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御破解八卦阵需要半个时辰,可在沈天无看来,就算是精通阵法的人,最少也要三天三夜才能走出来。
看着莫诗诗在地上画的图案,沈天无知道:这是一个懂阵法的对手。
可就算再精通阵法,要破解他们沈家传承两千年的八卦阵,也需要一天时间。
没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这个天才曾经破解过一次八卦阵,再来一次,只消半个时辰就能掌握其中规律。
而对埋头记录的莫诗诗来说,半个时辰就像过了大半辈子一样煎熬。
她一边按照九方御说的不断总结规律,心里却在挂念柳彦璋的安危。毕竟两人相处这么久了,柳彦璋给她的,向来都是力所能及中最好的东西。
该死的沈天无,还有那个可恶的刺史,这种阴险的计谋都使得出来,有本事大家一对一单挑!
莫诗诗心里暗骂着,直到记录完所有的运行轨迹,九方御才一挥折扇,遥遥指向西南方向的那棵大树:
“震雷,生门就在那里!”
莫诗诗赶忙跑过去,却在那棵高耸入云的巨树面前停下。
“这……该怎么过去?”她问九方御。
“别怕,这是幻境,直接撞过去。”九方御笃定地开口。
一旁坐在巨石上的沈天无已经站了起来,他一手扶着白色巨石,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只有一个小时?!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目光死死盯着犹豫不决的莫诗诗。
终于,莫诗诗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我相信你!”
她回头望了一眼九方御,闭着眼睛直直撞上那银装素裹的巨树。
似乎是一道水波一样的波纹,莫诗诗轻轻用力,就走出了困阵。
“诗诗这是……走出去了?”万子惟目瞪口呆,接着他立刻跟了上去。“老大,等等我!”
他是第二个穿过困阵的人。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所有人都通过了阵法。不顾震惊到失语的沈天无,莫诗诗第一个骑上马,快马加鞭穿过重重大雪,径直向柳彦璋驻扎的营寨跑过去。
营寨里,浑然不觉的柳彦璋还在摆弄花朵,手里拿着那封道歉信,嘴里念念有词地背诵。
“亲爱的诗诗……不行,太肉麻了!”他摇了摇头,提笔划掉“亲爱的”三字,在旁边补充:
“莫姑娘,前几日我犯了……不行,太生疏了!”他将“莫姑娘”三字再次划掉。
“诗诗,前几日我不应该和你吵架,主要原因在于黄巢……不行,好端端我提他干嘛呀?”柳彦璋一拍额头,将手上的信揉成纸团,扔在地上。
营外已经装点好了花朵,满地的金黄与梅红相映。在这阴沉的冬日,一片白雪茫茫中有几分不同的颜色,显得格外美好。
那些忙碌的义军停下训练,回到营中一边烤着火,一边欣赏窗外的冬菊与腊梅。
万事俱备,只欠莫诗诗回来了。
没曾想,意外比莫诗诗早到一步。
“报——营外有敌袭!”守营的小兵踉跄地扑了过来,颤抖着趴到柳彦璋脚下。
“一大批人马过来了,兄弟们守不住……”没等说完,他就吐了一口血,瞪着眼睛倒在地上。
整个营寨立刻沸腾起来,柳彦璋忙扔了笔,提起红缨枪就往外走。
“众兄弟,听我号令,立刻结队!”高高举起红缨枪,他大声叫喊道。
没等营里的兄弟反应过来,刺史刘秉仁就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官军潜了进来。
“刘秉仁?!”柳彦璋怒视着他,身旁的小兵忙给他披上战甲和披风。
“久闻柳票帅大名,今日难得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战马上的刘秉仁微微拱手示意。
“趁我不备前来偷袭,这就是唐廷的手段吗?”柳彦璋目光凌厉,翻身上马,营里的士兵立刻在他身后集结。
漫天大雪纷飞,一面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官军,一面是匆忙起身、满脸茫然的义军,双方在雪地中对峙。
“柳票帅实力高强,身边奇人异士不断,斩我唐廷不少官员。不做好万全准备,我怎敢轻易出手?”刘秉仁大笑一声,纷扬的雪花黏在他胡须上,使他看上去像个毫无威胁的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在来之前,就打听好柳彦璋所有消息,来到江州后按兵不动,几次试探都有意示弱。待柳彦璋放松警惕,他就如同暗中窥伺的毒蛇一般,以调虎离山之计,给柳彦璋致命一击。
官军浩浩荡荡,将布置好的鲜艳花朵踩到雪里、泥里,原本美好的营寨瞬间满地脏乱的狼藉。
柳彦璋的目光从马蹄上的花瓣移开,目光落到刘秉仁身上。
“柳票帅在看什么?莫不是在等你那位红颜知己?”刘秉仁哈哈大笑,混迹官场多年的他,知道如何让柳彦璋自乱阵脚。
果然,柳彦璋心神乱了。
“你把她怎么了?”他将枪一挥,枪尖直指刘秉仁。
“她呀……”刘秉仁抬头望天,似乎在回忆什么。“十几个高手围攻之下,现在应该葬身狼腹了。”
“不可能!诗诗她武艺高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杀了……”柳彦璋魂不守舍,恍恍惚惚地低喃。
理智上,他知道莫诗诗很难被人杀死,可他总是忍不住会想那一丝可能。
万一唐廷中有高手……
万一诗诗她被一群人围攻……
该死!出门前为何不让她多带点士兵,就不该让她孤零零的出去!
柳彦璋开始懊悔起来,见到他心神已乱,刘秉仁抬手,示意官军进攻。
“杀!!!”全副武装的官军携带着汹涌气势,朝还没做好准备的义军扑了过来。
马蹄之下,尽是飘零成泥的花瓣,原本这是义军的大本营,可这些年的成功,让他们自大盲目。
在活捉江州刺史陶祥后,他们的傲慢到了一个空前膨胀的地步,所有义军都觉得,江州已经是探囊取物、轻松到手,也就放松对营地的掌控。
常言道:骄兵必败。
一个心神不宁的主帅,配上一群放松警惕的士兵,失败是必然的结果。
这几乎是一场屠杀了。
官军在义军的地盘上,屠杀这群民间自发结成的士兵。
大雪越发急促,从喉间喷涌而出的鲜血落到地上,立刻就被洁白的雪花淹埋。一刀一枪、温热的身体一个个倒下,在地上逐渐冰凉,又被大雪覆盖。
营帐旁摆着的花朵,已经是一片鲜红之色。
己方堆叠的尸体越来越多,柳彦璋看着这一幕,大声吼道:“所有义军,听我口令,撤退!”
局势已落下风,他要放弃营寨,保存剩余力量。
看到柳彦璋想逃,刘秉仁对身旁穿着蓝色葛衣的女子一拱手:
“欧阳姑娘,不如,您就趁此机会取了柳彦璋的命。”
一旁的蓝衣女子面目冰冷,语气浅淡地开口:“区区凡人,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是、是……”刘秉仁本想让欧阳姑娘出手,减少兵力伤亡。没想到她清高自傲,连柳彦璋都不肯出手,刘秉仁只能大手一挥,示意所有士兵齐力围剿。
“谁杀了柳彦璋,赏千金!”刘秉仁高声一喊,原本四处杀敌的士兵纷纷停下动作,将矛头对准柳彦璋一人。
看着被上百官军围攻的柳彦璋,欧阳乔不屑地转过头去,问刘秉仁:
“莫诗诗呢?”
“莫诗诗?”刘秉仁反问一句。“来之前我们通过气,莫诗诗不是由沈先生处理,您随我杀了柳彦璋吗?”
???
欧阳乔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秉仁,确认他没说假话,欧阳乔这才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该死的沈天无,骗我说莫诗诗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偷偷抢人头!”
柳彦璋只是一个凡人,他没有莫诗诗那样的武功,面对成百上千的士兵也能全身而退。
他只是竭力阻挡着,挡到筋疲力尽,为身后撤退的士兵拦出一条生路。
战场上就这一个价值千金的头颅,官军如同嗜血的蚊子一样围在他周围。
他终究挡不住。
他站在死人堆里,一杆□□从他背后穿过,穿过他的五脏六腑,将他定在半空中。
“是我杀了柳彦璋,一千金是我的!”欣喜若狂的年轻官军在一旁叫喊,柳彦璋的眼睛逐渐模糊。
他吃力地睁大眼,看着那个从雪中骑马奔来的少女。
幸好,你还活着。
对不起。
没能说出这句话。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
最后,还是睁着眼睛,重重倒在死人堆里。
“柳彦璋,柳彦璋?!”
莫诗诗几乎滚下马,一剑劈开拦路的欧阳乔,踉跄着跪到地上抱起柳彦璋。
“你醒醒,你醒醒……”她捧着柳彦璋的脸,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到那张沾染血色与泥土的脸上。
无论怎么唤,他都不出声,只是睁着那双眼睛望着莫诗诗。
莫诗诗颤抖着手,轻轻放到他的鼻尖。
没有呼吸。
她嚎啕大哭起来,在战场的死人堆里,像一个被抢走布娃娃的小孩,只能哭泣着,无力且懊丧。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
——看到新闻,今天难过了一天。送上科学松鼠会的一段话,和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