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汉,你给我出来!”领头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手举火把,一脚踹开门,环视院子一圈,对着堂屋大声喊道。
望了一眼九方御,莫诗诗靠在墙角,悄悄问他:“这里的都是普通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解决了他们?”
九方御用折扇点着下巴,眼珠一转,低头凑近她:“现在先别动,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柳家父母这几个月来一直磋磨诗诗,可暗地里,诗诗不知为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不让他们亲眼看看,柳家还真以为自己福星高照,神佛庇佑?
看着莫诗诗白净细嫩的脸庞,抓着宝剑满脸认真的小表情,九方御在心里暗想。
堂屋“吱呀”一声打开,柳老汉披着外衣,和柳白氏携手出来。柳彦璋一骨碌爬起来,赶忙穿好衣裳鞋袜,举着煤油灯就要出来。
看到人来齐了,为首的壮汉朗声开口:“柳老汉,这些天我们在山上都快饿死了,你们在下面一天还能吃上两顿干饭,兄弟实在想不通,你的粮食是从哪来的?”
“冤枉啊,几位兄弟!”柳老汉连忙赔罪。“我家粮食都是彦璋去城里面找同学拿的,绝对没有坑乡亲们一点东西!”
柳彦璋此时穿好鞋袜,走出了门。他紧张地环视一圈,发现没有莫诗诗的踪迹,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土匪远远作了一揖:
“各位大哥,这些天我一直往返县里,从亲戚同学那里借粮,乡亲们也看在眼里,家里其实没有多少余粮。”
山上的土匪举着火把,火光映照整个院落,将每个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莫诗诗悄悄探出头来,发现土匪身后还跟着山上的猎户、村里的村民,甚至还有柳彦璋他亲堂叔。
看来村民实在没有余粮了,只能联合土匪,劫掠村里“大户”的食物。
“我不管你是从哪来的粮食,反正你今天得给我们吃的,给我们一人一担!”听到柳彦璋的话,为首的壮汉满脸不耐烦。他一挥火把,火光破空,在空中噼里啪啦直作响。
柳彦璋将父母拦到身后,苦笑道:“我们家满打满算就只有半袋米了,一人一担……我从哪里给你们弄呢?”
“你胡说,今天你家还烧肉了,我都闻见味儿了!”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他家邻居张老汉的声音。
听见“肉”这个字,莫诗诗清晰地听到有人咽了咽口水。
“跟他们有啥好说的?咱们进去直接抢!”为首的土匪不耐烦了。说罢,他将火把抛掷到一旁的干草垛里,第一个冲了进去,将柳老汉撞了一个趔趄。
看到土匪的动作,莫诗诗握住拳头就要冲出去,却又被九方御拦住。
“再等等,还没到时候。”九方御用折扇抵住她的额头,阻拦她向前的步伐。
“我们究竟要等什么呀?家里确实没米了,万一他们找不到,气急之下把柳彦璋打死……”莫诗诗越想越害怕。
“等的就是那一瞬间。”九方御斜睨着院内惊慌的柳家三人,笑得眉眼弯弯。
土匪联合村民四处扫荡,最先找到的是厨房那半袋米。当邻居张老汉将米扔出的那一刻,饿了不知多久的村民眼睛都直了。
这半袋米鼓舞了其他搜刮的土匪村民,他们齐齐上阵,连半大的机灵小孩都爬到灶台锅炉里,掀开每一个角落。
“我找到肉了!”
一个小孩爬出锅炉,不顾满脸满身的黑灰,炫耀似的举起吱吱叫的老鼠,他娘赶紧小跑过来,将老鼠装到布袋里面。
这一举动鼓舞了其余民众,他们越过哀哀哭求的柳白氏,越过螳臂挡车的柳老汉,将柳彦璋推倒在一旁,如蝗虫过境一般寻找每一个可以充当食物的东西。
看到院子里扔出的半袋米、柳白氏珍藏数年的臭肉,莫诗诗摇了摇头,感叹道:“大家真的高估柳家了,柳家根本就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富……”
眼看着村民撬开地板,从里面扒拉出发霉长虫的半拉陈米。她的眼睛瞪大,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卧槽,最后转化为一句平淡朴实的话。
“他娘……挺会过日子的哈。”
莫诗诗尴尬地对着九方御笑了笑,再次保证:“这次绝对没有一口吃的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做午饭,她心里清楚,柳家确实没有存粮,所有食物都是柳彦璋去城里搞到的。毕竟水灾加旱灾,还有老鼠时不时抢劫,柳家这种富农也挨不过天灾。
“唔……”九方御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寻宝”活动。
“我找到了咸鱼!”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骑在房梁上,抓着咸鱼的右手高高举起,像个国王一般展示自己的宝贝。
这么悲痛的时刻,直播间却一片玩梗欢乐,满屏的弹幕,齐刷刷都是莫诗诗那句“他娘……挺会过日子的哈”。
“柳白氏:没有了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狗头)”
“我赌柴房还有吃的,输了叫各位爸爸,赢了各位叫我爸爸。”
“我赌床头柜里还有米,输了吃屎。”这是个狠人。
“咱们不如赌诗诗什么时候出手?”吃瓜群众莫诗诗突然被cue到。
“再过半个小时?”有人漫无边际地猜测道。
“这都快搜完了,最多十分钟!”
“你们看,诗诗她动了!!就是现在!!!”
莫诗诗挪了挪站麻的双腿,手里抱着剑,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现场。
直到十分钟过去,村民连地板都一块块撬了出来,搬出最后一口粮食,这才恋恋不舍地作罢。
不仅是粮食,有人混水摸鱼将柳家的桌椅板凳、铺盖被褥统统搬了出去,不给人留一点东西。
“这就过分了吧!”莫诗诗眼看着她的被子被一个大婶抱出来,接着为首的壮汉将柳彦璋拉住,转身就走。
“兄弟,兄弟,你们搬东西也就算了,怎么还抢人呢?”柳老汉这下彻底急了,他蹒跚着扑过去,一把抱住柳彦璋,苦苦哀求土匪。
“寨子刚好缺个读书人,我看你儿子不错,不如跟着我回去给娃娃念书。”络腮胡壮汉哈哈大笑,蒲扇一般的右手紧紧抓着柳彦璋,将他的胳膊抓出道道红印。
柳白氏跟着扑过来,跪下来抱住柳彦璋的腿,对着土匪哭嚎:“求求大哥,我求求你……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可不能绝后啊!”
那壮汉眉头一皱,瞪了一眼柳老汉,接着一把推开柳白氏,抓着柳彦璋就要往出走。
“住手!”
莫诗诗彻底忍不了了,她扒开角落的木堆走了出来,利剑出鞘,剑身直直擦着壮汉的脸颊飞过,最后钉到门框上,拦住那个土匪。
混乱的局面一下就静默了,举着刀和火把的、手里提着粮食的,统统停下步伐,看着眼前这个穿粗布素衣的女孩。
为首的壮汉感到脸颊一凉,他摸了摸脸,却摸到一手鲜血。于是他放开柳彦璋,将手中的火把一扔,接过手下递的刀,警惕地看着莫诗诗。
柳老汉和柳白氏也吓呆了,他们从不知道,家里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竟然是个武林高手。
“家里没米下锅抢点东西,我能理解,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可是抢人这就过分了吧?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这里折了多少高手。”莫诗诗的眼睛向方才的角落瞥去。
随着她的目光,众人齐齐望去。那被掀开的木头堆下,露出七个身穿夜行衣的死人。
“这位……”土匪头子咽了口唾沫,没等他说完,莫诗诗左手一伸,悬在门框上的明月剑顺势拔出,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像有生命一般落到莫诗诗的手里。
火光照耀着莫诗诗的脸,她冰冷的眼神在黑暗中明灭可见。明明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样子,却让土匪头子感到许久未见的压抑恐惧。
这是莫诗诗刻意用内力放出的威压,来自绝对武力碾压的威势。
“你有疑问?”莫诗诗摩挲着手中利剑,拿手帕轻轻擦去上面的鲜血。明月剑发出嗡嗡的声音,附和她的动作。
“不,小人……小人……”土匪头子双膝一软,朝着莫诗诗直直跪下。看到老大下跪,其余土匪纷纷扔下柳家的东西,吓得瑟瑟发抖。
惊魂未定的柳彦璋克服心中的害怕,朝着莫诗诗走了过来,伸手作揖:“多谢诗诗,你又救了我一次。”
莫诗诗朝他轻轻一笑。
这一笑,她身上的冰雪化开,在场的土匪村民顿时松了一口气。
“哎呦,我家诗诗,你看那群杀千刀的,把我们家搞成什么样了!”柳白氏第一个爬起来讨好似的走过来,满脸堆笑,想要挽住莫诗诗又不敢挽,只能在她身侧痛斥这些土匪。
看着柳白氏一反常态的样子,又看了看九方御眉眼弯弯的笑眼,莫诗诗终于明白:原来九方御是想让她在关键时刻救场,让柳白氏感激且害怕,这样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望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土匪,莫诗诗朝柳彦璋点了点头:“喏,这群土匪是来抢劫你的,你想怎么处置?”
“我……?”柳彦璋指了指自己,看到莫诗诗肯定的眼神,他抚了抚衣袖,思考了一下,对莫诗诗轻声说道:
“这群人正值壮年,只是天灾逼的他们落草为寇。我想要不要将他们收编,编入天补平均大将军手下,归我统领,也算他们将功补过。”
“天补平均大将军?”
土匪头子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将军。但既然是将军手下,那就应当有饭吃吧。于是他肯定地回答:“小人愿意,只要能让小人吃饱,小人什么都愿意!”
没想到柳彦璋还有这种心思?
莫诗诗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在她印象中,柳彦璋一直是那个四体不勤、稍微受点伤就要哭泣的小书生。今天他推开父母的庇佑,又提出收编的设想,几乎像个合格的小将军了,实在出人意料。
“好,就依你所言。”莫诗诗肯定地回答。
小心翼翼偷看她的柳彦璋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面对土匪村民,朗声道:
“诸位,如今天灾不断,圣人昏庸,上面赋税不断,田里颗粒无收。我们平时交了那么多赋税,现在没有米下锅了,朝廷却不管不顾,我们凭什么还要信奉朝廷?”
“是啊,凭什么!”听着柳彦璋掏心掏肺的话,在座无不动容。土匪头子抹了一把眼泪,第一个跟着响应。其余人听完,跟着呐喊起来:
“凭什么?!”
漆黑的深夜,他们举着火把,满腔怒火。
“我们要明白,是朝廷先背叛了我们,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如今,咱们濮阳出了一个天补平均大将军,只要跟着他,我们就能吃饱饭,我们不用交赋税,我们不用服徭役。大家相信我的话,就跟着我走,现在就去王大将军帐里登记,今天就去吃一顿饱饭!”
柳彦璋越说越激动,素来白净的脸涨的通红。他高高举起手臂,握紧拳头,在场的百姓皆被他鼓舞,立刻就要跟着他去战斗。
漆黑的夜里,这群入室抢劫的土匪就这样被收编。柳彦璋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的昂首挺胸,后面人举着火把,簇拥着他。
土匪原本是谁的父亲、谁的丈夫、谁的儿子,但凡有一丝活路,他们都不可能成为土匪。朝廷苛捐杂税,在百姓落难时却充耳不闻。现在柳彦璋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哪怕这条路是用鲜血与白骨堆积而成,他们也不能退。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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