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白琅有些无语:“是你们太毛躁了。”
紧接着,她又四次打量,嘴里还不忘问道:“阴衾人呢?”
“在呢。”
阴衾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白琅抬头,只见在苍茫古树中间,阴衾单薄的身子,若隐若现。
白琅见此,有些疑惑:“你爬那么高干什么?”
“许久没回来了,我上来看看。”
阴衾坐在树干上,笑眯眯地回答道。而骆绀则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古树走去。
自她开始动了以后,白琅和阴衾就停止了交谈。三双眼睛齐齐看向骆绀,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就是叫白琅等人,移不开眼。
终于,她走到了树干下。
只见她缓缓地蹲下,轻轻抚摸过树前的一朵小花,缓缓开口,声音轻柔不已,好像情人般的呢喃,“我来了。”
骆绀已经满是茧子的指腹,轻轻抚摸过花瓣,一双眼里满是眷恋。
看着她这模样,白琅等人纷纷扭过头去。
明明骆绀什么也没说,一点悲伤的表情也没有。可就是叫白琅觉得,心里堵得慌。
骆绀坐在小花的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们经历的事情。无论是随江风修炼,还是重铸大夏龙雀刀,亦或者是跟着白琅离开天堑,讨伐天机阁。
她把这两年来的事情,一点一点,纷纷说给眼前的这朵小花听。
花朵随风摇曳,似乎是听懂了骆绀说的话,正在鼓励她,夸奖她。
就好像是,曾经的染香那样。
骆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晚上,白琅和元鹊等人,就在旁边守了一晚上。这一晚的时间,没有人说话,就连话多如元鹊,也只是靠在树干上,抬头仰望满天繁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期间,白琅还抽空回了一趟须弥间。
她才进须弥间,就发现木吾老师和钦原面对面地坐在竹屋前,一脸沉重。
白琅见此,还以为岳歌妄出了什么问题。急忙上前,询问道:“木吾老师,发生什么了吗?”
“现在还没发生什么。”
木吾老师听见白琅的声音,缓缓抬头,语气难以捉摸。他说:“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事?”白琅蹙眉,追问道:“和岳歌妄有关吗?”
“有关。”
木吾老师定定地看着白琅,见白琅模样焦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慢慢说道:“这个岳歌妄,身上带有汪尧的印记。”
白琅蹙眉,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这是什么意思?”
钦原见此,也不等木吾老师慢慢解释,而是一股脑的,把什么都给说了出来:“这意思就是,岳歌妄不简单。”
它说:“这个竹屋,只有带着汪尧印记的人,才能够进去。”
“我和木吾都不能进去。”
说到这里,它又看向竹屋里面,对白琅说道:“可岳歌妄可以。”
白琅闻言,下意识地抿唇,心里多少有些慌张。只是还能忍住,她蹙眉,单刀直入道:“你们看出来了什么?直说吧。”
钦原听白琅这么问,倒是突然有些语塞。张开嘴好半天,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白琅看它这模样,有些好笑地说道:“她和圣徽有关系,我早就知道了。我把她带回来,也存了让圣徽出现的心思。”
说到这里,白琅豁达地笑笑:“你们别担心。”
看白琅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木吾老师捋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我和钦原不能进去,也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白琅道:“我这就进去看看,木吾老师别担心。”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白琅立即起身,走向了竹屋内。
她还在门口,就已经将屋内的场景看得清楚明白。岳歌妄依旧笼罩在金光内,姿势没有变化半分。
只是与之前不同,白琅看见,金光一缕一缕,缓缓地朝岳歌妄靠近。细细的金光好像发丝,从她的皮肤钻入,叫她睡颜恬然,气色不错。
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至少没出什么岔子。
白琅在床头守了小半夜以后,就悄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回到十万大山的时候,晚星逐月,万籁俱寂。骆绀仍旧坐在小花前面,已经没有再说话,却也不愿意离去。
一夜无眠。
等到第二日天光乍破,白琅一行人,就正式上了路。
这一次,他们没有用任何代步工具。甚至于白琅都换下了自己的一身黑袍,穿着常见的麻布衣裳,圾着草鞋,用脚步丈量仙土大陆。
小青化作一条翠绿的小蛇,缠在元鹊的手腕处。骆绀则更加离谱,那一把比她人还高的黑刀,也不知道被她塞到哪里去了。
反正一行人,就这么上了路。
因为惦记着要和江风前辈碰头,所以白琅一行人专门走小路,抄捷径。只是这捷径,却不好走。
倒不是说路途崎岖,不便通行。
而是山贼四起,流寇丛生,叫人烦不胜烦。
甚至于元鹊没忍住脾气,直接叫小青变大,把山贼直接吞入腹中,倒是叫小青饱餐一顿。
只是巨蛇现世,更不可能有安生日子。
流言四起,都说白琅等人是灾星,把灾难带到了仙土大陆。镇守各地的传承者闻言,纷纷出动,开始对他们的围剿计划。
那些传承者,最高不过传承六段,白琅他们倒是没放在眼里。
比起传承者们,叫白琅更加烦忧的,是数以万计的灾民们。他们虽然害怕小青,但更加觊觎小青身上的肉!
那么大一条蛇,肯定能让他们撑过灾荒。
于是乎,前仆后继,一拥而上,想要把九头蛇生生拆解,吃入腹中。
这叫本就厌恶百姓的白琅和元鹊,更加没有好脸色。只是眨眼的时间里,囚仙链入手,元鹊也坐在蛇头之上,轻轻拍打蛇头,小青便去天际布雨。
他们动怒了。
看着这一幕,阴衾虽然想拦,只是自己手上被活生生咬出了几个口子,抬起来的手,也不知不觉中垂了下去。
囚仙链在韵力的加持下,力破万钧。天边雷霆乍响,叫满口是血的灾民,纷纷呆在原地。
雨幕淅淅沥沥,落在他们的脸上。冲刷掉了他们脸上的泥土,露出满是疲惫的脸来。
就在此时,囚仙链出手!
白琅一鞭子打在还在分割小青尾巴肉的人身上,只是一招,对方就没了呼吸。
天上的雨水颜色也开始变化,逐渐带着些许绿色。明眼人都知道,元鹊也开始了。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刚才还像恶鬼一样的灾民们,竟然齐唰唰地跪下,对着白琅一行人不住磕头,热泪盈眶。
“仙人来救我们了!”
“仙土大陆有救了!”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仙土大陆,已经快五年没有下过雨了啊!”
“仙人,救救我们啊!”
……
这声音此起彼伏,但是规模浩大,竟然把白琅和元鹊都唬住。
看着他们不停地磕头,白琅心中依旧厌烦——
捧高踩低,见对方招惹不起便示弱。
那如果白琅他们什么都不会,那岂不是就白白让他们给吃掉?
凭什么?
想到这里,白琅再次提起囚仙链,横眉冷对,“我不是来救你们的。”
她说:“你们刚刚,从我朋友身上啃了几块肉,我都要让你们还回来!”
囚仙链散作满天圆环,笼罩在灾民头顶。好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叮叮当当地,在宣告着他们死期已至。
一时之间,众生百态。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满身泥泞,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她有一双澄澈的眼,虽然眼里满是疲惫。瘦骨嶙峋,浑身上下似乎只有一层皮,只是两步路的时间里,浑身上下就嘎吱嘎吱地响。
她穿过雨幕,跌跌撞撞地走到白琅面前。看起来想要抓住白琅的衣袖,可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又猛得收回了手。
收回了那指甲缝里,都是泥土和血污的手。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白琅,卑微地祈求道:“我们错了,你们生气是对的。”
说完这句话,她舔了舔干涸的嘴皮。那里苍白无血色,一看就很久没有进食了。
也很久没有喝水。
她贪婪地张开口,盼望着雨水能流进她的口腔。仅仅是那一点点的滋润,就能叫她欢呼雀跃。
只是不到片刻的时间,她又回神,看着一脸冷漠的女人。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白琅,说道:“如果我们死了,能让仙人消气的话,那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着白琅,“如果仙人消气了,能为仙土降雨吗?”
白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孩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或许是在记忆里吧。
这个小孩子,和曾经的白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无论是乱糟糟的头发,还是佝偻瘦小的身体,都让白琅在恍惚间觉得,这就是她自己。
她对着这个小女孩,提不起半分恶意来。甚至于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囚仙链就已经恢复成链子的模样,挂在她的手腕间。
白琅却不在意,而是蹲下身来,平视小女孩。
她问:“你饿吗?”
小女孩点点头,对白琅说道:“我很饿。”
白琅却不给她食物,而是又问道:“你渴吗?”
小女孩也不觉得白琅在逗她玩,再次认真地回答:“我很渴。”
“那…”白琅看着小女孩,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恨吗?”
这个问题对小女孩来说,或许有点超纲。她在原地愣了好半晌,这才摇摇头,对白琅说道:“我恨,可我不知道该恨谁。”
她抬头,手指指向跪在白琅面前的其他人:“这里的人,曾经都是我的同乡。他们与人为善,对所有人都很好。”
说完这些以后,小女孩这才看向白琅眼底。
“可你也看见了,他们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小女孩气喘不匀地说道:“是天不降雨,民不聊生,我们想要活下去。”
“可想着想着,人就疯了。”
说到这里,小女孩犹豫再三,这才抓住了白琅的袖子:“没有人愿意这样活着。”
她说:“其实我们早就想死了。”
白琅却垂眸,反问道:“你们大可以去死,没有人拦着你们。”
“对啊。”小女孩竟然带着几分唏嘘:“可我们总是贪心。”
“我们总盼望着能天降甘霖,作物再次成长起来。我们能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男耕女织,带着自己的期望活着,也有错吗?”
“没有错。”
白琅别开头,不看小女孩,声音却十分硬气。她硬邦邦地对小女孩说:“那我们就活该被你们咬吗?”
“不是。”小女孩颇为老成地摇头,她说:“所以如果你想杀死我们,我们毫无怨言。”
白琅闻言却冷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怕是只有你这么想吧。”
她也不继续蹲着了,而是站起身来,轻蔑地看着一众流民。
谁料这句话放出去以后,不少流民纷纷站起身来。他们视线坚定,缓缓地朝白琅走来。
他们问白琅:“你说的是真的吗?”
“只要我们死掉,你就愿意布雨,救这片大陆?”
白琅看着他们的视线,第一次感到迟疑。她仓皇扭头,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气恼:“我可没这么说!”
谁料那些灾民闻言,竟然再次热泪盈眶:“仙土有救了啊!”
“我没说要救你们!!”白琅烦闷地大吼:“你们凭什么要求我救你们?!”
白琅这句话,威力不可谓不大,立马就让灾民们冷静下来。
元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天边下来。正坐在小青的头顶,不动声色地旁观这一切。
骆绀抱着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阴衾,最后也只能叹一口气。
这些事情,得他们自己想通才行。
白琅的反应虽然叫灾民失望,可小女孩却没什么反应,依旧看向白琅,“我们没有要求你。”
她说:“我们是在请求你,甚至可以和你作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白琅冷笑不止:“从你们身上,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她这句话,叫阴衾皱眉。没忍住开口,对白琅说道:“我们做事,应该是由心,而不是为了要好处。”
就连元鹊也淡淡地开口道:“你要好处的话,和天机阁那几位长老,又有什么区别?”
见元鹊把自己和天机阁那几人作对比,白琅属实有些烦躁。可到最后,也只是冷漠地说道:“走吧。”
她径直略过小女孩,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走了很远以后,白琅这才停下来,背对着元鹊一行人,喃喃自语:“这片仙土,我们要如何救呢?”
她苦笑道:“我没有拯救苍生的办法啊。”
见白琅松口,元鹊冷哼一声,之后才慢慢开口道:“你的山河图,里面有着整片仙土大陆。”
元鹊突然说话,叫白琅回神。她转头,看向元鹊:“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元鹊一脸不耐烦,他嘴角抽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来:“如果各处缺雨,叫小青在山河图上布雨就行。”
“!!”
白琅闻言,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原谅他们了吗?”
谁料元鹊依旧臭着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我不是要救这上面的人们,我是想保护这片土地。”
他说:“这片土地葬着我的先祖,我的族人和我的妹妹。”
“所以我要保护它。”
这句话,好像一个闷棍敲在白琅头顶。叫她耳清目明,一下子就破开了之前的密障。
对啊,谁说这片大陆上,只有那些卑鄙无耻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都是生命。
那些给她恶意的人们,终究会随着历史长河消逝。而空中流云,云下飞鸟,鸟栖木枝,这才是仙土大陆真正能留下来的东西。
而且她答应了岳歌妄,要带着岳歌妄去沙漠,去森林,去看繁星点点,去看萤火闪烁。
所以,她要保护这片大陆。
想明白这一点以后,白琅豁然开朗。
她对着元鹊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赶路很久了,就暂且歇息。”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又看向元鹊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
山河图缓缓展开,勾勒出大千世界。
而一条通体碧绿地小蛇,飞到了山河图上方。施云布雨,没过多久,在白琅等人面前,就看见有一小朵一小朵的乌云凝聚。
与此同时,凉风吹来。白琅下意识地抬头望天,看见天边密密麻麻的乌云,盖住一切天光。
“滴答滴答——”
甘霖落地,一滴一滴,落在白琅的脸上,也落在早已干涸的土地上。
恍惚之中,白琅似乎听见了震天动地的哭喊。这哭声里,苦楚和悲凉是如此厚重,可比它们还要充沛的,是欢喜和希望。
这一场雨,对于仙土来说,就是希望!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白琅等人没淋雨这个爱好,一早就找了山洞去歇着。她们十分有默契地齐齐靠在山洞口,出神地望着大雨滂沱,听着雨打枯地的声音,每人都在想些什么,可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到天亮,白琅这才如梦初醒,收回大千往生镜,小青便变回小蛇,回到元鹊的手腕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雨,夏蝉鸣,明天是个好天气。
秋风起,雪花轻,海底看不见四季。
——凤凰传奇《海底》
ps:宝贝们,俺出门旅游了,潜台词懂了吧(狗头
感谢在2021-06-0308:06:54~2021-06-0406:5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の莯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