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个怪胎，离她远一点。”
“听说是个哑巴。”
“她爸妈就是她害死的，扫把星！”
......
北方冬日早晨醒来，总给人种被架在火炉上烤了一夜的感觉，嗓子干得能冒烟，完全说不出话来。
果然早就醒了，如果不是想要喝口水，她可没有动力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当肌肤接触到冰冷干燥的空气后，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迅速地套上厚重的棉睡衣，小跑到厨房烧了一壶水。
这是一栋新建的中高端公寓，不同于m城大部分老小区，这里家家户户都是自采暖。经过厨房的时候，果然看了一眼壁挂炉，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等水烧好，她抱着杯子捂着手，喝了一口热水，才觉得周身渐渐升起一股暖意。
清晨阳光浅淡，整个公寓呈青白色，装潢冷淡高级，但没什么烟火气。瘦弱的果然站在没多少的家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孤伶。
她蓦地想起刚才的梦，就在情绪刚要泛起时，她连忙去卧室将《公式宝典》拿出来，边洗漱边背着重难点，让自己没时间去想其他。
公寓离学校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果然拖到快要迟到时才进了校门。在保安的催促下，她加快了步伐，低着头将脸深深地埋在围巾里进了大门。
“诶，同学你没带校牌......嘶，你拉我干什么。”
站在门口值日的一位学生会干部想要将她拦下了，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值日生拽住了。
“你跟她说话干什么？！”
看到同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拦人的值日生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啦！她又没带校牌，还走那么快，一看就是想溜。我不跟她说跟谁说？。”
“那是三班的果然啊！”
值日生像被掐喉咙，看着果然的背影消失了，才喃喃说道：“......好险，我竟然差点跟她说话了。”
……
此时的高二三班，老师还没到，教室里的学生聊天的聊天，补觉的补觉，完全没有人注意外面。
果然低着头从前门绕到后门走进了教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她轻轻拉开凳子坐下，有人侧目看了过来，聊天声渐渐降低，变成了窃窃私语。
仿佛一个闯入者，整个教室的氛围瞬间变得十分不自然。
对于这样的变化，果然再熟悉不过了。
她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将书本、作业拿了出来，屏蔽着周围打量的目光、小声的议论，，默默背着课文。
一直等到老师进了教室，异样的氛围才恢复了几分正常，她紧绷的神经也因此松了下来。
虽然他们才高二，但因为是重点班，课程的节奏要快上许多。离高三还要一段时间，他们已经过完了所有课程，提前开始了题海战术。
随堂测试，当堂批卷，讲试题，复习重要知识点......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许多人迅速从座位弹起直奔食堂。果然还在磨磨蹭蹭地清理着桌面上的书。
她从来不凑这个饭点，一般都是等十分钟后，大部分学生坐在了食堂里，再去小卖部买点快餐，一个人到小树林或者操场吃。
但今天，就在她到了食堂外小卖店门口时，发现所有人都挤在了这里。
“什么时候检查不好，非得赶在我们饭点。”
“听说是突击检查，哎，随便买点吃吧，正好早点回去多写道题。”
果然看着挡在食堂门口的保安和乌泱泱的学生，立即转身打算离开，可就在她刚背过身，小卖部前方搭的休息位处传来了一个声音，“果然，来这坐！”
刚还喧哗吵闹的人群像是突然被按住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
果然的背脊僵住了，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她冒起了汗，两只腿在空荡荡的校服裤里打着颤。
但她还是努力迈开步子，迅速逃离了现场。
“你妹她跑什么？”
刚说话的男生看着少女仓皇而逃的背影，奇怪地问着坐在他对面一心玩着手机的刺头男。
“她不是我妹。”
刺头男头也不抬，冷声说道。
“怎么不是，我上次去你家......”
“行了，天恒，快点吃吧，再不吃该凉了，”另一个男生无语地看着自家丝毫看不懂周围气氛的好友，把碗向他面前推了推，打断道，“你刚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跟她说话，是害了她。”
“我叫个名字怎么就害人了！”穆天恒莫名地说道。
男生目光有些奇怪，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穆天恒听完，眉头皱得老高，然后推了一下刺头男的肩膀，“这也太过分了！你作为她哥都不管管？！”
刺头男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一滑，眉也皱了起来，但他还是没有将头抬起来。
他换了个说法，意思没变，“我不是她哥。”
穆天恒还想再说些什么，另一男生拉住了他，“天恒，你老在外比赛，可能不知道，学校也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象牙塔。”
......
果然跌跌撞撞地逃到了操场，空旷的操场，高高的看台，周围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可她的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既为刚才的场景，也为穆天恒叫她的名字。
果然将脸埋在臂弯中，深吸着气，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抬起了头。此时，她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害怕的冷汗，奔跑的热汗掺杂在一起，如同她的处境，水深火热。
学校是一个小型社会，所有的弱肉强食，在没有社会上那么多复杂关系的“单纯环境”中，更为明显。没有人敢主动去帮助受欺负的一方，因为这意味着站队，与强对立。
当然有人对此看不过去，可大部分时候，大家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没有人救你，除了自救。
果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来不怪任何人。
当她回到教室后，中午她被穆天恒喊住的事已经传遍了。
所有人看似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但诡异的安静，和时不时偷偷打量的余光还是出卖了这表面的平和。
沸水煮开前短暂的宁静，在第一节课快要结束时，被后门“砰”的一声打破。
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幸灾乐祸、担忧、看戏，各种情绪如染料遇水瞬间洋洋洒洒地漫开。
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被这动静气得不轻，她将桌子一拍，对着从后门进来的女生喊道，“卢冰冰！你要是还没反思好，就让你爸妈把你领回去再反思一阵子！”
进来的女孩完全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她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书包放下，然后才笑嘻嘻地对着老师说道，“哪能呢老师，我刚是因为能回到教室上课太开心了，一时不小心，手劲大了点。”
卢冰冰态度良好，老师也不愿意和这种被家里惯坏的学生多做纠缠，于是顺着台阶下来，“行了行了，快坐下，不要挡到后面同学看黑板。”
等她坐下后，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却没因此消停。
老师见状脸色一沉，但还未等她说什么，卢冰冰已经先她一步，狠狠地拍了下桌面，吼道：“吵什么啊！这么吵老师还怎么讲课？都给我安静！”
她眉头一皱，画着上挑眼线的眼睛睨着看了一圈，气势嚣张。
她的威力比讲台上的老师大得多，许多人听到后立即噤声，低下了头不敢看她，生怕目光一对视就惹上个麻烦回来。
卢冰冰见大家不敢再说话的样子，勾起了嘴角。她想起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转过头，幽深锐利的目光定在了果然身上，露出了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微笑。
随着下课的时间越来越近，果然心跳也越来越快。就在下课铃声响的那一刹那，她被一种强烈的恐怖感攫住。
她立刻从座位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虽然踉踉跄跄，但速度极快，看得让人担心她两条纤细的腿会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折断。
果然拼命地向上爬着楼梯，一直跑到了顶楼的天台。她迅速将门锁上，心中祈祷卢冰冰不会追到这里来。
果然平日很少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桌前默默看书写习题，刚才这一段逃亡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趴在栏杆上上气不接下气。
围巾也跑散了，身上也冒了汗。
果然将紧紧缠在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终于露了出来。
她的五官很是小巧，翘挺的鼻子，薄薄的樱桃小口。唯独眼睛很大，又黑又亮，当这双水灵的眼睛与人对视时，像是受惊的小鹿，脆弱又纯幼。
再看脸上，皮肤白净，嫩得能掐出水，但也衬得左侧脸颊的指痕格外清晰和狰狞。
课间的时间十分短暂，这才下课没多久，预备铃声又响了起来，果然气也顺了过来。
从顶层向下看，那些令她害怕的人群只不过指头大小，这时果然才意识到自己离栏杆有多近。
她看着空旷的地面，一时挪不开眼。直到第二道铃声响起，她的手还紧紧地抓着栏杆不愿离开，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说了什么。
这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带着令她向往的结果——解脱。
她身体向前倾了倾，抓着栏杆的手也松了些力。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口响起了一个嚣张尖利的声音，将她瞬间惊醒——
“你确定她在这吗？！”
“刚有人看到她往楼上跑。”
紧接着，门上就传来了一阵有一阵的踹门声，这声音仿佛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又像钳子掐住了她的喉咙。
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妈的，小贱人肯定在这，门都被她锁了。”
“冰姐，那怎么办啊，我们在这等着？”
“呵，在这守着干什么啊，跑得了和尚跑的了庙吗，走，回教室堵她！”
一阵脚步声渐远，想是她们已经离开。
果然垂着眸，知道教室是回不去了。
可书包还在......算了，书包估计又被她们用来擦鞋，里面的东西现在应该在垃圾桶里吧。
反正她无论是课本，还是文具，没有一样是完整的。书中的字被马克笔通通涂黑，写字用的笔也总是七零八落，缺这少那。
她又看了一眼楼下，此时已经回归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忍到毕业一切就好了。
果然终于松开了栏杆，走到门前打开门栓，但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正撞上卢冰冰的目光！仿佛被一只守着猎物的蛇紧紧地盯住。
卢冰冰的目光阴冷狠毒，但因为猎物的现身，又露出了满是獠牙残酷的笑容。
果然整个人如落冰窖，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她立即关上门，但卢冰冰的动作更快，她用力地将门及人向前一推，果然跌倒在地上。
她因为身体惯性，向前滑蹭了挺远，手掌瞬间破了皮，鲜血流了下来。
但此时顾不上疼痛，她紧张地看着走过来的卢冰冰，手撑着地面不住地后退。
“对......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呵，你不是栓门么，有本事就一直别开啊，”卢冰冰快走了几步，又踹了果然一脚，“见到我就跑？上次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果然低着头，背抵在栏杆上，再也无路可逃。
“别给我装哑巴，说话！”
卢冰冰厌恶地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果然。
“管用......”
“抬起头来。”
果然听话地抬起头，但还没看清她的表情，脸就被“啪”地一声狠狠扇到一边，她苍白的脸上迅速起了一个红色的印子。
“抬起头看着我！你这幅可怜样子摆给谁看啊！”卢冰冰不屑地看着懦弱的果然，又对着旁边看热闹的女生问道，“听说，今天穆学长天恒叫她一起吃饭？”
“是的，中午在餐厅门口，全校人都听到了。”一旁的人立即说道。
“可以啊，小贱人，现在不缠着贺哥，又开始勾引穆天恒了？”卢冰冰俯下身，捏住了果然的脸，尖利的指甲戳在她脸上，像是想留下几个窟窿。
“我没有......”果然的声音破碎。
“还敢狡辩！”旁边的人也上了脚，狠狠踹在她身上。
“把她架起来。”
旁边两个女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卢冰冰扯着她的头发逼迫着她抬头，“上次呢，托你的福，我被停学反思了一周，怎么样，这周过的是不是很舒心？”
果然摇头。
“但是呢......也不是没有收获，”卢冰冰从兜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在果然眼前挥了挥，笑容得意又充满着恶意，“你说，要是我把这些照片给他们看看，他们会怎么看你？”
果然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照片上衣衫不整的自己，眼泪流了下来，她拼命地摇头，“不要......”
她这个样子，无疑是取悦了卢冰冰她们，尖利的笑声像是啃食着果然心中最后一块领地，她咬了咬牙，伸手想去抢那几张照片。
卢冰冰绝对没有想过懦弱胆小的果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一时间，她怒不可遏，将照片摔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将人重重往后一推。
果然的背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她依旧盯着照片，想要去将照片捡起来，但旁边的人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她们拽着她的衣服，手扣住她肩膀，将她按在栏杆上。
这时如果有人看向窗外，一定会发现半个身子已经悬空的果然。
她紧紧地盯着照片，眼睛涨的通红。
就在这时，一阵风起，照片被吹散开，如同秋日最后一片落叶，从楼上飘了下去。
这些照片，仿佛是消失的希望，果然声音低了下来，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松开了栏杆，学着卢冰冰的之前的样子，双手向她肩上一推，但力气太小，并没有将人推动。
“果然，你他妈是想死吧，敢推我！”
卢冰冰想都没想，将果然狠狠向后推去。
果然重力向后一倾，整个身体坠了下去。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卢冰冰她们惊恐的表情。
她突然有些想笑。
而后，尖叫声响彻整个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