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一带的倭寇,虽大多是中原人,但也确实有少部分真正的东瀛武士。
是以,角田煌的那数百名手下,早就分成了好几拨,以“海上流浪而来,无家可归”的借口,假意投效在了各个海盗匪军之中,只待角田煌弄清楚那武功秘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可重新指挥他们行动,将所有海盗收服。
并且,他们而今还不知晓由角田煌保存的那本名册已经遗失之事。
尽管角田煌是他们的首领,可是如果首领犯的错太多,也会引起众怒。
危兰听罢沉吟良久,忽然走到角落一旁,道:“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方灵轻道:“剿灭那些倭寇的机会?”
危兰道:“轻轻,我们明天就回浙江,怎么样?”
方灵轻笑道:“好啊,真能多消灭几个倭寇,俞将军和杜大哥都一定会很高兴。”
其实,现如今谜团基本都已解开。
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再危险。
因此渺宇观众人则没有离开梵净山、同她们一起又去浙江的想法。
于是待到次日一早,危兰和方灵轻收拾好了行李,在临走之前准备最后见曲枕书和关驰景、萧雨歇、孟云裳一面,向他们告个别,谢过他们在这段时日的帮助,却不想在他们身边又见到了平时难得出现的掌观傅道归。
“你们要走了?”他问。
方灵轻笑道:“之前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你都不出现,现在我和兰姐姐准备走了,你是因为高兴才出来的吗?”
傅道归闻言也哈哈一笑,道:“真把我看成这么小气的人?你们以后若再想来渺宇观,尽管来就是,不过——”他故意吹起胡子瞪起眼,又接着道:“不许把侠道盟里其他人带来。”
危兰微笑道:“渺宇观清静之地,我们也不敢破坏。”
傅道归道:“行啦,别的话就不多说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得告诉你们。”
方灵轻道:“什么事?”
傅道归道:“《六合真经》里的内功和本派的归根功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话并不让危兰和方灵轻太意外。
《六合真经》的创始者必与侠道盟五大派有极深的关系,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只不过……
危兰略一思索,随即道:“这两卷真经,我也看了许久,目前没有看出它与危门的武功有什么相似之处。”
傅道归道:“你当然看不出,它们之间的联系藏得太隐秘。我这几个徒弟的武功境界同样不够,一开始也没看出来,是我觉得不对,这几天和他们在一块研究了许久,才终于能够确定。”
此言有理。
况且,危门的荆楚剑法分为上中下三乘境界,危兰现在练的还只是中乘的荆楚剑法。
而上乘的荆楚剑法必须配合极其深厚的内功才能修炼。一般来说,危门里的高手,至少得到了四五十岁左右才能够修习上乘荆楚剑;即使危兰天纵英才,武学天赋远比一般人高,那至少也得等到三十岁左右才能够拥有修炼上乘荆楚剑的资格。
现如今,危兰则在思索,或许再等一段日子,她可以提前学一学上乘的荆楚剑了?
说不定到时候,就也能从中发现它与《六合真经》的相似之处?
突听傅道归又在这时道:“再问你们一件事,你们是不是已经练过《六合真经》了?”
先前只因不欲让朋友们担忧,危兰和方灵轻道并未把这件事说出来,然而昨日角田煌却又当众对着危兰和方灵轻问了两遍“为何她们修炼真经的时间那么短,内功却并不比自己差多少”——这话自然传到了傅道归的耳朵里。
危兰和方灵轻现在只有承认,并把当初的情况解释说明。
傅道归沉思须臾,叹道:“你们两个女娃的胆子还真大,真不怕死。不过你们修炼真经的原因,倒和我之前猜测的原因不一样。”
方灵轻好奇问道:“您原来是怎么猜的?”
傅道归的目光移向危兰,笑道:“小丫头之前不是说要什么‘击石撞山’吗?没点本事,能击什么石,撞什么山?”
危兰颌首道:“傅掌观说得不错,我之所以修炼真经,确实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没有实力,成不了大事。只不过……”她倏然又淡淡一笑道:“记得之前您也问过我,击石撞山,撞的是不是小孤山,这却错了。”
傅道归道:“错了?你说我错了?好啊,小丫头倒说说我的那句话哪里错了?”
危兰道:“自古以来,文人墨客描写小孤山的诗词文章甚多,晚辈最爱的还是谢叠山的“天地偶然留砥柱,江山有此障狂澜”,与秦少游的“独见一峰青崒嵂,当住中流万折。应是天公,恐他澜倒,特向江心设”。所以这小孤山本是天地之间的中流砥柱,我为何要撞它呢?只是可惜,现如今太多人在小孤山的庇护下,干的事反而让天地千疮百孔。我的愿望,不是毁了小孤山,只是想那些人从小孤山的山顶上走下去而已。”
傅道归听罢摸了摸胡子,沉思过后笑道:“照你这么说,那确实是我的那句话不太对。”
和危兰交谈得越多,他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仅仅有一腔孤勇,想法见识都颇为不凡。
他又喟然道:“但这也困难得很,跟你们想要靠自己破解真经内功的障碍一样困难。不过嘛……既然《六合真经》和本派内功有些相似之处,我倒可以给你们讲讲本派武功的特点。”
此言一出,莫说危兰怔住,连方灵轻亦惊讶万分。
方灵轻道:“您虽是渺宇观现任的掌观,可是就能这样随随便便把你们门派的武功传授给别人吗?”
傅道归道:“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渺宇观如今已经根本就没有什么门规了吗?那我想把功夫传给什么人,谁能管我?再说了,你们也别想得太美,我可没有打算把本派的功夫全部都教给你们,我只给你们讲一点点,或许会对你们有帮助。两个女娃娃都闭嘴——”
他眼看着危兰和方灵轻似要启唇说话,立刻又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客套。你们之前都不是那么客套的人,现在也不许推辞。”
危兰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有沉默。
方灵轻则爽快笑道:“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不推辞。可是我的决定不能代表兰姐姐的决定,您凭什么这么霸道啊,万一我兰姐姐就是不想答应呢?”
傅道归听罢笑了笑,道:“其实我还真有些担心,怕这件事做得对不起本派祖师爷。”
危兰道:“傅掌观担心什么?”
傅道归没有立即回答,视线徐徐移动向窗外。
才升起不久的太阳已渐渐变得炎热。
他望着那璀璨的阳光,道:“你们确实有志气,还有勇气,犹如红日初升。但人生世事却仿佛风刀霜剑,这些志气勇气,在以后一个又一个的挫折磨难打击之下,它们将会荡然无存。你们两个孩子都颇有些武学天赋,所以你们学得越多,成为绝顶高手的那一天也就来得越快。一旦,你们心中的志气勇气消失,再变成你们如今想要对付的那种人,那我还把本派武功教给你们,岂不是十分对不起本派的祖师爷?”
危兰听到最后,神色逐渐凝重,忽道:“傅掌观所说的情况,一定会发生吗?”
傅道归道:“不一定,也有一种极小的可能,是你们的志气勇气会越磨越利;但更大的可能却的确会是我刚才所说的那种情况。”
既如此,自己为什么还愿意把本派武功的特点透露给她们,助她们破解《六合真经》内功的障碍?
傅道归把目光从窗外的阳光中移回来,重新移到了危兰和方灵轻的身上。
他想,或许就是因为,纵然是在少年人的身上,这样的志气与勇气,也是难得一见的。
既然她们都敢去试一试,愿意去试一试。
那自己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此地变得安静,众人都埋头思索了一会儿,忽见方灵轻又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是,别人是很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兰姐姐一定不会的。”
危兰展颜笑了。
她自己刚才还在琢磨傅道归的话,还有些茫然若失,没想到方灵轻却能如此坚定地为自己保证。
她便点了点头,道:“那些挫折磨难,我确实还未遇到,我现在也确实无法肯定我今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然而如今晚辈不敢辜负傅掌观的期望,所以晚辈就一定会记住傅掌观今日所说的话。《诗经》有言:‘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晚辈亦不敢忘。”
言罢,她又偏头望了方灵轻一眼。
除了傅道归的期望,还有方灵轻对她的信任。
她更不想辜负方灵轻对她的信任。
傅道归笑道:“你们倒也别叫我什么傅掌观了。既然你们叫我徒弟都是叫的师兄师姐,那你们不如也叫我一声师伯或者师叔,都随便你们。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今天我先给你们讲讲本派的武功。”
危兰与方灵轻同时粲然一笑,齐齐抱拳道了一声:“多谢傅师伯。”
是以她们没有立刻下山,又用了半天时间,听傅道归给她们讲了一部分渺宇观武功的特点。
的确讲得不多。
然则对于她们而言却是受益匪浅。
待到午后,她们这才终于辞别了傅道归等人,离开梵净山。
山路蜿蜒曲折,许久,两人到达山脚,回首望向云烟缭绕的山顶,骤然间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俯身向山顶一拜,遂又继续并肩往前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秦观《念奴娇·过小孤山》:长江滚滚,东流去,激浪飞珠溅雪。独见一峰青崒嵂,当住中流万折。应是天公,恐他澜倒,特向江心设。屹然今古,舟郎指点争说。
岸边无数青山,萦回紫翠,恐映云千叠。都让洪涛恣汹涌,却把此峰孤绝。薄暮烟扉,高空日焕,谙历阴晴彻。行人过此,为君几度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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