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尖利喊叫格外刺耳,一切来的太快且迅速,几乎没有给人半点预料。
芙萝将母亲给一把带下来,母女两个直直扑在地上,石板路上那股尘土味儿冲入了鼻子。可是芙萝半点都不敢放手,她怕自己一放手就出什么事来。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原本在四周看热闹的宾客慌乱逃命,顿时一片热闹变成了狼狈不堪。
混乱中,女官和婢女们也吓得六神无主,不过女官是从宫里出来的,哪怕六神无主还知道护住这对母女。
郭旭拨开面前挡道的几个人,就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直接往自家母亲和姐姐那里去。
“你是什么人!”郭旭抽出刀,就挡在芙萝和临海大长公主面前。
那男人长得高高壮壮,带着一股北地的健壮和彪悍,和京城土生土长的完全不同。
“我叫于左,仙师应该认识我。”那男人道。
“于将军!”芙萝一下就从地上抬头,她当然记得,不但记得,而且还知道这个是容衍身边的红人!
于左是被请过来吃酒席的,谁知道竟然会在这里碰上芙萝。
四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于左让郭旭把人给搀扶起来,“现在快进去!”
伏击的人在外,显然是不能进主人家的。
郭旭立刻扶着人进去,一路上女官指挥着侍女护卫着芙萝还有临海大长公主进屋子里。
刚才还慌乱着,过了两下主人家也反应过来了,护院家丁们操着各色棍棒家伙如水的往外面涌,把整个府邸包围的水泄不通。甚至还把外头那一条街给前后封了。
这家人姓袁,袁夫人进来给芙萝还有临海大长公主一人一碗安神汤。
袁夫人满脸愧疚不安又惶恐,“大长公主和仙师受惊了。”
大长公主坐在座位上,将丫鬟手里的安神汤接过来一饮而尽。等好点了就迫不及待去问芙萝,“阿芙怎么样,可好些了?”
说着临海就去看芙萝身上,翻来覆去的看她身上,果然瞧见芙萝手掌上有几道被擦出来的血痕。
娇养出来的姑娘,皮肉也是极细嫩的,她那么扑在地上,难免有点擦破皮,丝丝鲜血从伤口里冒出来,看的临海大长公主心疼。
袁夫人见状,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药送上。
又叫了会点医术的丫鬟给芙萝上药。
芙萝忍着手掌上的痛,安抚母亲,“娘,只是擦破了点皮。”
“你养得这么大,除了上回那个娼妇养得,谁让你受这么重的罪了。”临海大长公主心疼的要掉眼泪。
郭旭瞧了一眼,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伤,就是掌心里有点破皮,现在处理干净了,又敷上药,瞧着好多了。
“娘,别哭了。”
袁夫人站在一旁不安的厉害,自家儿子喜事,来个够分量的贵人来压场面,没想到却是这样。
贵人在她这儿差点被人刺杀,这可是皇家的长辈,要是在自家门前有个三长两短,上头可不管你无辜不无辜。
“去把大娘子叫进来!”袁夫人冲身边的丫鬟道。
丫鬟立刻就去了,过了小会,郭敏被人给带了进来,丫鬟一左一右在她身后,挟着她的胳膊。
郭敏才进来,临海大长公主见着,起身过来直接重重一耳刮子就扇在郭敏的脸上。
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郭敏扑在地上,好会都没能回过神来。
“你亲娘死了,你怎么不下去陪她!”临海大长公主厉声大喝。
“大长公主!”郭敏的夫君袁望被这一巴掌也给吓到了。
临海大长公主气上了头,胸口起伏不定,“亲娘死了的小娼妇,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就知道你是个丧门星,在夫家搅天搅地不够,还要来害我!”
“你怎么不跟着你那个死鬼娘一起去了?!”
临海大长公主骂人可不好听,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给郭敏说话的,袁夫人巴不得赶紧有个人出来背锅。
郭敏那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反正得有人挡住临海大长公主的怒火。
袁夫人见着儿子竟然还有点想拦,立刻一把拦住,示意他别管。
临海大长公主此刻是又惊又怕,只有那么一点,自家女儿可能就和她阴阳相隔了,如果不是郭敏,他们哪里会遇见这个事。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临海大长公主指着地上的郭敏,“是替你那个爹谋划,来杀我们娘倆!”
郭敏捂脸抬头起来,满脸惊恐,还没等她说话,临海大长公主就冷笑,“看来是了,你们等不及我死了,所以就想要把我弄死对吧?”
“我没有!”
郭敏话才说出来,又挨了临海大长公主另外一巴掌。
芙萝在一旁看着,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
“娘,叫人把她关起来就行了,您亲自动手,免得娘伤了手。”芙萝没有看人挨打的爱好,她也不想见着郭敏在她面前晃悠。
临海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袁夫人,“这是你家的媳妇,请吧。”
袁夫人瞧着郭敏挨打,心里爽快不过了,可听到临海大长公主要她把人关起来,“这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我们下手的话,怕是国公爷会找麻烦。”
临海大长公主听了,“感情你们现在嫌她是个烫手山芋了,准备扔我手里?”
袁夫人和袁望一下都陷入沉默。
外面传话说是官兵来了,朝廷官员住的地方基本上都差不多,都在一个地方。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官府要来管的。
临海大长公主点点头,“行,有管事的人来了,那也不劳烦了。”
说着临海大长公主就要两三个壮婢把地上的郭敏给拖出去交给外面的人。
郭敏还想说话,却被壮婢拿布塞了一嘴。
这行径袁夫人也不敢做的,毕竟是国公府家的姑娘,但临海大长公主做起来没有半点顾虑。
做母亲的教训女儿,难道还有人来说三道四不成?
外面的官兵来了,把这四周围的水泄不通,袁夫人按例要被叫出去问话,把前因后果大致描述一遍。
袁夫人和袁望出去了,临海大长公主这里也来了人,都是来问当时情形如何。
临海大长公主又能说什么,如果不是女儿拉着她,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了。
正气闷着,外面郭旭突然从外面蹿进来,脸色古怪难说,“禁军来了!”
京兆尹这边派出的人正在忙活,禁军过来了。禁军的盔甲和旁人完全不同,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芙萝挑了挑眉,禁军在外面排查了一番。前前后后全部搜查,甚至连主宾家身上都搜查了一遍,恨不得把每一块地砖都翻过来查看一遍。
原本的喜酒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了闹剧,不管是主人家还是宾客都留在那里,临海大长公主也都是将近宵禁快到的时候,才带着女儿回去。
一回公主府,就有人来禀告,说是国公爷求见。
娶公主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事,公主和驸马是夫妻,也是君臣。驸马来见公主是求见,和平常夫妻那般是不可能的。
“叫他滚。”临海大长公主直接叫人把郭忠给挡在门外。
她没那个心思去和郭忠吵架,回头过来看芙萝手上的伤口。
“娘,真不见爹啊。”郭旭坐在一旁瞧着临海大长公主小心的给芙萝上药,忍不住问。
临海大长公主一面小心的看芙萝的伤口,一面冷哼,“你爹又有什么好看的?你难道见着我和你爹见面就有好话说了?”
郭旭听了顿时讪讪的摸了摸头。
临海大长公主和郭忠见面必定吵架,两人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恐怕十次里也没有一次。
“你那死鬼爹过来,也不过就是为了前头那死鬼生的赔钱货,有什么好说的。”临海大长公主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小子也不要以为国公府里的那几个都是好人,你爹胸无大志,眼睛却长在头顶上!那边的人可不算是你的什么兄弟。”
“那些人不过就是多读了几本书,就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实和外面那些吃绝户的也没什么区别。你给我听着,他们算不上你兄弟,你爹不仅仅是你爹,还是那么多人的爹。不要以为他们都是些什么好货色!”
“要不是我撑着,你和你阿姐两个都被他们给生吃活剥了。他就是为了那个娼妇养的来的。”
临海的几句话说得和炮仗一样,说得郭旭坐在那里干笑,“娘,我就是说两句,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老实坐在那里不动了。
临海大长公主看见他就烦,撵他出去,回头和芙萝感叹,“我要强了一辈子,没想到生了这么个憨货!”
“要是他能有半点和你像,我都不会这么生气。”
芙萝倒是无所谓,“其实阿旭已经挺好了,毕竟国公府那边我们还得叫上一声爹,他心里有疑虑,也是正常。”
临海厌恶的皱皱眉,“你爹最大的长处就是一张脸,除了一张脸以外,也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回头这话娘记得和阿旭也说一句。”芙萝俏皮道。
临海戳了下她的额头,正要让女儿好好休息,又见着郭旭进来了,而且瞧着是直接跑进来的,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临海大长公主医见着他这样子不耐烦道,“是你那爹又来了还是怎么的!”
“不,不是!”郭旭整个人都在喘气,他显然是跑过来的,额头上全是汗珠,连带着气都喘不匀。“陛下来了。”
一下屋子里头落针可闻,临海大长公主都已经傻眼了,“这没人告诉我呀?”
皇帝来之前会有人事先告知,好让人准备准备。现在外面天都快要黑了,宫门应该也快关了,怎么来了?
“陛下微服来的。”
这个时候天还微亮带点光,郭旭还不想这么早就去就寝,无聊了就在外面乱走乱逛,结果有人说有人要见他,他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一尊大佛到了自家门前。
郭旭一面叫人安顿好容衍,一面撒开腿亲自跑过来告诉亲娘。
临海大长公主一下也傻眼了,这侄子都来了好几次,怎么这次还是这么叫人防不胜防呢!
一下临海大长公主就要换衣服,还是被芙萝拉下来,“现在这个时候,娘又是换衣服又是怎么的,太麻烦了。”
这么一说也是,女子梳妆打扮那都是需要时机的,有时候换衣裳洗脸再重新梳妆一番一个时辰都要的。
“现在就行了,”芙萝道,“我们才经了变故,留了一条小命,哪里来的那么多精神梳妆打扮。”
说完,芙萝就扶着临海大长公主到外头去。
郭旭让人把容衍给安排到了凉棚里头。
这个天这个时候还没凉快,如果没有冰块的话,其实外面还比屋子里头要通风凉快多了。
到了凉棚那里,远远的就看到个人影。
芙萝轻轻掐了下临海大长公主的手臂,临海大长公主就拿帕子掩住脸哭起来。
容衍站起来,“姑母。”
“大侄儿啊。”临海大长公主暗暗掐自己一把,哭的伤心的厉害,“姑母是真的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要冲着我们母女来。”
临海大长公主拿着帕子掩住脸,真心实意的假哭。
容衍过来劝她,“姑母放心,侄儿会令京兆尹去彻查此事,另外公主府也会另外调增人马驻守,确保姑母一家万无一失。”
临海大长公主听了心里满意了些,她看向郭旭,“只是可惜我家这儿子平常就知道闲逛,到现在都还是个白身,要是他有……”
“娘!”芙萝拉了下临海大长公主的袖子。
临海大长公主满脸莫名其妙。
容衍脸上倒是没有任何要动气的模样,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影,他看向郭旭,“阿旭今年几岁了?”
郭旭忐忑答道,“回陛下十六了。”
容衍满脸和气,“没想到这么大了,平常人家子弟这个时候的确是要好好读书,为将来考功名做准备了。家里可请了什么名师?”
能请什么名师啊,那些名师不缺束脩,多得是人家去请,而且对学生也很挑剔。除非看得上眼,要不然就算出身再高,给的束脩再多,也不会去看。
郭旭性格顽劣,自家人面前还好,到了外面那就是一混世魔王,瞧他那么整治郭敏就知道了,名声是真的不好,哪个名师肯不要自己的名声来教他?
芙萝不敢把这个说出来,临海大长公主也是有点发愁,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弟读书上可能没有什么天赋,比不上家里的几个兄长,所以到现在也只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这倒没什么关系,读书不成,其实还有入武。”容衍满脸和气,“阿旭可有从军的念头?若不然做个武状元也是很好的。”
这下临海大长公主的脸色就变了。
“这可不行。”
容衍依然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这有什么不行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如果有心去出人头地,什么都可以。”
说完容衍见着临海大长公主那极其不好看的脸色,“姑母,我想和阿芙说几句话,姑母和阿旭先去休息吧。”
这话侄子对姑母说有些不得当。可临海大长公主却点头了。
待到临海大长公主和郭旭都离开,容衍看了一圈四周的侍女。芙萝让那些侍女退下,不多时凉棚里也就他们两个人了。
“陛下。”芙萝对容衍屈了屈膝。
行礼行的简单,甚至还有几分敷衍。
容衍对她伸出手,芙萝满脸不解。容衍等了小会,似乎没了耐性,直接去握住她的手。
“怎么又伤着了?”
“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带着了。”芙萝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擦了一下还好了,总比丢命强。”
容衍看着她上了药的手,“此事京兆尹已经去查了。”
袁家四周都叫禁军围的铁桶一般,就连临海大长公主一家也是在那里留了好半日才能得以出来,至于其他人能什么时候回去,那还真不知道。
“陛下,如果我死了,陛下是不是会开心?”芙萝突然道。
此刻西边残留的那一点光亮也彻底消散,凉棚内点了纱灯照明,循着灯火来的飞蛾不停的撞在纱灯的灯罩上,发出扑簌扑簌的声响。
容衍的眼神有瞬间的凌厉,两人站在那里,“你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很讨陛下的嫌。”芙萝轻声道,“若是想着如果能解开陛下的心结,那么这条命……”
“你想多了,”容衍突然开口,说着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松开,可芙萝又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是伤口被扯到了的模样。
容衍原本要松开的手指又握紧了,“已经上了药?”
“上了,还是娘亲自上的。只是还是有些痛。”
芙萝说着,又露出点惶恐的模样,就要把手给往回抽,容衍手上扣住,“别乱动。”
说着直接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她的伤口。
“我以前见过伤口处理不干净,结果砂石长在肉里面,每逢变天都痛的死去活来。”
容衍说着仔细的看她的伤口。京城里但凡有大的动静,都会禀告给他。黄孟说她遇刺,容衍立即让禁军前来,之后他自己也赶过来了。
宫城带了时辰就要关闭宫门,重新开启必须要等第二日,除非有紧急军报,才能从宫门的缝隙里递进去。
他处理完手里的公务,掐在宫门封闭的最后时候到了公主府上。
临海大长公主是他的姑母,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看看。
毕竟他的兄弟几乎已经死了大片,长辈也只有一个姑母。
至于眼前人,不过是看在往昔那点可怜的情分上。
“听说那些都是伤筋动骨的重伤,我这点,不至于吧?”芙萝说着,小心的端详容衍的面容。
容衍看见她白嫩的掌心上被砂石擦出来的擦痕,在他看来,这点算不上什么,和他曾经看过的,和曾经受过的伤势相比,根本不算什么。都已经精心处理过,只要不沾水,不吃发物,很快就能痊愈。
容衍持起她另外一只手,他记得她另外一只手被发簪划过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
手背上肌肤莹润洁白,已经瞧不出有受伤过的痕迹。
“已经好了。”芙萝见状,轻声道,“陛下送来的去腐生肌膏的确好用。”
容衍闻言松开手,“是吗”
芙萝就坐在容衍对面,小半会她红了眼圈,泪光盈盈。
泪水在眼眶里欲掉不掉,“陛下,我可曾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芙萝泪眼盈盈望向容衍,似乎她的害怕和恐惧在此刻终于溃堤,全数都表露在他的跟前。
她哭的肩膀一抖一抖,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或许又许多人看不惯她,但是她做过的那些事,仔细掰开了,其实没有一件是让人对她动杀念的。
芙萝哭的似乎更凶了,她哭起来也不像旁人那么外露,双肩颤着,带出几分后怕。隐约带出几分的哽咽,却不听什么哭声。
梨花带泪,我见犹怜,恐怕说的就是她了。
“表哥,你恨我很到恨不得杀了我吗?”
芙萝突然放下一直按在眼上的帕子,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容衍。
容衍眉头皱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芙萝似乎又悲怆起来,她一下抱住他,埋在他的怀里哭起来。
容衍身体僵硬了瞬间,两人这般倒是回到了几年前。
他手动了动,可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他双臂垂下,
今日夜里京城多了许多士兵巡逻,京城夜里有宵禁。但是今夜里巡逻的士兵要比往常要多出许多。
一个中年人听家丁说了外面有多少人之后,让家丁退下。他慢慢腾腾的去了后院,“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中年人满脸感叹,“好好的一桩喜事弄成这样,您一见着清惠仙师,怎么就这样了?沉不住气可是不行的。”
话语落下,屋子里传来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响。
“她活着和死了,差别可大,容衍似乎眼下对她正热乎,她出事之后,禁军都出动了,如今京城里头可是多了不少人。”
“贱人!”屋子里爆出一声沙哑的嘶吼。
中年人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芙萝:嘤嘤嘤~~!
容衍:别哭了……别……好吧,你随便哭吧。
芙萝:渣男!感谢在2020-03-2921:01:29~2020-03-3020:5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爱宝宝、番茄主义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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