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着请帖的地点是湖,季子禾以为他们是在湖边或者画舫里开宴会呢,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压根就是那么回事。这湖里黑漆漆,可见不到什么大点的游船画舫。
季子禾坐在船上,有些懵,宴会不都是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吗?为什么丁家的这个宴会就不跟别人一样,怎么开到水里来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难不成是要他们大半夜喂鱼不成。
小小的游船驶向了湖心,一点点远离岸上的喧嚣,周围也不见莲灯,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船桨波动湖水的声音。
季子禾不禁心里有点发慌,瞧着船尾的船工离得挺远,应该听不到自己说话,便问向了骨头,“骨头,这是什么情况?”
骨头抱着胳膊,看着漆黑的湖面,笑道,“有意思,丁再昌还挺会玩啊,等着吧,一会儿有好玩的东西可以看。”
骨头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季子禾把心放在肚子里,静静等待着。
船上的吃食也很精致,大概是怕天气太凉,影响食欲,所以装食物的容器都是特制的铜器,有些可以放炭火的空膛。单就知道装食物的容器就花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可见丁家对这次的宴会那真的是诚意实足。
游船终于停了下来,四周都是点点的灯火,应该有很多船,只可以船上都是一般的灯笼,不大亮,看不出来什么。
季子禾脑中灵光一现,怪不得云萝公主一个女眷会来参加宴会,这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谁啊。就是不知道那些个花费千金求得一个请帖的人会不会失望,来到这里别说公主,可能就连公主坐的哪条船都不知道。
当然了,应该也不会有人因为看不见公主便去找丁再昌退钱吧。毕竟他卖请帖时,也没胆子去打着公主的名号捞金,只说是宴会上请了许多大家名士。至于公主,那都是坊间的传言,要说有公主来,那确实是有,可谁也没有打包票说一定就能见到啊。公主可是万金之躯,又不是那青楼里的花魁,岂是一群凡夫俗子花了千金就能见上一面的,难道都没长脑子吗?不得不说,这奸商真的是很奸诈,上当的人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过了一会儿,季子禾坐的的游船旁边又来了几条船,挨得还挺近。季子禾正在研究桌上小火炉上烧着的那壶看起来很贵的久,就听见旁边有人叫。
“恭谨哥哥。”
季子禾一抬头,就看见旁边那条游船上站着个人正在向自己招手,仔细一看,原来是安大业。
“你也来了。”季子禾笑道,能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碰见一熟人,也是件幸事。
安大业催着船工把船靠到了过去,等两条船靠在了一起,安大业就走到了季子禾的船上。船家也不责怪他乱跑,只是动手将两条船用铁锁固定在了一起。
“哥哥,你可知这宴会是何门道啊,我竟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安大业坐在季子禾对面,疑惑道。
“我也不知。”季子禾诚实道。在今晚之前,这片湖及湖边的集市都是封锁状态,根本不让人进,谁也不知道白天究竟是何种模样。
“连恭谨哥哥都不知,看来再昌哥哥口风真的很严实。”安大业有些遗憾道,“我听说,丁家每年元宵节都会在京州举办一场灯宴,每年的地点都不一样,只有京州名士权贵才会收到请帖,其他人想要去,就只能花钱买请帖。请帖的价钱很高,就那样还一帖难求。”
“哦,这灯会就如此受欢迎吗?”季子禾摸了摸下巴,这什么灯会连个灯都没见到,周围黑糊糊的,自己为何要坐在这里吹冷风啊,完全可以把这张薄薄的纸换成千金嘛,让想来参加的人来嘛。
想归想,季子禾当然不可能把请帖卖掉了,毕竟是丁再昌的一番好意。人家把这么贵重的请帖送给了自己,自己也不好不给面子,若真的卖了,以后朋友还怎么做。不就是天冷了点嘛,自己穿的厚。
“我听说,去年的灯会是在城外的落华山上办的。夜晚的灯火,把整座山都照的像白日一般,映着满山的红梅,美不胜收。盏盏孔明灯高飞,有仙人在灯火中吟唱着仙乐,绯红的花瓣从空中飘飘而下,犹如仙境一般。”安大业兴奋道。
季子禾淡定的捏住炉上的酒壶的手柄,将它拿了起来,倒了两杯酒,再把酒壶放回了小火炉上,端起其中一杯酒递给了安大业,“天寒,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多谢哥哥。”安大业接过酒,喝了一口,惊讶道,“这酒,竟然是柳叶山庄的婆娑风缠绕指柔!”
季子禾一脸懵逼,啥玩意?“这是酒名?”
安大业目光灼灼的看着手里的酒杯,“对,这可是江湖上十大名酒之五的婆娑风缠绕指柔!这酒出自江湖上有名的柳叶山庄,相传是柳叶剑仙所创,醉影婆娑,滋味绵柔,犹如风缠饶指。饮一口便像是坠入了温柔乡,难以自拔。”
季子禾盯着手里的酒,呡了一口,嗯,味道挺好喝的,就是有点淡,应该不上头。
好吧,季子禾压根就不是个会品酒的,也没酒瘾。他喝的最贵的酒,大概也就是酒楼里卖的女儿红,而且还是跟人吃饭的时候喝的。季子禾虽然会喝酒,但他也就能分出个酒烈还是不烈,其他的让他说,他还真说不上来。
让他品酒,估计就和牛嚼牡丹一个道理,纯属浪费。
“这酒我长这么大就喝过一次,还是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某位叔伯家作客,父亲把人家压箱底的好酒给讹出来,我才有幸尝了几口,从那以后便再忘不掉了。没想到丁哥哥居然能弄来婆娑风缠绕指柔,难不成他家的生意都做到江湖上了吗?”
“这酒很珍贵吗?”
“要说珍贵,估计没有办法用钱来衡量,因为这酒根本就不在市面上售卖。毕竟柳叶山庄是个江湖势力,他们的生意靠的可不是买酒。而且据说婆娑风缠绕指柔的酿造材料十分的珍贵,且工序复杂,根本没法量产,所以市面上根本就见不到。”
季子禾赶紧喝口酒压压惊,并且拒绝去想自己这一口又败掉了多少钱。
“其实这酒,能得第五,靠的也不是它本身。”安大业说道。
“那靠什么?”
“是先帝爷。”
“这又是何缘故?”柳叶山庄不是个江湖势力吗,怎么又和先帝扯上关系了?
安大业喝完了杯里的酒,又赶紧倒了一杯,满脸陶醉,“朝堂与江湖看似遥远,实则不然,其实其中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先帝当年还未继位时,曾被封为河北王,柳叶山庄就在他的封地境内。先帝举兵平叛前,在柳叶山庄饮了三坛美酒,便骑上了战马杀回了京州。等到平叛结束,登上大宝之后,先帝特意回到了柳叶山庄。一口酒未喝,便醉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亲赐了婆娑风缠绕指柔的酒名。从此婆娑风缠绕指柔名声大噪,排名一路高升,由原本的默默无闻,硬是爬到了第三的位置。”
“原来竟还有这等缘故。”季子禾点了点头,看来这酒看起来软绵绵,实际上后劲很足啊,“唉,慢点,给我留一口啊!”
原本这酒具就是走精致路线的,一点都不大,倒个几杯就没了。可恨的是,安大业这个小酒鬼,就跟几百年没见过酒一样,把他的酒都给喝光了。这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酒,他才喝了那么一杯啊。
“那底下不还有嘛,小九,帮忙打一壶呗。”安大业指着船上的大酒坛子说道。
季子禾瞪着安大业,喝他的酒,还指使他的书童,真是一点都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黄九郎闻言,接过酒壶,又从酒坛里打了一壶酒。
结果等酒温好,安大业赶紧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脸瞬间垮了下去,“是花雕,不是婆娑风缠绕指柔了。”
季子禾恍然大悟,他就说,那么稀有的酒,总不能让宴会上所有人都敞开肚皮喝,原来只是让尝尝味道啊。
“丁哥哥真是抠门,一条船上就放这么一小壶的婆娑风缠绕指柔,刚把人酒瘾给勾出来了就没酒了,实在是可恨!”安大业气愤道。
“谁说没有了,你那条船上不还有一壶吗?”季子禾幽幽道。
“对啊,我差点忘了,我船上的酒还没动呢。我这就去取来,与哥哥共饮。”安大业把酒杯放下,兴冲冲的往自己船上跳了过去。
安大业直奔矮桌,结果桌上别说酒了,就连装酒的酒壶都不见了,顿时气的跳脚,“啊,我的酒呢,哪个王八蛋偷了我的酒!”
骨头慢悠悠的飘到季子禾的身后,一副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真是无辜至极。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鼓声,一声一声,听起来悠远而又神秘。
湖心驶来一艘游船,船上灯火通明,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船头站着一位身着狐裘的俊美少年郎,风度翩翩,朝着面前盛放点点灯火的游船行了一礼,高声道,“让大家久等了,在下丁再昌,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们丁家举办的赏灯宴会,我丁某人在此感激不尽。”
“少东家,既是赏灯宴,那灯在哪?”
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句。或许因着灯火灰暗,找不见人的缘故,让这些原本矜持的客人不禁放开了些。
“自然不会让诸位失望的,请诸位稍等片刻,灯马上就好。”丁再昌抬起双手,拍了一下,“开宴。”
随着丁再昌的声音落下,鼓声突然变得急促高昂起来,声音震天,就连远处湖岸上的百姓都能听到。
紧接着他的身后,火光冲天,湖面仿佛一下由黑夜变作了白昼。湖上的游船皆拉开了面纱,露出了身影,一条条船只表示宴会的席位,规律的排列着。
季子禾端着酒杯呆坐着,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湖心。这么奇特的出场方式,还真的是镇住了所有人。
丁再昌满意的看着宾客们的反应,船工拨动船桨,带着主人家无声的退场。
适应了最初的火光之后,季子禾看了出来,原来湖心之中,是一个巨大的河灯。下方的搭建的园盘,大约是菏叶,叶边燃着明火。而在莲叶之上,是一朵巨大的莲花,没一片花瓣都是由无数盏花灯制成,而众星拱月的莲台,高高耸起,同样透亮。
伴随着高昂的鼓点声,莲台上有一舞者翩翩起舞。灯火辉煌,如梦似幻。舞者身着一身白衣,仙气飘飘,随着鼓声跳跃旋转,翻飞的裙摆如同飞翔的蝶翼,让她看起来犹如月宫中的嫦娥仙子,美的惊心动魄。
季子禾看的有些痴了,虽然因为离得太远,瞧得有些不大真切,可就是这种朦胧之美,才越发引人注目。所有人都在心里脑补出了他们所认为的仙子的模样,眼中也就更加的狂热了。
“丁哥哥不会真的请了嫦娥仙子下凡吧!”安大业站在船头,看着正在起舞的舞者喃喃道。
在所有人都沉迷美景之时,突然,鼓声骤停,紧接着菏叶四周飞起耀眼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朵朵美丽的烟花。
岸上的人,虽然看不清莲台上的舞者,却能看清那水面上巨大的莲灯,以及那飞升到空中的烟花。不禁驻足而视,为了新一年的生活祈愿。
“呀,仙子不见了。”
“嫦娥仙子飞天了!”
……
不少人都从船里走了出来,看着那空荡荡的莲台,惊讶的议论着。这盏莲灯巨大,大的衬得周围的船只都像小蚂蚁。那高台怎么说也有十来米高,只烟花飞起的一瞬间,莲台上厕人就突然没了,不是飞天了,难不成是跳下来摔死不成?这莲叶可是实打实的木头搭建的,跳下来摔不死才怪!
所有人都拒绝去选那个摔死的选项,宁愿相信那舞者是跟着烟花一起上天了,毕竟那样的结局才是真的圆满嘛。
这个时候,几艘巨大的画舫缓缓驶来,丝竹管弦之声悦耳动听,船上还有歌舞伎,装扮着湖面。
看完了舞蹈,灯也赏完了,意境也有了,酒过三巡,就该尬吹,啊不,是该写诗了。毕竟请了那么多名士,不让他们写写诗哪里成啊,丁再昌还打算挑出一些,装订成本灯宴诗集放在自家书坊中售卖呢。毕竟名声在哪里,肯定不愁销量。
在这种宴会上写的诗,是不需要付给作者钱的。咳,名士嘛,都是清高之人,哪能要这种阿堵之物呢,传出去多不像话。对于名士来说,最重要的是名,而非钱,当然了,有名了钱财什么的还会少吗?这些诗作者与主办方也就是个互利互惠的关系,一方要名,一方要钱,合作愉快。
平日里千金难求的诗作,在文会上层次不穷,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无论丁家办文会的目的是什么,可这文会的规模和影响是实实在在的,谁人不想在这种大文会上艳压群芳,扬名立万呐。
仆从驾着小船,一条船一条船的接着诗文,然后送到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士手中,由他们裁决谁人的诗作为魁首,哪些诗作又可以入文集。
入选的诗词会被统一抄录下来,除了入文集,而且还要当场送上画舫,由画舫上的名女支吟唱出来,供客人们点评欣赏。
当然啦,若是有兴趣,还可以召来湖上往来的小船上的侍者,让他们请画舫上的歌伎乐伎到自己的小船上来弹曲,唱唱自己的诗。
还有有相识的人,几条游船连在了一起,互相点评文章,评判高下,在这湖面之上,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今日实在是有太多的人被这瞬间燃起的巨大莲灯,还有那不知去往何处的舞者给镇住了,几乎所有的诗作都没离开这景色。想要在这其中脱颖而出,这就更加考验诗人的实力了。
季子禾与安大业他们也交了一篇诗给小船上的侍者带走,结果还真选上了,虽然没上前三,但也被歌伎给谱曲弹唱了出来。季子禾听了一下,还觉得挺好听,心想不亏是丁再昌请来的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
这湖上唯一安静的地方,怕就是那一个绘着彩绘的豪华游船了。其他游船都是一般大小,就它不一样,想想看,它是谁的船还会有什么疑问吗?这宴会来的客人中,地位最高的也就只有云萝公主一人,除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个人选。
别看一大堆人是冲着公主来的,一个个打扮的跟开屏的孔雀一样,可真让他们凑到公主面前搭讪的话,他们还真不敢。那样凑过去,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过去。而且公主那船上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若是被扔出去怎么办,他们还想要点脸。
不能凑到过去,只能尽力展示着自己的才华,期待着公主听到他们的诗后欣赏有加,对他们另眼相看。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公主殿下没有对任何一首诗表现出兴趣来。
在公主的游船边,也是有船的。宴会开始的时候,为了可以让宾客震撼度最高,那这个观景的位置就尤为重要。不过这个最佳地段肯定不可能太大,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湖上的船只排列还是比较紧促的。
当然啦,位置能靠近公主的船,那船的主人身份肯定不可能太低,就比如曹国公世子,卫璋。
虽然云萝公主的名字和自己的爱人相似,可卫璋对这位云萝公主并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娶公主什么的跟他可没半点关系。这事不仅他的家族不可能同意,而且他自己也没那个想法,谁让他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说实在话,卫璋还真的有点同情云萝公主未来的驸马。虽然公主的地位尊贵,可不代表公主的丈夫地位也能尊贵。在皇室面前,所谓驸马,也不过是公主的一个奴才罢了。
能许配给公主的男人,定然不会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二傻子,公主是何等身份,想做她的丈夫那当然得是天之骄子。然而这位天之骄子这辈子的巅峰,也就只能止步于娶了公主这件事情上了,从此便与政治无缘,过着混吃等死的生活。公主可以花心,可驸马却不能,无论喜不喜欢公主,都只能全心全意的对这一个女人好,否则的话,不光倒霉的是自己,而且还要连累全家,真的不是一般的凄惨。
卫璋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情,直到宴会开始,莲灯忽现,仙人献舞的时候。那时候,所有人都被莲灯吸引,就连那游船中的公主,都忍不住走出了船舱,在外边站了一小会儿。
卫璋喝着小酒,无意间朝着公主看了过去,然后就石化了。公主的脸,哪是轻易让人能看见的。她的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脸,可这身形,却是令卫璋十分的熟悉,化成灰都认识的那种。
卫璋本来安慰自己,世界上又不会没有身形相近之人,肯定不会是她。可再看,公主抬手拨了拨头上的发,缠在手腕上的暖玉露了出来,被打量她的卫璋给看了个正着。
卫璋没法骗自己了,那暖玉他带了十几年,乃是他母亲小时候从感业寺里给他开过光的,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卫璋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再好看的花灯他也没心思看了,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拜见几位名士的,他也懒得动了,一直埋头喝着闷酒。
既然是元宵赏灯宴会,那就自然不可能是纯诗会了,有灯自然不可能少了灯谜。丁再昌的算盘打的挺好,一本诗集,一本灯谜,咳,小赚,小赚而已。
斗完了诗,再来斗斗灯谜,同样是宾客将自己想出的谜面和答案交给侍者,侍者们送到一处统一归纳。灯谜就没有诗作审核严谨了,言之有理即可抄录。
侍者在小船上挂着许多形态各异的花灯,每盏灯笼下都有一个灯谜。侍者驾着小船在游船中穿梭,谁要是解开一个灯谜,那灯谜上的花灯就是谁的。这也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嘛,猜对的灯谜越多,自己船上的花灯就越多,看起来也就越亮,想不起眼都难。
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季子禾也得了不少的花灯。有的人走的时候,压根就没带着灯,或者只拿着一两盏,像季子禾这般一下子全拿走的人很少。
因为天气冷,宴会结束的时间还是比较早的。季子禾和黄九郎一起,一人一手抓着三四盏灯,走在路上回头率特别高,路上的小孩看到了,眼睛都不舍得挪开,简直都要馋哭了。
“你幼稚不幼稚啊。”骨头瞧着季子禾那嘚瑟样,忍不住说道。
“不幼稚,这可都是我的战利品。”季子禾嘚瑟道。
“啧。”
季子禾提着灯伴随着小孩们羡慕的目光,一路走到了宁采臣家。宁采臣带着蒙儿去外边赏灯了,家里只有嫂子一个人。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今晚外边人太多,很不安全,所以就没有出门。
季子禾将自己提的花灯大部分都送给了嫂子,又在那里吃了碗汤圆,这才提着两盏花灯往家走。
“小禾子,你怎么多拿了一盏灯?”骨头问道。
“没多拿啊,一人一盏嘛,这盏是送给你的。”季子禾举起手里那个长得像一个小肥猪的花灯笑着说道。
“这是给我的?”
“是呀,小猪的是你的,小龙的是我的,小九的是只狐狸灯,他自己能提着,你就只能我帮你提着了。”
骨头觉得心里暖暖的,小禾子没有忘记自己,开心。
“可为什么我的是头那么肥的猪,明明小龙更好看。”礼物归礼物,骨头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因为它看起来很像你啊!”季子禾故意道。
“我哪里有那么胖了。”骨头臭着张脸,突然化作实体,将小猪灯从季子禾手里夺了过来。
“等等,你怎么抢啊!”季子禾伸手想要抢回来。
骨头赶紧把灯收了起来,重新化作了鬼身,凶巴巴道,“送我的就是我的了,怎么了,想反悔吗,没门!”
“不是,我逗你玩的,这条小龙灯才是给你的,那小胖猪是我的。”
骨头脸色好了些,瞅着季子禾手里的小龙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别扭道,“那肥猪那么丑,算了,我勉强收下好了,这漂亮的小龙灯就让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可我更喜欢小猪啊,胖胖的,多可爱。”
骨头又炸毛了,“小龙哪里不好了,你什么眼光,不许换,那猪是我的,小龙才是你的。”
季子禾:“……”
行吧,不换就不换,你开心就好。
四匹骏马拉的香车朝着皇宫驶去,走到走着,前方一辆马车横在了路上中央,拦住了他们的去了。
“什么人,竟敢拦公主的马车!”云萝公主的侍卫大声呵斥着。
马车中走下来一个男人,朝着马车作揖道,“曹国公世子卫璋,求见公主殿下。”
马车中的女子手中把玩着一块暖玉,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改道,请曹国公世子过锦江楼一叙。”
锦江楼在京州,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当然啦,虽然叫酒楼,可它却不仅仅只是个楼,它所辖的范围还有许多的小院子,这是位高级客户提供的。这些小院子相互独立,保密措施强,非常适合做些秘密的事情。
公主与世子私下接触,自然不好正大光明,毕竟一个男未婚女未嫁,传出去会让人说闲话的。
护卫,仆人都在院子里等候,云萝公主带着一路沉默的卫璋走进了房间里,房门一关,卫璋就拉过云萝的胳膊,将她抵在墙上,胳膊撑在她的身侧,来了一个标准的单手壁咚。
“为什么不告诉我,耍我很好玩吗?”卫璋的眼中充斥着红色的血丝,看着自己的恋人,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骗子!”
闻着卫璋衣袍上的酒气,云萝皱了皱眉头,“你醉了。”
“那又如何,若不是醉了,我现在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问你这些问题,而应该是直接断绝和你的关系,以后见面都只当做一个陌生人,你说对吗?”
“那样也好。”
“什么?”
“你怪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的身份,可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只会对我敬而远之。身份又不是我想要选的,我生来就是公主,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云萝眼中泛起了泪光,卫璋像是一下子被刺痛了眼睛,不禁退后了一步。
“那你也不该瞒着我。”
“你以为我想瞒着你吗,若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就像你说的那般,只会永远将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我承认我的自私,可你卫若谷难道就不自私吗,为了你的家族,为了你的事业,你连你心爱的女人都不敢娶,你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酒精的作用下,让卫璋的脑袋变得迟钝,突然有些难以理解云萝说出来的那些话。平日里巧舌如簧的那张嘴,如今竟是被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凄惨。
身份仿佛突然被调转了过来,先前强势的一方被逼的不断后退,先前弱势的一方却抓住机会,不断进攻,逼得对方节节败退。
“你和我是同样的人,我们最了解彼此,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不好,你不该瞒着我。”卫璋喝的酒后劲上来了,把他的脸变得红红的,平日里多么严肃的一朵高岭之花,此刻却呆萌的可爱。
“有什么不好,我让你做状元好不好,到时你就是我的驸马,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卫璋摇着头,“不好,我不要做驸马。”
突然,他后腿撞到了东西,让他一个不小心往后坐了下去。他晕乎乎的摸着手下柔软的床铺,奇怪了,这里怎么还会有床。
“为什么不做驸马,你不喜欢我吗?”云萝俯下身子,看着他问道。
“喜欢。”
云萝笑了起来,一下子将他推倒在了床上,欺身上去,“那,你再不清醒,我就要生米煮成熟饭了。等你成了我的人,就算你不想做驸马也得做,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啥,生米煮成熟饭!卫璋脑袋突然被吓的清醒了过来,看着两人的姿势,脸色瞬间变化,一把将云萝推开,慌慌张张的就跑了出去。
世子如此慌张,把侍卫宫人们吓了一跳,生怕公主出了什么事情,赶紧涌入了屋里,看到公主无事才放下了心。
“殿下。”太监轻声呼唤道,然而云萝公主却充耳不闻。
她仰躺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大笑了起来,“哈哈,呆子,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明明是在笑,可是这眼泪,却怎么都拦不住。化作条条细流,不断地从胳膊遮挡着的地方流出,没入身下的床铺之中。
元宵节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而丁家的那场灯火依旧是京州最为热门的话题。街头巷尾的老百姓对什么诗不感兴趣,他们讨论的是公主,是来了那些名士,是某某喝醉掉进了湖里被狼狈捞出来,是谁拔了头筹。当然,还有绚丽的烟花,以及灯景。谁都不知道,那灯究竟是如何突然出现的,还有那仙女是不是真的飞天了。这些疑问,也给元宵的那场灯宴留下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茶楼里里,季子禾与丁再昌还有安大业三人又聚在一起侃大山了。
“听外边传的这么神乎,我也想知道,丁哥哥,你那灯宴上那数以万计的花灯组成的莲花灯是怎么突然亮起来的啊?”一见面,安大业就兴冲冲的追问道。
“那个啊,说给你听也无妨,反正灯宴都过去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术业有专攻,我请了专业人士来点的灯。”
“什么专业人士?”
“为了这灯宴,我爹专门上了一趟蜀山,请了山上一个道士下山点的灯。都说蜀山上有神仙,神仙没人见过,真的假的谁也不知道,不过那道士确实是有些本事。他一挥手,袖子里就飞出了上万只蝴蝶,趴在了灯芯上。等到我给出信号的时候,道士就控制那些蝴蝶变成了小火苗,把灯给同时点燃了。”说起这个,丁再昌就一脸的肉疼。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请人点的最贵的灯了,就为了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请了一个道士来,足足花了几千金,代价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不过这钱花的也确实挺值,现场的效果简直都出乎他的意料。
“那道士也真厉害。”季子禾不禁道。
骨头嘁了一声,“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个小法术而已,算不上什么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凡人根本就见不到。对于修士们来说,凡间的金银根本就看不进眼里,只有那些修行无望,打算放弃修仙得道,回尘世养老等死的修士,才会因为金钱被凡人请动,来点这些灯。”
原来如此,季子禾恍然大悟。他以为仙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谁知还能被商人请来点花灯,原来还有这等缘故啊。
“啊,那仙女也是假的?”安大业问道。
“肯定啊,我哪来的那么大面子,还请仙女,就连云萝公主殿下能来,都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那舞者是我请来的武林高手,轻功特别了得。刷的一下就上天,刷的一下就落地那种,烟火一炸开,他就赶紧从台上飞了下来。本来说好的要落到船上呢,谁知一个不注意,竟然掉水里去了,幸亏当时你们都被焰火给吸引了,没人听到声响。就因为这个失误,我还多赔了一笔钱给人压惊呢。”
“人家女孩子跳舞跳了那么久,肯定很累了,有点失误也在所难免,你多付人家点钱也是应该的。”安大业颇为怜香惜玉地说道。
“女子?”丁再昌大笑了起来,“哪来的什么女子啊,那是个男人。”
“不可能,男人怎么会那么好看。”
“可他确实就是男人啊,我亲自请的我会不知道嘛。你有那个错觉很正常,因为你们离得太远,灯火照的显的又瘦又好看。都说灯下看美人,古人不欺你。”丁再昌拍了拍安大业的肩膀。
安大业一脸哭相,骨头啧啧的摇头晃脑,“少年情怀总是春,瞧瞧,又一颗脆弱的少年心碎喽。”
“丁哥哥,你真的伤了我的心了,心好痛,没有两坛婆娑风缠绕指柔就好不了了,你看着办吧!”安大业捂着胸口,非常戏精的趴倒在了桌子上。
“你这小子,胃口还真不小啊,可惜了,我没有。”丁再昌死猪不怕开水烫,淡定喝茶。
“别骗人了,你怎么可能没有呢。丁哥哥,你可真够抠门的,灯宴上每条船就放了那么一壶,倒上几杯就没了,喝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过瘾。”
“我是真的没了,我们家也就从柳叶山庄搞了那么几坛,灯宴那天都用来充面子了。”
安大业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我不信,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留。”
“我确实没有,我倒是想留,结果元宵节过后,我爹回老家的时候趁我不注意,就把剩下的那两坛都给我顺走了,一点都没给我留下。我又不可能现在跑到老家去,找我爹要酒,所以我是真没有了。”丁再昌无奈道。
安大业又恹恹的趴到了桌上,心里后悔恨的不得捶桌子,“啊,好可惜,早知道灯宴结束的时候我就应该跟你一起回家的,肯定把你的酒给喝光。”
瞧得安大业这模样,季子禾与丁再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快乐总是短暂的,这次聚会之后,季子禾就再没有出过门了。不光是季子禾,所有的考生都一样。年前还有心思参加各种宴会游会,年后都安静的不得了,就连带着玩票性质来参加科举的安大业也受了影响,在家好好温书复习了,整个京城举子的圈里气息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要问原因,不因为别的,只因春闱将近。
二月的天,仍旧是有些寒冷,但人心却不免有些浮躁起来。
初九的早上,还不到四更天,大批的举子便等在了贡院外边了,场面十分宏大。
会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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