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写了，都出去做操去。”每天半上午为时二十分钟的课间操，是高三学生每天为数不多的运动了。
不过高三课程紧，很多同学都选择不去课间操，而是留出时间来补补作业，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强制要求高三学生参加课间操。
赵松云却每天来教室巡查，赶小鸡仔似的把学生们都赶去操场，“考场如战场，身体是第一位的，身体如果垮了，学的再好也没用。都去活动活动。”
班上同学这才稀稀拉拉开始往外走，楼知许也站起身来拉着路星，“星星，走。”
他俩倒不是留在这补作业，就是趴这说悄悄话来着。
两人并肩往外走，走着走着便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后，“楼知许，路星。”赵松云的声音幽幽在后响起来。
“遵命。”楼知许和路星对视一眼，既无奈又有点好笑。二人各自往旁边一步，分开半臂左右的距离，赵松云这才把视线收回去。
其实楼知许和路星倒也没有表现得多么亲密，两个高中男生之间走得近一些，拉扯一下，打打闹闹都很正常，不过赵松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自然就不免多注意些。
“老赵这几天怎么一直盯着你俩？”一出教室门口，郑不忮不知从哪蹦出来，凑过来八卦，“他是不是知道你俩谈恋爱的事了？”
“你从哪出来的？”楼知许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口道，“是啊，不仅老赵知道了，老周也知道了。”
“老周？容嬷嬷也知道了？”郑不忮啧了一声，摇头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还好老赵替我们压下来了。”楼知许倒并不过分担心，赵松云说暂时先不告诉他们父母，便不会偷偷打他们的小报告，况且哪怕真传到他们爸妈耳朵里里，也不过是提前点出了柜罢了，总归他也要告诉父母的。
“你们心倒是挺大。”郑不忮乐，离开老赵的视线范围后，楼知许又黏到路星身边去了。
两个男生谈恋爱也挺好，没什么要避嫌的，不像他和思渝，整日小心翼翼生怕被思渝爸妈发现，楼知许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
“没事，等上了大学思渝爸妈应该就不管你们了。”楼知许并不走心地安慰道，几人慢慢悠悠晃到操场上，广播体操的音乐已经响了一会了。
“都认真点。”学生做操基本都是懒懒散散，花拳绣腿，做个样子，赵松云从队伍头巡查到队伍尾，众人这才勉强打起点精神来，不过等赵松云走开，队伍很快又恢复歪歪扭扭的样子了。
“郑不忮呢？”赵松云一路走下来，没看到本该出现在这里的郑不忮，郑不忮人高马大，又爱闹腾，十分扎眼，赵松云一眼便注意到他不在。
刚刚不一起来的吗？楼知许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后头果然空了个人，楼知许刚刚正忙着和路星说话，并没注意到郑不忮什么时候溜走了，不过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小子跑哪去了。
这不，老赵没找着人，文科一班班主任都云却发现队伍里多出个人来，不是消失的郑不忮却是谁？
偏这都老师眼神不太好使，老花有点严重，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看，“这位同学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
“怎么还挺眼熟？”小伙儿高高大大，长得还挺帅，都老师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只觉得好像见过几回。
其他学生笑成一团，这位郑同学有事没事就溜到他们班来，可不是眼熟吗。
郑不忮大大咧咧，并不觉得不好意思，“都老师，你们班做操做的标准，我来学习学习。”
“好，这位同学挺好学。”老都老师点点头，轻声细语道，“那同学你去旁边男生队伍里学习吧，男女生的动作可不一样呀。”
噗。这都老师也不知道是真没认出来还是假没认出来，旁边同学笑得地都要颤了。
“老师说的是。”郑不忮乖巧挪过去，收到一阵挪耶，他常来找思渝，和思渝的新同学也都混得熟悉了。
……
“一模的成绩出来了，这次考试难度不大，大家都考的还不错。”赵松云抱了一摞卷子进来，让课代表把卷子一一分发下去，一边徐徐道，“给同学们布置一个任务啊，现在已经快期中了，加上下学期，离高考也就大半年时间了，半年时间听起来长，很快就过去了。”
“一模的分数出来，大家也应该结合这次的成绩考虑一下，自己的理想大学是什么，离自己的理想大学现在还有多大的差距。还有大半年时间，加把劲还能赶上。”赵松云语重心长道。
“大家都回去想想，周五班会之前，想好了把你们的目标大学写在后面的黑板上。”
底下学生开始窃窃私语，赵松云微笑道，“有同学现在已经考虑好了的话，现在就可以来写在后面。”
捣蛋鬼吴越第一个上去，拿着粉笔郑重写下，“天津曲艺大学，吴越。”
“天津曲艺大学？”这学校倒是少见，赵松云饶有兴致看了一眼，“吴越同学想学什么专业啊？”
“相声。”吴越咧开嘴乐，“我这气质多适合讲相声啊。”
班上其他同学都乐，别说，还真挺适合他，吴越瘦瘦小小一个人，活泼好动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成绩不好但是思维敏捷，说话连珠炮似的惹人发笑。
赵松云也笑，“那你还要努把力。”这学校虽然是个大专，但是以吴越的成绩要考上，还有点勉强。
“我一定努力。”吴越难得认真，做了保证。最后一年了，他这段时间认真学习，成绩确实提升不少，他一直都挺喜欢相声，能给人带来欢乐，他喜欢笑语欢声。所以这最后的一个多学期，他想再努力一把。
赵松云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好。等你考上了，老师去听你讲相声去。”
吴越笑嘻嘻应下。
“星星，我们也去。”楼知许拉着路星过去，龙飞凤舞潇洒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清华，楼知许。”
收获同学们一片善意的嘘声，不过也是，以楼知许的成绩，估摸着也是要去清华的，同学们倒并不惊讶，就是习惯性地吁一下罢了。
“星星，你呢？”楼知许写完，扭头看着路星，“你想上哪个大学？”
路星指尖捏着半截粉笔，轻轻垂着眼眸，半晌，终于动起来，一笔一划在楼知许名字旁边写下，“瓦岗诺娃芭蕾舞学院，路星。”
粉笔灰簌簌落下来，沾在路星指尖上。
瓦岗诺娃芭蕾舞学院是世界顶尖的芭蕾舞学院，是路星一直向往的学院。
可是，瓦冈诺娃位于俄罗斯圣彼得堡，和这里隔着六千多公里的距离。
楼知许呆呆看着路星，他曾听路星提起过这个学校，但是那时候路星并没说过自己想去。
星星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楼知许呆呆跟在路星身后回座位，上去时兴高采烈，回来时失魂落魄。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同学过去写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楼知许却完全没心思关注了。
“星星。”漫长的时间过去，晚自习下课铃终于慢吞吞响起来，楼知许和路星一左一右并肩走着，楼知许沉默良久，终于拉着路星的衣袖，委屈巴巴开口道，“你怎么没和我说过想去俄罗斯的大学？”
“我也一直还没想好。”路星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楼知许，瓦冈诺娃是他一直向往的学校，他的目标从未改变过，但是他遇到了楼知许。
他舍不得楼知许，但是也舍不下他的芭蕾梦，他想要去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指导。
“瓦冈诺娃是八年制。”路星抿着唇，直视着楼知许的眼睛，“你希望我去吗？”你愿意等我八年吗？
八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八年呢？
我当然不想你去。楼知许这句话含在舌尖，发了个转，却迟迟说不出口。
楼知许沉默地看着路星的眼睛，路星的眼睛很黑，很亮，里面闪烁着跳动的星光，这正是他一开始就被吸引的一双眼睛。
路星对梦想，对芭蕾的追逐、坚持、永不放弃，他在舞台上如星星一般明亮耀眼，这样的路星，正是他爱的路星。
他如果开口阻拦路星去追逐他的芭蕾，那他这个男朋友，未免也太自私了点。
他当然也舍不得路星，别说八年，就是八天也舍不得，恨不得走到哪都和路星拴在一块儿。
但是他更希望他的星星能永远发光发亮，不要被生活磨灭了光芒，更不要被他磨灭了光芒。
“星星。”楼知许轻轻叹了口气，把路星搂进怀里，“你去吧，不管八年，还是十八年，八十年，我都会等你。”
“我一有空就过去找你，其实现在飞过去也就一天不到。”楼知许故作轻松道。
路星靠在他肩上，眼睛微微有点湿润，“我也会经常回来陪你的。”
“星星。”楼知许低头吻住路星的唇，耳鬓厮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楼知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跌倒了便站起来，从不害怕失败，此刻却难得带上了一点忐忑。八年的时间，八年的未知，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听起来实在是太长太长。
路星双手捧住楼知许的脸，微微仰起头来回吻他，“会。”
不管是八年还是八十年，相隔几公里还是几千公里，他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他知道楼知许也不会变。
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逢。
“拉钩。”楼知许伸出一个小指头，路星笑，轻轻勾住他的指尖，“拉钩。”
两人看着勾在一起的小指头，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是啊，没什么好害怕的，只要他们的心不变，再长的时间，再远的距离，都没关系。
“星星，如果我刚刚说不想你去，你还会去吗？”两人幼稚地勾了一会手指头，楼知许的心情也平复了，开始好奇地追根究底。
路星轻轻笑弯了眼睛，“会。”
“啊？”楼知许佯怒，逮住路星一顿挠痒痒，“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
“是是是。”路星笑得肚子疼，二人闹了一阵，手拉着手，靠在墙边休息。
路星喘匀了气，看着昏黄的路灯下蛾子成群飞舞，慢慢笑道，“不会，我不会走。”
如果真的非要在瓦冈诺娃和楼知许之间二选一，他会选楼知许。
他爱芭蕾，但是即使他去不了最好的学校，他也永远不会放弃芭蕾。但是他不能接受没有楼知许。
假如楼知许接受不了这么漫长的等待，他会选择留下来，但是多少还是会觉得遗憾吧。
路星心想，他向楼知许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点自私的，因为他知道楼知许会支持他的，他知道他的男朋友真的很好。
“知许。”路星轻轻唤了一声。
“嗯？”楼知许弯着嘴角看他，路星认真道，“谢谢你。”
“这不是我身为男朋友应该做的吗？”楼知许牵着路星的手，拍拍胸膛道。
“那……”路星笑起来，眼睛里流动着星光，“我爱你。”
“星星。”楼知许像个撒了欢的大狗，猛扑过来对着路星一阵猛亲，亲得路星嘴角都是口水，“我也爱你。”
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路星任他撒了一会疯，才弯着眼睛把他推开，“好了，快回去吧。”
楼知许依依不舍在路星唇上咬了一下，才乖乖走开，看着路星上楼，又在原地傻乐了一会，才心满意足回家。
路星站在窗边，忍不住也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