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泽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黎老夫人死了没多久,就想着把县城的那间铺子盘活,拿着钱去请坐堂大夫,买药材,准备开店。
如果是黎老爷子和黎云源必然不会那么鲁莽,潜在的敌人不知何处,开一家药馆会出的事故不会少,医术再好也治不了必死之人,县官是要打点好的,地痞流氓可以交给黎云源来应对。黎云泽的医术只有半瓶水更是一个隐患。
但黎云泽就这样兴冲冲的给县官送了几份礼物奉承了几句,得到几句夸奖就开张了。
结果必然是一败涂地。
这回不用装了,黎云泽的医馆被人讹了,说他的药吃死人。尸体抬到药馆门口,家属撒泼耍赖,逼着黎云泽赔钱。
黎云泽理所当然的去找县太爷,但附近医馆纷纷使力,县太爷没落井下石已经是看在黎云泽送来的礼物份上了,主持正义?绝不可能。
黎云泽被狮子大开口,赔了五十多两。之前送礼,装修,请大夫,进药材已经花了不老少,这一赔,黎云泽手里就没有钱了,干脆把医馆都卖了。这下黎家真的是败落了。
黎云泽开始借酒消愁,整日喝的醉醺醺的。一时觉得自己果然不是那块料,一时又怨恨父亲没有把他从小带在身边学习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家里的仆从现在也只剩下一个刘嬷嬷了,剩下的都被提脚卖了,田青青只能亲自照顾黎云泽,也必须亲自照顾黎云泽。她心里清楚着呢,不管黎家怎么败落,还有八亩地,有比族长家也不遑多让的大宅子,黎云泽手里还攥着不少银子,这是多少农家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
黎云泽和田青青的感情好起来了。等田青青怀孕的时候,黎云泽一蹦三跳。怎么说,虽然不待见孩子他娘,但孩子还是亲的。黎云泽过去十多年也没有个人来关心他,打算大展拳脚的时候又发现他高看自己了,但现在有了儿子,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田青青还是像往常一般下地,黎云泽想帮也帮不了。他才发现,家里已经大变样,那些仆从不见就算了。家里养着鸡鸭还有两头猪,鸡粪随处可见,侄女黎明芳就呆在一旁,她的任务是看住这些牲畜不让别人偷去,刘嬷嬷也有任务,打扫房子,做饭,洗衣服,没个闲的时候。
在黎云泽看不见的时候,田青青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刘嬷嬷是不满的,她自己就算了,田青青居然把黎明芳身上的银子都抢走了,还让黎明芳干活。她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就没受过这样的苦。但先前黎云泽不管事儿,现在田青青肚子里面有个免死金牌,她也知道这银子要不回来了,只能委婉的和黎云泽说一说。
黎云泽是尴尬的,说到底他是个公子哥儿,脸皮没这么厚,但既不打算让田青青把银子归还,也没有让黎明芳轻松点的意思。一个不亲侄女,怎么和田青青和她肚子里面的肉比。况且,田青青自己还下地呢。
黎明芳喂鸡喂鸭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随着黎明芳一天天的长大,田青青使唤黎明芳的次数越来越多。
帮忙带孩子,下地帮除草,上山挖野菜。在黎明芳打猎回来,田青青的工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刘嬷嬷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要是黎老爷子,黎老夫人,大爷,大夫人还在,也不知何等痛心。她的小姐,应该养在深闺,绣绣花,弹弹琴的小姐,成了乡下的野丫头。
门哐的一声开了,田青青大步走了进来,“还愣着在这里干什么没看见大宝饿了吗,多早晚了,早餐还没做好。”说完气呼呼走出去了,还骂骂咧咧,“这老货,还当这是以前,整天作着白日梦不干正事。还有你,”见刘明芳回来了,指着她,“你今天的猎物呢。”
黎明芳放下一袋子蘑菇,把竹篓拿给田青青看,里面是五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一只羊羔,在门房那里,家里已经有母羊了,待会儿把它拖去卖。”
田青青满意的点点头,拎出一只野鸡,捧出一捧蘑菇,然后,大声叫黎云泽,“当家的,当家的,黎明芳把野物猎回来了,快拿去县上卖。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喂猪。”
黎云泽进厨房喝了碗羊奶拿了两个馒头接过竹篓就想提走,被黎明芳按住了,她扭头对田青青说:“婶,说好的,我和叔叔一起去镇上卖,卖了的钱我至少要有一半,你怎么又想抵赖。”
田青青破口大骂,“好你个贱蹄子,黑了心肝的,我供你吃,供你住,还要分我的钱,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大家来评评理。这死丫头,克死全家,我忍着她这个扫把星,含辛茹苦的养大她,现在终于能干活了,能挣钱了,还要把钱攥着,哪儿有这样的天理啊。”
周围围过来一大群人,对着黎明芳指指点点。
“说起来,芳丫头的命的确够硬的,父母爹娘,连爷奶都没了。她婶养大她现在居然还不孝顺,忘恩负义。”
“是啊,她家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了。”
“胡说什么呢,那是意外,芳丫头心底好着呢。”周寡妇可不信这些,“什么命啊,我最不信这些了你别忘了,之前咱们村里干旱,是谁挖到了水井,野猪下山又是谁把它打跑的,不然还不知死多少人呢。黎家两个男人死了是意外,那两个女人死了丈夫,死了儿子老的老,怀孕的怀孕,受不了打击再正常不过了。芳丫头要真的命硬,那怎么她出生的时候没应,和你们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事儿。”
马丽素来与田青青不合此时也来掺一脚,“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芳丫头,你们家哪儿来的肉吃。”
黎氏族人在一旁观看,她们认同周寡妇和马丽的话,心里对黎明芳也不乏感激,但田青青才是和她们相熟有亲的,并不会帮着黎明芳。而且,黎家时不时的闹上一出,黎明芳并不会在田青青身上吃亏,大家都习惯了。要她们说,芳丫头虽然看着厉害,心地软着呢,也就仗着身手好,吓唬吓唬田青青,从不动手打人。不然田青青哪儿来的胆量敢和芳丫头叫板。
黎明芳谢过周寡妇,从腰间抽出轻灵一甩,把柴木墩劈成两半,然后平静的对田青青说:“婶婶,黎家本就该有我的一份,就算是叔做生意赔了钱,我不计较。你之前从我身上抢的钱也够我的嚼用了。我这些年从山上采的蘑菇,挖的野菜,猎的野物,养活我一个再加上嬷嬷绰绰有余。当初说好的买猎物的钱,我只是要一半,你也有钱赚,你怎么又想反悔。逼急了我不打猎,看你拿什么卖钱。我不是好欺负的。”说完,鞭子抽地发出“啪啪”的声音,地上凹了一小块。
围观看戏的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
田青青是想拿捏住黎明芳的,但没想到每次都被她反过来威胁。她还真不敢撕破脸,这丫头武力高着呢。但以后大宝妞妞娶媳妇和嫁妆钱怎么办,妥协道,“行行行,爱去不去。”
等刘嬷嬷出来的时候架已经吵完了,她不敢对上田青青,拿了两个馒头给黎明芳,“小姐路上吃,别饿着了。”
黎明芳对面前的老人笑笑,“嬷嬷,你还不知道我吗,哪里会饿了肚子。等我回来给你买个棉袄。”
刘嬷嬷慈祥的摸着黎明芳的手,“小姐不要顾着我,还是买点布给你自己做衣服吧,做个褂子,漂漂亮亮的。”
黎明芳笑了笑没有回答,见大宝走了出来,捏捏他的小脸,“大宝,在家好好背汤头歌,背好了给你糖吃。”
大宝红着脸重重的点头,“好,哦,有糖吃了,我这就去背。”
黎明芳看着一旁的黎云泽,“走吧。”说完也不等他把猎物放在板车上就推出去了。
黎云泽连忙去把晾干的药材提出来,踉跄着扔到板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