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转眼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荒郊野岭中,一条长着草的小道上,走来了两个人。
身着青衣的俊秀少年人坐在毛驴上,身侧跟着一个青年,约莫着是主仆的关系。
那少年就是季子禾,青年则是扮作黄九郎的骨头。不知不觉间,季子禾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了。西北的战事未停,科举依旧未开,因着家中年迈的老爷子,他依旧留在白河镇蹉跎岁月。
这次离家,是因为要去参加一个丧事。他的一个住在红河镇的远亲死了,这个远亲原本是个秀才,因着西北战事,他就弃文从武了。结果死在了战场上,连尸体都没有运回来,直接就葬在了西北。
家里人得了信儿,十分的伤心,就算没有尸体,也要为他立个衣冠冢。这位烈士上有老父亲老母亲,下有妻子和四个儿女,幸好家中小有资产,不至于让妻儿受苦。
然后,他们就找人给季子禾的爷爷送了个信,希望请季子禾这位举人能够亲自操刀为死者写祭文和墓志铭。
其实自从季子禾成了举人之后,周围很多的红白喜事都喜欢找他主持,虽说都会提供报酬什么的,可季子禾也看不上了那点小钱了。
成了举人之后,国家就会给补贴,只这补贴就足够他爷俩衣食无忧。再加上他手下的田产都不用交税,所以有很多人都来“投现”,就是把他们的地挂靠到他的名下,然后每年都会给他交税,当然这个税远远低于国家税收的。即便如此,单靠这些挂靠的地,季子禾就能保证他爷俩过上富裕的小康生活。
所以现在的季子禾,也算是个小有资产的人了。除非是熟人,或是真土豪客户,他一般都会拒绝这种累人的工作。
但是这次不同,这位没见过也没听过的远亲可是死在战场上的,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而且他还是个读书人。单单这种勇气,这种大义,就值得让人钦佩。
所以季子禾当即就答应了为他写祭文,并表示自己可以去为他主持葬礼。季子禾这样提议,那边当然不会拒绝,约定好日子,就等着季子禾上门了。
季子禾还从来没有去过红河镇呢,他爷爷还有些担心,不想让他去。那个远亲是真的远,八百年都没联系也没见过面的亲戚,干嘛非要去帮忙。
爷爷是不能够理解季子禾那点热血青年的小九九了,因为家庭原因,这辈子季子禾是没办法上战场了,对于那些弃文从武的军人,他打心底觉得尊敬。
大楚国并非读书人的天下,虽然国家对读书人优待很大,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可不止文臣,甚至武将比文臣晋升的更快。毕竟,只要有仗打,他们就能一直升官,而文官却要一点点熬资历。甚至有些文臣当着当着就成武将了也说不定,毕竟这年头,可不兴培养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不过,对于大部分需要服兵役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成为士兵并不是什么好事。上了战场就是送死当炮灰,若是侥幸能活下来,要么继续当兵,要么回老家种地。选择回老家种地的人显然更多,相比建功立业,他们这些死里逃生的普通老百姓更想本本分分的活着,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不过季子禾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黄九郎说他去过红河镇,可以带路,这才让季老汉没再反对。
可谁知道,黄九郎这只不靠谱的狐狸,临出发前突然向季子禾告假,说他娘又给他生了窝弟弟妹妹,让他回去认认人。
遇到这种事情,季子禾也不能不让人回家啊,可没有黄九郎,季老汉也不会让他出门啊。于是,骨头就变成了黄九郎的模样,在季老汉欲言又止的脸色中,一人一鬼就出发了。
靠着黄九郎画的那张简易的地图,季子禾他们走了一天也没看见红河镇的影子。如今走到这荒郊野岭,连个村落都没有,他们想找人问路都找不到。
很快,天就黑了,就在季子禾思考着他们要不要就地安营扎寨的时候,骨头拍了拍他的胳膊。
“怎么了?”季子禾问道。
“看那边。”
顺着骨头指着的方向,季子禾看到远处有灯火,心中大喜,“那里是村子吗?”
“不知道,离的太远了。”骨头说道。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季子禾说道,他可不想睡在荒郊野岭,谁知道夜里会不会有狼什么的出没。就算有骨头保护他,没有生命危险却会担惊受怕啊。
“嗯。”骨头表示没意见。
“那个,骨头,你这样会吓到人的,咱们暂时当个人行吗?”季子禾忍不住开口道,骨头的脚其实压根就没有踩在地上,而且行走时腿都没迈一下,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做人真麻烦,飘着多舒服……。”骨头满脸的不情愿。
“可你现在是我的书童小九啊!”季子禾提醒了这位演员,小九是不会飘的。
“好的呢,主人。”骨头立马进入状态,捏着嗓子翘着兰花指,还妖娆的用黄九郎的脸朝着季子禾抛了个媚眼。
果不其然,季子禾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起一身。小九才没有这么娘呢,这纯粹就是骨头在恶心他。
骨头见他的反应,恶劣的哈哈大笑,终于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了起来,脚踏实地,屈尊降贵迈开了自己的大长腿。
没走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驼背的老大爷,拄着拐杖匆匆走过来。若是在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可看看这天色,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季子禾脑海中立马联想到了村里老人喜欢讲的鬼故事,忙歪了歪身子,朝着骨头问道,“骨头,那老翁是人吗?”
骨头摇了摇头,“是只妖怪。”
季子禾了然,心下便道,这妖怪说不定就是来迷惑自己的,他的话定不能信半分。
待老汉走近,季子禾他们就靠路边给他让路。谁知那老汉却停了下来,笑着问道,“这位小公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路上啊?”
“我们要去红河镇,谁知走了一天还没走到,许是迷了路。见前面有灯光,便想去那里投宿,待明日天亮之后找人问路再走。”季子禾说道。
“哎呀,小公子,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千万不要去。幸好你遇到了我,快跟我走吧,我家就在附近,可以让你借宿一晚。”章老汉说道。
可惜,无论他说什么,季子禾已经打定主意不肯信了。一个妖怪大半夜邀你回家做客,谁敢去,说不定去了就是给人家改善伙食,加道菜。
“不了,不了,天色这么晚了,老人家您就快些回家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季子禾说道。
章老汉急了,“小公子,那里真的不能去啊,不是什么好地方。”
“老人家不用担心,快些回家吧,我们先走了。”
不顾章老汉的挽留,季子禾他们走了,将章老汉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最后变成了一只獐子,跳进草丛里没了影子。
“话本里不都说妖怪喜欢变美女迷惑人吗,怎么改变老翁了?”季子禾坐在驴子上吐槽道。
“说不定妖怪也看话本呢,都变美女不就穿帮了嘛。”骨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季子禾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若不是你看出来他的原身,说不定我也会被迷惑。”
毕竟那老人家长的真的很接地气,哪里有半点妖怪的样子啊!
“别跟我说好话,我还不知道你嘛。有我在,就算跟他回家你也不会出事。你不就是怕我把那群妖怪都吃了吗,哼。”就算没有骨头,以季子禾的警惕心,也不会随随便便跟个可疑人物回家。
“也不能这么说,妖怪也不一定都是坏的,说不定他也没有说谎,只是好心提醒我,邀我回家做客而已。你看,刚刚我拒绝了他,他不也是没有做什么吗?”
“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你这个负心汉,跟着你我都没吃过一顿饱饭,我真是太可怜了。”骨头用着黄九郎这张脸,仿佛戏精附体,分分钟变脸没有半点压力。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块手帕,抹着脸上根本就没有的眼泪。
“哥,我错了,你能别再折磨我了吗?”季子禾简直快要崩溃了,他都快无法直视黄九郎那张脸了。若是将这番动作放在骨头原本的脸上……咦~,那更辣眼睛。
“我也不是不让你吃妖怪,只是你能不能只吃坏妖怪?”
“那你们人过年杀猪的时候,怎么不问问猪,它是好猪还是好猪呢?”骨头问道。
季子禾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既然成了妖怪,就会思考、有了感情、对待事情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与你我并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在你的眼里,他们是食物,这是天性使然。可是,我是个人,骨头,我做不到把他们看成食物啊。”
骨头动作一顿,把手帕一扔,也不装哭了,别过脸佯怒道,“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就知道仗着我的宠爱为所欲为。”
“骨头,你最好了。”季子禾顺毛。
骨头没有说话,只是耳朵有些发烫。天色那么暗,谁也看不出来,所以它就放肆的红着。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这里没有村落,只有一个禅院。原来,他们看到的灯火就是从寺里传出来的。
季子禾他们上前拍门,很快,寺院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束发盘髻,身着青兰色道袍的男人走了出来。
季子禾:???
这里不是佛寺吗,怎么开门的却是一个道士?
作者有话要说: 章老汉出自《花姑子》篇
佛寺道士出自《豢蛇》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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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九郎:骨头大爷,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