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楚寻低眉颔首,上前几步跪了下来:“君上,婢女的发冠是婢女娘亲的遗物,自娘亲故去后,婢女便一直将它戴在身边。今日这一舞,恰巧要用到珍珠发冠,婢女便将带上了它。”
王座上的沈离尽看着她,一言不发。
五龙珠发冠,是沈离尽母妃如月生前最喜欢的配饰。
沈离尽的母妃如月,出身卑微,是个样貌丑陋的婢女。她能成为君妃,源自沈离尽父王沈殿的一次酒后乱性让她有了身孕。
沈殿后宫嫔妃百人有余,皇子都有二十余人,所以即便如月有了皇子,沈殿依旧不喜如月,且愈加厌恶。如月带着年幼的沈离尽偏居一处无人问津的别院,虽是君妃,可吃穿用度还不及一个下人。
沈殿厌恶如月,如月却爱慕沈殿。
如月出身微寒,样貌丑陋,从来无人喜欢,无人欣赏,更无人怜惜。那日喝多了酒的沈殿将她误认为别人,说了许多情话,话里眼里都是疼惜。
那一夜,他捧她在掌心。
那一夜,高高在上的王上的温柔缠绵,足够一个卑微的婢女铭记一生。
那日沈殿还赐了她一件刚从南海得到的宝物,翡玉五龙珠发冠。
这是如月一生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自那以后,她便将它奉为珍宝,日日擦拭。
可惜,一夜过后,再无温情。沈殿赐她居住那一隅别院,却未赐一个侍女,未再见她一面。但她依旧日日擦拭五龙珠发冠,日日盼君至。
沈离尽出生,沈殿也未来见她一面。赐了皇子姓名,赐了一些金银,便再无其他。
匆匆两年光阴,桃花依旧笑春风,可苍龙宫那一隅,似被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那年,腊月天寒,苍龙宫四处都布置了暖冰灯,但总也有一些地方被遗漏了,那一隅别院便是其中一处。如月久念成疾,身子本就不好,那月,一场风寒,她卧床不起。
岁末那日,她喃喃自语道:“发冠好久未擦拭了,可沾了灰尘?他若是来,看到沾了灰尘,合该不喜了。”
说罢便睡去,再未醒来。
年幼的沈离尽不明生死,在床边待了很久,很久。下人将饭菜送至院门口,他便将它们拿进来,踩着小板凳,懂事得将饭菜整整齐齐得摆在桌子上,等母妃醒来。
那日,尚龙殿里喜庆的乐曲整夜未息。烟花璀璨,合家团圆。
沈离尽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小手冻得发红,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五龙珠发冠,想让母妃高兴,让她快点醒来。
“母妃,我再也不调皮了。”
“母妃,你看,发冠我擦得很干净了。”
“母妃,我冷,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再未醒来,那夜也成了沈离尽经年难醒的噩梦。
后来,长大后的沈离尽每每看到五龙珠发冠便会将它买下来,他的偏殿里有一整间屋子专门用来摆放五龙珠发冠,已有上千余件,每一件,都一尘不染。
大殿上的宁晚雪有些慌乱,一抬手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酒杯,哐当一声,打破了寂静。
可沈离尽没有丝毫反应,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楚寻,他的目光有些沉,参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悲喜。
“君上...”
宁晚雪刚开口,便被打断。
“你叫什么名字?”沈离尽问楚寻,出君之口,轻如雪羽。
“楚寻。”她答道,入君之耳,惊涛破浪。
晚宴未结束,楚寻便被封了君妃。
宫人曾经都道,君后有福,君上专情,偌大一个苍龙宫只君后一人。谁都想不到,庆功宴上一舞,一位侍女竟被封了君妃,赐居宸龙殿,赏侍从百人,金银无数。
受封赏的楚寻看向宁晚雪。她双手颤抖着,眼中是极力压抑着的痛苦,面上却挤出了一抹微笑,表现着君后理所应当有的大度宽和。
接下来几日,楚寻变着法的找理由不侍寝,也不愿见沈离尽。沈离尽也不勉强,只是变着法儿的对她好。
又过了几日,每次当楚寻知道沈离尽要去见宁晚雪的时候便会出现在半路上截胡,带着沈离尽到自己殿里用膳,也不做别的,只谈天说地。
聊天的内容还是真正的沈离尽提前写好的草稿。一聊一个准。幻境中的沈离尽觉得楚寻不但长相酷似自己的白月光小师妹,连名字都一样,而且还十分了解自己,简直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傍晚时分,宸龙殿。
真正的沈离尽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楚寻还有些犹豫不决。
“师哥,我这么做真的太像恶毒女配了。”明明是绝对主角,怎么能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呢。而且这么做,着实残忍。
“女配是什么,你要是想带宁晚雪离开幻境,必须这么做。我们也不知道施术者现在在何处,拖得越久,对宁晚雪越不利。”沈离尽答得理智。
楚寻无奈点头。
眼下他们打算兵分两路,沈离尽穿了君上的龙服,打算去宁晚雪殿中,命宁晚雪喝下堕胎药,让她心死如灰。台词也准备好了:楚寻不喜你腹中胎儿,我便也留不得它了。
啧啧,忒狠了。
而楚寻则去尚龙殿拖住沈离尽。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宁晚雪绝望得喝下了那碗堕胎药,孩子流了,她昏迷不醒。而幻境里得沈离尽也全然不知情,只以为是宁晚雪不小心流了孩子。
楚寻请求陪在宁晚雪身边,看顾她,让沈离尽专心政事。沈离尽欣然同意。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可当宁晚雪醒来,楚寻拿来一杯毒酒,诱导她自尽时,她却不愿自尽。
“他不爱你,他爱我,你知道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楚寻背对着宁晚雪,虽然楚寻自诩硬心肠,但她还是不想看她听到这句话时难过的表情。
宁晚雪苦笑一瞬,烛火将她眼中的伤心映得更深:“没关系。”她身子疲惫,一只手捂住心口。
“其实他爱得也不是我,他只是自始至终都挂念着他的小师妹,即便她死了,他心里也永远有她。”楚寻更近一步。
宁晚雪一言不发,抿了抿嘴,不再苦笑。楚寻回头看向她,想从她眼中探到绝望。可她的眼中只有落寞和伤心。
“只要有我在,你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打蛇打七寸,楚寻知道说什么最伤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