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平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断腕,让这一行为的价值实现最大化。不久她在自己砍手的地方兴建“义节寺”,寺中修了一座“断腕楼”,并且树起石碑,详细记载此事,歌颂自己的义烈贞节,永传后世!
再说契丹国的太子耶律倍,随着那些与自己交好的宗亲、大臣们一个个人头落地,越来越接近孤家寡人的他,也越来越心惊胆寒。他仍然是太子,但不能继位;他仍然是东丹王,但回不了东丹。先是叔叔们挨着个上了西天,然后又死了耶律迭里,现在连康默记、耶律铎臻都被逼殉葬!如果自己再不知趣,再不主动迎合母亲的话,那母老虎一毒起来,未必不食子!
于是等阿保机的灵柩葬入木叶山,大势已去的耶律倍也正式向母亲和弟弟投降,主动上疏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不但是先皇的爱子,而且不论功勋、德望,皆当世无双。中外之人都将天下的希望寄托在大元帅身上,应该让大元帅继承大统!”
看着大儿子服软,述律平很满意,不过还不够,要让所有的大臣都认输,心服口服地接受自己的安排,那才是真正的彻底的胜利!为了达到这个全胜的目标,述律平决定捡出早已被阿保机扔进掷纸篓的契丹传统,举行一次有全体大臣参加的选举。
这一天,述律平召集群臣、宗室、各部族,让长子耶律倍和次子耶律德光骑着马,立于大帐之前。然后,述律平仿佛很为难似的对众人说:“这两个儿子,我都非常喜爱,让谁继位都觉得亏欠了另一个,所以始终拿不定主意。这样吧,就由你们来决定。你们支持谁当皇帝,就上前抓住谁的马缰绳。最后看谁马前的人多,就由谁来当皇帝。”
听着述律太后那无比真诚的语气,在场众人最近见识了太多老同事们的死亡和逃亡,早已不是傻瓜,都知道这位凶悍嗜杀的大妈,还有一句没直接说出口的话:你们谁要是想去和耶律迭里、耶律铎臻、康默记作伴,就尽管站到耶律倍的马前去!
众人想想,康默记他们现在呆那地方,虽然无疼无苦无烦恼。但是能晚点儿去还是晚点儿去吧。于是众人的选择惊人之一致,都争先恐后地奔到耶律德光的马前,热烈拥戴大元帅为新主!而耶律倍的马前,一个人都没有。在这次全票对零票的选举之后,耶律德光正式继位成为契丹的第二任皇帝。太后述律平在名义归政,但仍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基本上太后指东,皇帝不敢往西。
耶律倍总算被放还东丹国,继续当他的人皇王,但东丹囯已经不是他来时的东丹国。首先迁都了,东丹首府由距契丹皇都两千里外的天福城,搬到了千余里外的东平府,离老妈和弟弟近了。另外,为了保护大哥的安全,贴心的弟弟耶律德光亲自精挑细选了一批武士,充当耶律倍的护卫,挤走人皇王原先那些不够专业的卫兵。这样一来,耶律倍有没有更安全不好说,但述律平与耶律德光的心里,肯定觉得安全多了!
耶律德光继位三年后,在太后述律平的压力下,孝子耶律德光被迫立自己的三弟,老妈最喜欢的小儿子耶律李胡为皇太弟,同时把自己以前的职务“天下兵马大元帅”给了这个弟弟。这样一来,那位朝野公认、能力低下的纨绔子弟也临驾于大哥耶律倍之上!如果将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将接手原本应该属于耶律倍的至尊之位!
处于半软禁状态下的耶律倍感到了极度的愤慨与绝望:让给老二倒也罢了,老三算什么东西?他也配!于是耶律倍决定出走,离开母亲和弟弟给他安排的大牢笼。他找了个借口,要去渤海钓鱼,然后乘身边卫兵不注意,乘船渡海,奔往大海的彼岸。在他临走前,还在海边的一块木牌上留下了一首诗,抒发自己的愤慨: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耶律倍一行渡过渤海海峡,最终在登州上岸,投奔后唐,时间已是天成五年的十一月,李嗣源当皇帝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李存勖。敌国的前皇位继承人来投奔,这对后唐而言,是给了本方一张在与契丹博弈时,可以打出去的王牌,当然是件大好事。
李嗣源大喜,以天子仪卫迎接耶律倍来洛阳,并赐名“东丹慕华”,授职怀化节度使。后来又赐他姓“李”,改名李赞华,改任虔州节度使。不过也就如此,这张大牌就是一直没用。
契丹国内部,持续时间很长的权力斗争,终以耶律倍一派的全败而告一段落。也正因为这原因,契丹国自兴起以来那咄咄逼人的扩张速度,在这几年略有减缓。不过,除了劝说卢文进反正之外,李嗣源并没有抓住这几年的时间,或是南征,或是北伐,象前任一样快速扩大后唐的疆域,为天下重归一统做出努力。甚至连契丹军队反攻平州,他都没有派兵去救援。
对于李嗣源这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马上天子来说,对外如此温柔爱和平,当然不是因为怯战。毕竟李存勖轻松灭掉前蜀,接着自己也亡国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何况李嗣源自身皇权的合法性还要远远弱于李存勖,对国内的统治能力,大大低于大乱开始前的李存勖。李嗣源对外不是不愿强硬,确实是不能也不敢强硬,国内的局势不可能给他有前任一样多的犯错机会。
李嗣源是天下大乱的受益者,但亲身经历其间的他,深知其中生死一线,最后的成功是有多么侥幸。他不能指望自己会一直侥幸下去,如果不能尽快让天下恢复安定,那混乱的局势,同样极有可能将他那远比李存勖更为脆弱的权力根基顷刻摧毁!
于是,李嗣源的治囯,与之前的李存勖相比,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李存勖的政策是积极扩张,追求扩大版图,一统天下,同时让皇权无限膨胀。而李嗣源的政策是内敛的、收缩性的,尽可能维持原状,与民休息。同时警惕自己的权利欲,向藩镇势力做出有限退让,缓和与他们的矛盾,一切以稳定为要务。
然而,天下之势不如李嗣源所愿,一直有各种各样的搅局者前赴后继,挑战着他所希望的安定。雄踞成都的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就是一个让李嗣源感到很不安的潜在威胁。
孟知祥是李克用的侄女婿,李存勖的堂妹夫,与上任天子关系密切,且素有贤名,知人善任。另有传言说,李存勖失踪的几个儿子,很有可能就是逃到孟知祥那里去了。光是这些情况,已经让人很不安了,更要命的是,除了个人能力外,孟知祥同时掌握了非常雄厚的实力,有钱有粮有军队。在平灭康延孝之乱时,孟知祥就已拥有骑兵三千,步兵二万四千,军力不弱。
得知李存勖身死的消息之后,孟知祥马上占领了前蜀的武库,得到武器盔甲二十万套,然后放开手脚大扩军。他增设左右冲山等步军三十营,编制兵力二万六千,沿长江增设左右飞棹等水军六营,编制兵力六千。他提拔李仁罕、赵廷隐、张知业等人为大将,分别统领。至此,西川镇步、骑、水三军齐全,拥兵共计五万六千之众,已很接近当初伐蜀的总兵力。
当初,为解决中原大灾而使李存勖面临的困难,李继岌和郭崇韬除了刮前蜀国库外,还向蜀中富民摊派,强令他们捐资助饷,得到了大量的金银、绢帛,总计折钱约五百万贯。这笔钱除了部份犒赏军队,部分输送中原外,还剩下两百万贯留在成都,成了支撑孟知祥扩军的小金库。任圜曾一度接替被杀的郭崇韬掌管蜀中事务,深知内情,回到洛阳,就将这个情况告知了李嗣源。
李嗣源一想,要强削西川已经扩充的兵力,容易撕破脸,不如来个釡底抽薪,拿走孟知祥的钱袋。孟知祥没了钱,自然就没法维持这么多的兵力。于是,李嗣源任命太仆卿赵季良为三川都制置转运使,负责将蜀中多余的钱物转运中原。其中第一个重要事情,就是孟知祥手中的那两百万贯。
赵季良,就是当初反问李存勖“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平定河南?”的魏博总录,长期从事税收工作,是个很有见识,很有能力的财政官员。碰巧的是,赵季良与孟知祥也有交情,是老相识,由他负责办这件事,可能阻力会小一点。
没想到事关钱财,老朋友的面子也不管用。赵季良带着李嗣源的诏书来到了成都,孟知祥闻知大怒,说道:“前蜀的库府,是以前王家人留下的,可以运往中原。但是西川百姓缴纳的税赋,是要用来养活十万镇兵的,一文钱也别想拿走!”
当然,老朋友的面子在拿人钱财以外的方面,还是很有用的。孟知祥直接劝赵季良留下来帮自己,别回去了。赵季良竟然一口同意,于是孟知祥保荐赵季良为西川节度副使,当自己的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