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教授和裴继州是大学室友,不过杨教授回国后重新念了公大,两人的关系颇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一年到头可能连一面也不会见。
“说来也怪,同宿舍几年,每天对话不过吃什么喝什么晚点回来,重复到后来十天半个月也不说一个字。结果毕业后隔几年再见,开始掏心窝子了。”
杨教授名校毕业金光闪闪一海龟,从头开始跟一帮闹腾的小屁孩念公大,其爆炸威力不亚于裴继州今天宣布破产翌日改行卖串串。
易多言想象力挺丰富,胡乱揣度背后有惊天阴谋,然而他都肺快憋炸了,也没胆量打听。毕竟一眼超越四年光阴和照片失真认出他就是那颗黑蛋的,足以恭敬地尊称一声“大佬”,并顶礼膜拜,多嘴什么的千万不要。
崇拜之情溢于言表,易多言三两下把兜掏干净,递上一只柔柔弱弱、毫无攻击力的拳头:“多吃点。”
之前那点瓜子被杨教授玩了一手暗度陈仓,连皮带壳地丢垃圾桶了,结果又来一波。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掌心中的瓜子,身边的易多言洋溢着一脸热情,他勉为其难地填了一颗在嘴里,感觉是在往嘴里填石子,怪折磨人的。
嗑了我的瓜子就是我的朋友,易多言如此天真烂漫地想,专注听杨教授说大学生活。他没有去过国外,更别提留学经历,国外生活已经让他浮想联翩,再加上裴继州,如坠云里雾里。一切皆由想象,一切皆妙不可言。
而杨教授完全不知道他的勉为其难,还为他收获了一名“迷弟”。
安抉那边也勉为其难装大度,一本一眼地跟裴继州谈完公事,重拾深仇大恨,恨不得甩他八条街。然而心上人趁正事凑一起玩,安抉冷眼旁观裴继州轻描淡写,暗道这傻总也是心大,竟然一点也不担心头顶绿帽飘飘。
天台上找到吹冷风不嫌冷的两人,发型微乱。
安抉不耐烦地说:“吃饭去,不冷呐。”
四人分作两辆专车,裴继州的新司机易多言不熟悉,不敢多嘴多舌,怕一不小心暴露崇拜之情,骨气底气都没了。反正他听了一脑袋没来得及消化,瓜子也嗑多了,又咸又渴。
裴继州见他神游天外,不搭理自己,刚才活儿白干了?费心费力也不知给点感谢费?小没良心的,他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个价格,吹一口气,说:“嘘,保密。”
这个价格肯定不能外传的,易多言吃惊地张圆了嘴,不敢相信,浑圆的黑眸里沾上车窗外的灯光,仿佛含着满眼繁星。
“那么多!我的启动资金有了!”易多言扑过去,亲亲密密地搂住他脖颈,“太棒啦。”
裴继州总算没白瞎一场,美人入怀,心尖蘸蜜,就听易多言细若蚊吟地开口:“……谢谢妈妈。”
算了……裴继州莫名其妙为他人做嫁衣,这人还是他远在天国保佑他们的丈母娘。等易多言安静下来,他问:“什么启动资金。”
“工作室啊,计划好了。发布会圆满举办,我就借机炒一波名气,最快明年年后最迟年中就能开了,老穆帮我找地方,不过这会房地产不景气,还没有什么合适的,我想开在文艺园区,但那地方挤爆了啊!”
“路非凡连公关团队都给我请好了,他想买热搜,我没答应。不过我也没跟佛爷提辞职的事,总要走的,希望年前能走成,反正这年头拆伙的多。”
易多言滔滔不绝地把工作室计划暴露了,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笑。
裴继州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发梢里的寒意还在:“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易多言不好意思:“想给你份惊喜。”
一份来自于小小草根独立且我自强大的惊喜,多年的梦想,睡着也会笑醒的喜事,他只想与这人分享。
车开到郊区,半山的竹林遮遮掩掩一家私房菜馆,易多言觉得像大姑娘含羞带臊,选址和设计初衷都挺有意思。
易多言先去洗手间,安抉眼珠子一骨碌,快步跟上去。
安抉不撒尿不好意思解皮带,磨磨蹭蹭等易多言洗手,假装洗手,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刚才……之前,他带你玩什么了?”
关键点在于,有什么好玩的不带他玩?
易多言嗑瓜子吹冷风,心怀一腔正儿八经的崇敬,把杨教授从里到外夸了一通。推开洗手间门时,他已经为杨教授镀了一层钻!
安抉:“……”
回包间时,裴继州正同杨教授谈得火热,见他们回来毫无避讳。易多言听了一耳朵,红了脸,想再借一次尿遁逃之夭夭,被安抉不怀好意地一把推进火坑。
安抉乐呵地说:“怕啥,我姐和我妈都说了,二十五第一胎,二十八第二胎,过来人的话,得好好听认真听!”他在杨教授身边做好后,手指一下下点着原木桌面,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杨教授端着茶盏的手跟着抖了三抖。
易多言被推得跌跌撞撞,一脸“我还是孩子”的纯真无邪,扭过头没脸听,蹭到裴继州身边坐好。
裴继州把盖碗推到他面前:“喝点茶,暖和。”
安抉自觉胜了一场,嘿嘿地笑出声。
易多言喝茶润桑,反应过来,大脑在线:“所以,你生的?”
安抉盯他:“嗯?”
易多言淡淡地说:“又不要你生,操心身材恢复干嘛,你身材走样了?是不是近来不锻炼,多动一动对怀孕的没怀孕的总有好处。”
安抉崩溃,以头抢桌子:“你当我把我的话吃了。”
一顿饭或有小摩擦,吃出了家常。安抉不敢呛易多言之后,倒是聊开了。正好裴继州对代孕的事十分有兴趣,易多言也假装跟安抉友好和蔼地聊天。
安抉还偷偷摸摸说:“一正经起来就不像个人。”
易多言深表怀疑,但表面上还是奉承地点点头。
安抉收获面和心不和的队友一枚。
当裴继州和杨教授终于告别代孕的话题,易多言松了口气,抽空问安抉那块地的计划,全部推倒原地重建?
安抉啧了一声:“那成本太大了,我的计划是全部保留。”筷子搅拌鱼汤,他还瞪了裴继州一眼。
杨教授放下筷子,悠悠哉哉地拆台:“有钉子户故意抬价,是我不准他用特殊手段,你们这一栋拿下来算好说话的了。”
安抉翻白眼,夹了枚干辣椒请杨教授慢慢享用,才说:“我小学是在那附近念的。”
附近只有一座中小学,历史悠久,出过名人。易多言一惊:“我也是!后来转学了!”
“小学弟!”安抉煞有介事地称道,还黏糊糊地隔着满桌菜亲切地握住易多言的手,易多言手中的筷子还夹了块辣子鸡,快要夹不住了。
裴继州咳了一声,杨教授拽着安抉的领子,把他按回去。咚的一声,四人眼睁睁看着辣子鸡掉进浓白的鱼汤里,两三点红彤彤的辣油浮上汤面。易多言大叫惋惜,他还没喝够呢。
安抉忽的乖乖地说:“这不是每天放学都去小卖部买汽水买零食,边吃边喝边走,别墅区一栋一栋地溜达,顺带看看小花园,消磨时间,也防着家里人看见。”
他没说,是俩个小屁孩。
都是久远却美好的童年记忆,易多言小时候长得比其他孩子慢,裴继州几乎能想象,他小小的一只在别墅区里东奔西跑,闹腾妈妈要喝汽水,妈妈拗不过儿子太可爱,只允许喝两口。
各自告别,易多言外套没穿好,对裴继州的第一句话就是:“不代孕,要生你自己生去,别让我知道。”
裴继州举手投降,十分无辜:“我只是对自己不知道的领域感兴趣,仅此而已。”话音将落,还欲盖弥彰地补充,“真的。”
易多言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草莓。”
换来裴继州沉默半晌,车内被易多言盯得温度剧降,他才不情不愿地说:“我喂你吃草莓,一整颗,你呛着了。不过最后医生拍拍背,就咳出来了。”
差点害死儿子的小凶手,几乎可以想象妈妈对他千防万防,然而小继州依旧是继州牌狗皮膏药,缠着小多多不放,连上厕所都要蹲在一旁静静守候,不知是未雨绸缪他尿不准还是扶不稳小小多多。
易多言“哦”了说一声,冥思苦想,老气横秋一叹气:“老了,记不得了。”
那正好,裴继州不想重提糗事,免得好感被谋杀殆尽,提议:“要再去看看吗,别墅?回去的途中会路过。”
其实来时便路过附近,隔了一条路。易多言神飞天外时想过,裴继州无数个日夜里怀念过,思念各不相同,千条万缕终于在此时交织。
还不至于寒冬腊月冻掉脚指,逼近凌晨也够跺手跺脚。下车后,裴继州把围巾让给易多言,拉起一只手熟练地揣进自己兜。
别墅区明明暗暗,不复以往富贵繁华,一派萧条。
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钱丽妍晚归,看着门前两个男人,惊慌失措:“你们来干什么。”
易多言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房子今天卖了,还能住多久不是我说了算,你趁早搬走吧。我跟他们说钥匙丢了,他们会直接找锁匠开锁。”
钱丽妍崩溃地大叫一声,这十几年来的步步算计,其实是拾人牙慧,原以为占据上风,其实全是她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