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撩起顾延白裳一角,徐蒙顺手给他抚平了,含笑道:“阿延,怎么今日放堂这么早。”
顾延没有立即答话,牵着徐蒙的手进了里屋,两人一同坐在长椅上。
他看了满头雾水的徐蒙一眼,眸中渐渐泛起柔光,慢慢道,“蒙姨,今日学院教导《中庸》的赵夫子夫人临盆,赵夫子急着回家,院长便酌情放了半日假,这才回来的早些。”
他的语气平缓又克制,显得出奇温柔。
徐蒙却毫无感悟,点点头道:“女子生产本就艰难,你们夫子还算有些良心。“心中补充着,“古早时期虽有华佗扁鹊此等医科圣手,到底难与星际时代高超绝伦的医疗设备相提并论。女子生产往往艰险频频,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她一时陷入思绪中,黑玛瑙般的眼中蒙着层若有若无的雾色,有些呆滞之感。
顾延观她模样便知她想到了旁处,暗暗叹气,噤声在一旁等她回神。
珍珠和琳琅立在一旁,见两人陷入沉默,好奇地对视一眼,并无多话。一时屋中静寂,只余计时漏斗中的水滴落入石斛,发出“淅沥淅沥”的响声。
徐蒙神思在九霄云外发散一遭,好一会回过神来,双目楞楞地看着身侧的顾延,片刻眸光才有所聚焦。
仔细算来,徐蒙来到华国已有六年时间,初时不过双十年华,形容秀丽,甚至有些稚嫩都理所应当。然而六年时光飞逝,她的模样竟与当年无丝毫变化。反而因为心思澄明,眼神有种不谙世故的纯净,更显得出尘稚气。
顾延看着徐蒙这般懵懂模样,心中略有恍惚。他虽然养在徐蒙身边良久,整日温言软语蜜糖罐里泡着,但幼时颠沛流离,遭逢苦难颇多,心性难免多疑阴冷,患得患失。
近来他看着徐蒙,总是会忧心忡忡,只恐她一时兴起嫁与什么人去,那他该如何是好。
一时理不清自己思之为何,顾延紧了紧握住徐蒙右手的手掌,抿唇笑了下,眉梢却有些涩意凝聚,那笑容无端显出三分忧郁来,“蒙姨,阿延今日午膳没甚胃口,现下倒有些饿了,我们一起吃晚膳可好?”
徐蒙转头一瞥,正对上他那仿佛带了哀愁的双眼,微微楞住,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点点头。心道,“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为何模样这般哀伤,还是真是如书上所说,是青春期的普遍烦恼,多愁善感。”
琳琅从未见过府中声名远播的小公子,借此机会偷瞄了几眼,目光掠过那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蛋,心中微诧。她想起爹爹曾经说过的话,心中隐约浮现一个念头,这小公子男生女相,却是不祥之兆。
她也信些神佛之说,只觉顾延模样妍丽并非好事,惋惜地摇摇头,曲起胳膊撞了一边眼里冒出爱心的珍珠两下,努了努嘴,压低声音,“你个没眼色的,没听见小公子说饿了,要食晚膳,还不去小厨房准备着。”
“琳琅姐姐,小公子生的真是俊俏,好像话本里写的天上仙人一般。”珍珠顺了顺鬓发,看着琳琅,又往顾延方向偷瞄了眼,羞涩地笑了。
琳琅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拉着珍珠朝徐蒙顾延二人行礼,退到小厨房准备晚膳菜肴去了。
这边徐蒙拉着顾延,絮絮问话,“阿延,蒙姨近来见你少了,难寻机会与你谈心,今日却得闲,便问你两句,你在王府这几天,可还习惯”
“那太微学院,授课可还适应,与青城书院相比如何”
听到徐蒙说起王府之事,顾延微别过头,眉梢不由自主拧紧,心中忽有忽无地刺痛着。
有些事情,他不想回忆,却在脑海中越刻越深,无处逃遁。他一直以为,全天下人都可以骗他憎恶他利用她,但徐蒙却不会,她对她的好全然发自本心,无欲无求,是这世上最珍贵纯粹之物。他一直笃信着这一点。
然而,那日恒王府与顾元彦对质之时,即使徐蒙表现的一无所知,顾延仍然从她的表情谈吐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点——蒙姨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是了,这样就对了,他一直心怀疑虑的,难以相信的事情因此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若说是利用,又全无可能,六年的朝夕相处历历在目,顾延实在没法找出徐蒙对他身份的所求,或许只是一个意外。
蒙姨不过是熟识母亲,继而知道当年的一些秘辛。顾延这么安慰自己,一开始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但真正面对徐蒙时,看见她温柔的目光时,顾延才恍惚意识到,只要她陪伴在他身边就够了,即使真的是有意欺骗也没什么,即使真有所图也没什么,只要……
只要……顾延微垂了眼,不敢再往下想,那是真正的错误与罪恶。
“阿延,怎么了?”徐蒙见顾延若有所思,良久温声唤道。
“蒙姨,我一切都很好。”顾延视线触及徐蒙关切的眸光,心脏微缩,勉力笑了下,那张云破月出般秀雅的脸上却难以抑制的布满了哀伤。他的心跳的极快,几乎无法承受某种灼热炽人的情感。
“阿延。”此时忽而听见一声熟悉的温柔长叹,顾延感到脑海中有丝弦崩断的声响。他缓缓垂下头,靠上徐蒙肩膀,袖中双手攥的铁紧,手背青筋隐起。
为什么,他如此的痛苦,还想要靠近她。分明是错,这种眷恋是错。
徐蒙肩上温热,她低下头,尽管看不清顾延脸上神情,却也近乎感同身受地明了空气中弥漫的哀伤。她无计可施,只能伸手摸着肩上秀气的头颅,顺着他满头柔顺的黑发往下抚摸,像爱抚心爱的受伤幼兽。
好一会儿,徐蒙感觉背上搂上两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腰际,力气颇大,却不至于疼痛,有种咬牙切齿的温柔。
她忍不住轻笑,手挠过顾延头上的白玉发簪,心想,“真是个孩子呢。”
“淅沥淅沥”的水滴声依旧,坐在长椅上面容秀气的女郎和精致漂亮的少年,一黑一白,紧紧相拥,仿佛宿命的重合,理所应当彼此依偎。
琳琅和珍珠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惊慌失措分开的两人,不同的是,徐蒙脸色平常,顾延却面红耳赤。
“珍珠,琳琅,去打些水来,我想净手。”徐蒙只当发生了一场无伤大雅的年少伤心事,现下安抚完毕,一了百了,语气一如平常的淡然。
顾延双手握住椅木,竭力克制自己想要瞪向两个婢女的阴翳目光,心中懊恼不已。他适才失态至此,只怕惹的蒙姨不快,这些年来精心积累的好形象毁于一旦。
再说见到屋内场景,琳琅当即一愣,心中瞬间闪过百种心思,很快她率先回神,捧着案板走到桌前,将鲜香满溢的菜肴一一摆放好,而后面不改色地站到旁边。
高门大户,事情向来复杂,而感□□,更是搅乱成一团线,她们做奴婢的,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装聋作哑。
珍珠呆立在门边,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延通红的耳廓,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听了徐蒙的话,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将黄铜面盆放下,不紧不慢地走到琳琅身侧,一双圆溜溜的眼猫儿一般楞着。
屋内一时间气氛微妙,几人不约而同沉默着,徐蒙左右看了看,叹息着走到梳妆台旁,试了试水温,伸手拧干巾帕,绕回长椅旁。
顾延兀自懊恼,却忍不住偷眼瞧着徐蒙,她一转身,便急急垂下眼帘,别过头,装作冷敛的模样。
心中数着步子,徐蒙临到近前,却突然停了脚步,顾延心中正嘀咕这是怎么了,冷不防颈侧突兀地伸来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抬起了他的脸。
顾延顺着那略显强硬的力道抬起头,眸底映入了一双温柔的笑眼。
他看着那对黑珍珠一般静美的眸子,眼瞳微缩。
徐蒙望着眼前又发起楞来的顾延,微不可察的皱了下鼻子,她将手中雪白馨香的布巾盖到他那张泪痕点点的脸上,看他半阖的眼,不无揶揄开口道,“快擦擦脸,多大人了,还使小性子。”
她语气含笑,说的半大少年仿佛闺阁中多愁善感的文弱女郎,这“小性子”一词,更叫顾延惊愕地微张了唇。
他那是一时伤心,怎么就被曲解成这样
徐蒙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这下真笑出声来。阿延平日里老成持重,委实不像一般少年朝气张扬,如今总算多了些新鲜气,瞧着添了几分可爱。
顾延听着徐蒙欢快的笑声,心中虽有微词,仍是听话地将脸搽干净,起身去旁边铜盆中取水净手,然后与徐蒙一同去吃晚膳。
闹了这么一出,他真的有些饿了。
两人甫一坐下,珍珠和琳琅就乖觉的上前布菜。
“姑娘,这鲈鱼是渔家昨日从江里打上来的,今日一早便送到王府,新鲜的很,又蒸的极嫩,您尝尝味道如何。”
琳琅拿来紫竹箸,自鱼腹取下块嫩肉,去了细刺,递到徐蒙碗边的小碟中。
珍珠两眼暗暗觑着顾延,依样取了鱼肉,正满怀欢喜,准备夹到顾延碗中,忽而被一双手拦住了去势。
她楞楞地抬起眼,入目的是一双玉石般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而后,耳边响起清冷的男声,带着凛冽的寒气。
“我不喜人伺候,你退下吧。”
珍珠听清了他的话,霎时间脸色惨白,看着少年俊美的脸上冰封的笑意,一时迷惘又心痛,竟忘记低头。
他适才笑的那般温柔,怎么脾气却如此冷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讨厌中央空调型男主,所以男主只对女主温柔哒
男主现在还只是懵懵懂懂喜欢女主,不确定是不是爱那种,但肯定很依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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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相亲再度遇到极品男后,气运带衰的宋萱回家路上不小心掉进了下水井。
醒来后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自己已婚多年,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老公是个禁欲系大帅哥,青梅竹马成了当红小鲜肉,出门买个菜都能撞见影帝。
他们还都深爱她,这……运气简直了。
宋萱:我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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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宋萱看了本古早小说,发现套路有点熟。自己正是里面那个炮灰女配——总裁的糟糠妻,影帝的黑心莲前女友,而真正的女主另有其人。
mmp,说好的深爱呢!!!
宋萱瑟瑟发抖:现在到底抱谁的大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