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对着蓬莱宫里多出来的小家伙他左看右看,然后直接把人给丢到了脑后。
郭旭自小就和芙萝一样,被临海大长公主带着在宫里,皇子公主见得就和大萝卜似得,再看也多不出什么了。
倒是六皇女因为被人苛待着长大,见了郭旭就忍不住躲。
“姐,现在陛下把你当看孩子的了?”郭旭坐在芙萝跟前,瞧着一旁的畏手畏脚的六皇女有点瘪瘪嘴。
芙萝在宫里头过的不比任何公主差,郭旭也见过自家姐姐在宫里威风八面的模样,对这么个小可怜自然有点看不上。
郭旭瞧着六皇女,没觉得这个是金娇玉贵的公主,这模样还比不上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公主们。
“少胡说八道。”芙萝看了一眼四周,然后狠狠瞪他一眼,“书读的怎么样了?”
郭旭入宫之后,一日里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的那几个时辰之外,其他的全都在读书习武上。宫里规矩大,而且容衍看起来已经不和当初那么好相处了,郭旭可不敢拔老虎的胡子,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读书习武样样都学。倒是比在外面的时候像样多了。
宫里可不是放纵人的地方,想要撒野,一个不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
郭旭就算再怎么纨绔子弟,还没到脑子都成浆糊,不管不顾的地步。
“都读着呢,陛下每隔三四日就要查功课。”说着郭旭就忍不住脖子一缩,似乎还被容衍抽查功课的恐惧支配。
容衍在军中几年,性子并不是那种抬抬手,放放就过了的。查的不仅严,而且严格的很。不仅仅要查记没记住,还得查理解如何。
郭旭有和中书博士抬杠的心,但却没胆子和容衍抬杠,被罚了好几次之后,郭旭那股所谓“不屈不挠”终于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在容衍的手里过功课。再也不敢有一丝半点的懈怠。
所以这些日子郭旭日子过得苦哈哈。
芙萝自然也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才开心。
“姐姐,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郭旭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现在宫里到处都在说……你和陛下要和好了?”
现在宫里到处都在传临海大长公主之女又要被陛下宠幸,明面上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可是私下里已经传开了。
芙萝听着无所谓,“我不知道。”
“不知道?”郭旭急了,“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了。”
之前郭旭在公主府里听自家姐姐豪言壮语,他只觉得甚是豪迈,可是真到宫里来,他才觉得,要是真计较起来,吃亏的是谁真不好说。
“姐,你年纪也不小了,真不打算为自己谋算一下?”
芙萝下秒操起手里的经书劈头盖脸的往郭旭的脑门子上砸,砸的郭旭吱哇乱叫。
六皇女没见过这个阵仗,也吓的不行。
“姐别打了,公主都要哭了!”郭旭哇哇乱叫,伸手护住头脸,说着还指了指六皇女那边。
芙萝打弟弟已经是打出了习惯,尤其临海大长公主不怎么管得住儿女,对儿女别说下手管,都是宠溺着来。芙萝就把弟弟给打的抱头鼠窜。这都是这对姐弟的日常。可是六皇女却没见识过这个架势,倒是想起她宫里那些对她横眉冷对的宫人,吓得躲在那里瑟瑟发抖。
芙萝被郭旭这一声提醒了,见着六皇女吓坏了的样子。停手下来。
郭旭瞧着五六岁的小丫头,缩在那里委实有些可怜。他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过来,递到小丫头面前,“别怕,吃这个。”
六皇女望着郭旭,郭旭的容貌还是很不错,唇红齿白,双目含情,就算是在外面,这皮相也是非常好的。
郭旭对六皇女笑了笑,六皇女原本饱受惊吓的模样渐渐的变了,郭旭以为自己手里的一块点心不够,又拿出自己的锦囊掏出点香豆子给她。
六皇女看着郭旭,郭旭把手里的东西给她,她抱着郭旭给她的点心和香豆子,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笑。
“这孩子也可怜。”郭旭听说过六皇女的遭遇,他揉了揉六皇女的头,那手法和揉混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仙师,陛下来了。”
宫女的禀报让郭旭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芙萝幸灾乐祸,却还是招呼他起来。
容衍进来的时候,见着芙萝正要蹲身下来,“起来吧。”
话是对芙萝说的,郭旭却还要苦哈哈的给容衍跪下来。
“陛下今日来得倒早。”芙萝很平常的和容衍说话,她亲自从宫女的手里取来茶水给容衍送上。
“你也在。”容衍转头就看到了站在芙萝身边的郭旭。
郭旭心里怕容衍怕得不得了,听到容衍叫他,脸上勉强露出点笑来。
“布置的功课全都做好了?”
郭旭点头,“是的,都做好了。”
“那正好来查一查。”
容衍的话直接让郭旭恨不得痛哭流涕,郭旭看向芙萝,芙萝在那里没动,她巴不得来个如来佛祖好管一管这个孙猴子。她自己管到底到底有些懒得费时间,容衍肯接受,再好不过。
容衍还真的来查郭旭的功课,他既然说把人给接进来,自然是来真的,并不是来郭旭在宫里吃喝玩乐。
芙萝就站在那里,看着弟弟在容衍的手下苦哈哈的。
容衍坐在那里,一面抽查郭旭,一面腾出精力来关注芙萝,芙萝就坐在那里。六皇女就在她的手边。
这么看的话,其实倒是还有一些他们是一家人的感觉。
容衍查了郭旭的功课,“今日一切都好吗?”
芙萝点头,“一切都好,我很好,阿旭也好。六皇女今日瞧着精神也很不错。”
容衍看向六皇女,六皇女自从那天被他发现之后,就一直留在蓬莱宫,和芙萝呆在一起。按理来说,年幼皇女交于未嫁女冠照看不像样,可是他还是把人交给了芙萝。
他有他的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皇女在这,他也可以借着照看皇女的由头过来。更何况兄嫂照看妹妹,名正言顺。
六皇女在芙萝这里一段时间,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芙萝既然接手了,自然是会好好的照顾。
芙萝让六皇女上前,容衍和六皇女说了些话,六皇女在芙萝这里呆了一段时日。蓬莱宫这里处处都要比她原来的宫殿要好的多。原先消瘦的脸颊也长了肉出来,怕人的模样也少了很多。
“她在你这里倒是过的很好。”容衍看了一回,对芙萝笑。
芙萝低头下来,“陛下既然把皇女托付到了这里,自然得全力以赴的。”
容衍看她,“那你好吗?”
芙萝眼眸动了动,眼底里也生出点趣味来,“这……自然也是好的。”
“陛下令御医每隔六天来请脉,但凡有些许小毛病,也都很快被御医给查出来看好了。”
容衍停了给她的补汤,但是御医也每隔几天给她诊脉。
她平常有些小毛病,全都被御医给揪了出来。
“看好了?可是我听说你没喝药。”容衍问。
皇帝这么重视,御医自然不敢乱来,规规矩矩给芙萝开药,就算没什么大毛病也会开一些温补的药。
送来的药也没喝,全都倒了。
“小毛小病的,自家养养就算了,反正不管它,倒还好些。是药三分毒,还不如多动点,一会儿就好了。”
容衍听后点点头。
“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郭旭站在一边颇觉得不是滋味,这两个没名没分的,站在那里说话,郎情妾意的,能不能管管他?
容衍逗六皇女说了点话,先帝睡了宫女就不管了,生母生了孩子之后就离世更没有上心,弄得六皇女也和没人管的野孩子似得。
六皇女还拘谨的很,容衍每日过来,会和她说几句话。
同父异母的妹妹遭遇和他有些类似,难免让容衍有点同病相怜。
容衍问了六皇女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六皇女答话都和小猫在叫似得,声音低的几乎可以听不到。
不被善待的孩子,就算被救了出来,也依然还没恢复过来。
容衍经历过,自然也明白。
“好好在蓬莱宫住着,仙师脾性最好,不要害怕。”
六皇女看了一眼芙萝,眼底的光放松了些,点了点头。
“今日的朝政陛下都处理完了?”芙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放在往常其实正是容衍处理公务的时候。
“这天下事要是事事躬亲,恐怕一天有一百个时辰也做不完。自然有六部下反出谋划策,我听做决策就是了。”
容衍说着看她,“难道你不想我来?”
“自然不是。”芙萝其实倒也说不上想不想看见他,反正他在跟前那样,不在跟前也是一样,无所谓想不想见。他来了就来了,不来也没有什么。
芙萝把自己当做这宫城里头的一个客人,住上一段时间就要走。主人家喜欢她,若是可以就尽可能为自己和自己家里谋求好处,若是不可以,那么她也就高高兴兴的在蓬莱宫住下去。
她这个人要说贪心,很贪心,但要说无欲无求,也真是没什么想要的。
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算了。而且她还很鸡贼,只想要,不想付出,就算被逼的拿出什么,也要精打细算,如果见着没有自己预想里的回报,丢进去的也不管了,立刻明哲保身。
容衍来也好,不来也好。
无所谓了。
“姑母的寿辰就要到了。”容衍想要找话和她说,“姑母寿辰要如何过,可想好了没有?”
临海大长公主的寿辰在秋日,不过不是整寿,所以也没打算如何风光大办,尤其这个时候,夹紧尾巴做人可能要更好点。临海大长公主根本没有半点大操大办的意思。
“娘的意思是,自家关起门来就好了。”芙萝把临海大长公主的意思告诉他,她看了容衍两眼,“娘说,想要在自家过,一家子在一起就好。”
容衍听后点了头,“是这个道理。”
“到时候你和阿旭回去就好。”
芙萝听了看了容衍一眼倒了一声是。
容衍说到做到,在临海大长公主寿宴前的前几天就把芙萝和郭旭都送回公主府,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临海大长公主自己带着儿女过日子,平常女子缺不了的丈夫和夫家在她这儿不存在。郭忠哪怕死了,对她也依然是半点影响都没有。再加上临海大长公主上回把郭敏给丢到天牢里,虽然后来总算是查清楚郭敏和当日大长公主遇刺没有任何关系,给放了出来。
但临海大长公主和郭忠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那点平常浮在表面上的夫妻情分也没剩下多少,临海大长公主以前也只是和郭忠分开,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和国公府那边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就不这样了。
把人给送到大牢里提溜一圈回来,哪怕还了清白,也没法见人了。更别提在夫家那里,一下就呆在娘家不回去了。
夫妻一日到头不见面,袁家虽然不至于要个贵妾出来主持局面,但颇有怨言是真的。
这下郭敏在外头的名声可真的是好看。
郭忠为了此事专程上公主府和临海大长公主吵架,自然是吵不过,最后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几句泼妇,临海大长公主没那么好涵养直接就动了手。
听说当时公主府里没人敢靠近,那些女官全把侍女以及侍卫给调的远远的,把地方给临海大长公主给空出来。让她大展拳脚。
女官在临海大长公主身边服侍了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她的脾性,郭忠来问罪,那是不可能善了的。主子们打架吵架,其他人别说劝架,就算是听着都是找死,眼瞧着不妙,赶紧的撤出来。
临海大长公主没了周围人的围观,在郭忠在她面前摔了茶盏之后,她也拍桌而起。
周围人不在,临海大长公主自然也发挥的淋漓尽致。
然后女官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见着临海大长公主满脸解气的出来了。
再接着临海大长公主叫人去把里头的郭忠抬出来。
郭忠被打的颇为凄惨,临海大长公主挑着脸打的,不伤筋动骨,专门挑着脸打。身上最多淤青,但是脸上肿成了猪头。
郭旦见状,想要为父亲讨要个说法,结果被临海大长公主以父母之事做儿子来插手就是不孝,挨了一顿棍棒给轰了出去。
临海大长公主还没和郭忠和离,只要一日不和离,就一日还是郭旦和郭敏名义上的母亲。父母之间的事,儿女最多劝劝,不能说什么,说了什么就是不孝,被打死……也是白死。
这么一下来,公主府和国公府就彻底成了陌路。临海大长公主这里要过寿,也没见着国公府这边有什么反应。
这事是丑事,郭忠父子宁可死也不愿意到处宣扬说自己父子两个被临海大长公主给毒打了一顿。
一个夫妻私事,另外一个虽说是继母打儿子,但也说的过去。
吃了哑巴亏,也只有继续吞。只有关起门来不管事就当没公主府那事了。
这些芙萝回家里才知道,她人在宫里,没人和她说的话,还真不知道。
临海大长公主倒是不在意,不但不在意,反而瞧着整个人似乎更开心了点。
临海大长公主并不在乎什么丈夫,只要儿女好,她就开心。芙萝和郭旭一回来,临海大长公主就先问芙萝好不好,宫里住的习不习惯,然后再去问郭旭。
郭旭在宫里被容衍管的死死的,一出来之后简直和出笼子的鸟,恨不得到处飞。
“看你这样子,还不如继续在宫里呆着好些。”
临海大长公主见着郭旭这样,忍不住开口。
在宫里到底还是在家里好,临海大长公主以前是发愁儿子读书不行,武艺上也不好。而且还喜欢闯祸,哪怕从没闯过大祸,但收拾起来也难免有点犯愁。
郭旭在家的时候,做亲娘的忧心忡忡。但是到了宫里之后,临海大长公主就发现自己竟然还少了不少的麻烦事,而且儿子在宫里还被管教的不错。
临海大长公主开始还有点怕儿子在宫里会有人照顾不好,知道郭旭在宫里被管的严严实实,悬起来的心就都放下来。
自己一人在这公主府过的竟然也有滋有味。自由日子过习惯了,见着郭旭回来,不免生出点对之前日子的怀念。
郭旭回家里正要高高兴兴,听到亲娘这么一句,顿时就哭丧了脸。
“娘,这样真的不要紧?”芙萝回来之后才知道临海大长公主彻底和郭忠撕破脸皮了。
“有什么不好?”临海大长公主双手一张,“你可不知道,我真是受够你爹了。”
“这么多年来,端着架子充高贵,明明就是吃的他老子的饭,还要在我的跟前充什么本事。你们姐弟我当初不让他管,就是怕你们在他们手里吃了什么亏。他们那窝子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的。郭敏那个小贱人,之前还竟然敢趁着我不在,在你的面前胡说八道。”
“嘴里说的好听,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怕你出事连累他们!”
临海大长公主说着,忍不住心疼的握住芙萝的手,“委屈你了,你脾性也太好了些。竟然由得他们在你的面前胡说八道!你人好,性子好,忍得下,可是娘哪里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娘说的就是,姐姐脾气好的不得了,要是换了我,肯定直接把她给轰出去了。”郭旭在一旁帮腔。
临海大长公主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儿子,“这话说的好。”
“不过这之后不和他们来往。”芙萝没想到自己在亲娘和弟弟的眼里竟然都能算得上性格好,她干脆就转了话题,“不会说我们什么吧?”
临海大长公主冷笑,“他们最多就是闷在肚子里头,在外头到处嚷嚷?他们要是敢在外面嚷嚷一句,他们父子两个,外加那个娼妇养得,统统都别想好过!”
临海大长公主这话掷地有声,显然不是嘴上随便说说,倘若郭忠父子有这个胆子,她就真的出手收拾了。
说着,临海大长公主看向郭旭,“你也机灵点,你那个死鬼爹恐怕是不会帮你什么事了。他儿子那么多,别说顾不上你,别盼着你出事,就算是他有良心了。”
郭旭对郭忠并没有多少印象,和芙萝一样,每次见着郭忠,郭忠也没什么慈父的模样,相反板着脸,随时都准备着教训人。
他只要在郭忠跟前,不管做什么,哪怕站在那里,都能挑出一堆错来。
“是,娘。我都记住了。”郭旭应道。
其实就算临海大长公主不说,郭旭也不会和郭忠那边有任何的来往。
回家里两三天,宫里的赏赐就过来了,是容衍以给姑母祝寿的名头送来的。
容衍自己勤俭的很,日常用度被他一减再减,芙萝见着他身上的衣袍都是半旧不新,但是对自家倒是大方。
各种宝物如同流水似得送过来,其中有好久都是内库里的宝贝,她看见一对玉人,莹白剔透。没有半点瑕疵,据说这么一对,就价值连城。
京城里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墙头草随风摆,之前公主府上清冷的和什么一样。现在宫里有表示,也就都纷纷有所表示了。
公主府前人来人往,不仅仅是京城里的那些贵妇,而且还有不少在朝廷上排的上位置的人也来了。
一时间公主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临海大长公主是喜欢热闹的人,而且也喜欢被人捧着,之前不得已夹起尾巴做人,现在这么多人岂不是乐在其中。
宾客一多,而且里头不乏身份不低的,就需要主人亲自去招待。
公主府里的主人也就临海大长公主一家,郭忠那边,父子都被她给打了,尤其郭忠脸上被打的见不得人,到现在都还没消肿。甚至连上朝都告假不去了,自然不可能到公主府来沾光。
只有芙萝带着郭旭亲自上,这会儿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男女相见司空见惯。
芙萝在前厅招待宾客,她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随即一股阴冷从背脊底部腾起,顺着经脉往全身流窜。
芙萝浑身紧绷,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宾客之中她见到一个青年坐在宾客里,正看着她,那张脸生的阴柔,面颊雪白,嘴唇鲜红,双眉乌黑,如同一张假面贴在肉上。
青年见着她发觉了往他这里看过来,对她笑了笑,嘴角牵动着,越发显得那张脸如同假的一般了,他一笑,别样的阴冷又在她周身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