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几个字,楚寻一阵胃绞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命题公布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这个命题好,这个好,我根本没什么痛苦的回忆啊,哈哈。感觉这场稳了。”
“天呐!怎么会是这个命题,我听说几十年前这个命题出现过一次,那次啊,有两个参加心试的修士出来后就疯了!”
“怎么会,这,能有什么痛苦的回忆......”
“完了完了,太可怕了,我不行,要不我还是直接退赛吧,总好过把自己逼疯。”
季怀洛给了说此话的同门的脑袋一个炒栗,调侃道:“哈,你有什么痛苦回忆?连唾手可得的神武都不要了。”
“我,我我......”
楚寻脑袋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痛苦的回忆是不少,可眼下,她最害怕面对的痛苦回忆只有一个。
便是,看着师兄师姐们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云宗成血海。
只要提到这几个字,她便瑟瑟发抖。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命题榜,似是想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命题。可视线未抵达榜单,却撞上了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
他看着她,似是无意刚好瞥过,又似正是要看她,清澈无痕的眸子里是寒潭千尺。他这一眼,三伏天里的艳阳照在身上,楚寻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的身影和那日红尘门前的身影相重合,一抬眼,一蹙眉,都是地狱。
楚寻心里颤抖一瞬,避开他的目光,匆匆转身,往回走去。走着走着,她便跑了起来,仿佛如果跑起来,就能逃离那些痛苦的回忆。
逃离自己曾无可救药爱上一个魔鬼的记忆。
逃离在意的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眼前的记忆。
逃离那些无助和绝望。
可终究,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感受过的也就是感受过的,该面对的事,也一件都逃不掉。
楚寻几乎一夜无眠,这日是她来东极岛起得最早的一次。倒是个好日子,楚寻望向窗外,水天相接的地方朝霞灿灿,美如画卷。
她看了半晌,目光落在那一朵一朵呈环状的卷积云上,像是一块又一块的棉花糖沾了粉色的桃花,在这遗世独立的东极岛空,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抬手掐了一个避雨诀,从来未用过避雨诀,随便一试,空气中一个薄薄的几乎微不可见的气罩将她护了起来。
朝霞和积雨云,看来今儿是个雨天,但还好今日是心试,心试在殿内进行,雨天对他们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影响。
她灭了避雨罩,收拾好东西,反复检查了三遍先前做任务得到的心试提示卷是否放在了袖袋中,随后深深吸了口气,出发去了考殿。
楚寻到得算早的,她很快便在那三十二个位置里找到了写了自己名字的桌子。
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到了,包括所有带弟子来神武会盟的长老仙尊们。
心试不同于其他武试,不分场次,是同时进行,所有人同时进入各自的幻境。
由于往年的心试出现过许多意外,比如参试者无法从幻境中清醒,参试者出幻境后神识灵力俱损,参试者内伤吐血身亡等事。所以心试时,要求同一个门派同一个师父的弟子都坐在一起,且进行比试时师父需时刻关注自己弟子的状态,一旦察觉到有问题,要将他们及时唤醒。
沈离尽,季怀洛,萝依,楚寻依次坐了一排,白辰则坐在他们对面,闭目一言不发。
楚寻刻意不去看白辰。
沈离尽穿着深云宗的月白色修衣,里衣是他喜欢的深黑,领口烫黑金龙纹,比别人多了几分贵胄。他单手撑在桌子上,也闭目,养神。
季怀洛坐不住的模样,东张西望着,在楚寻的视线和他相撞的时候,他笑嘻嘻的和楚寻挥了挥手。
楚寻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去,白辰兀得睁了眼,睥一眼楚寻,眼角锋利。旋即,他看向季怀洛,目光落在他的面庞上,洞若寒冰。
季怀洛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但看到师尊的目光,他总莫名的心虚,随即眼神无辜的抿抿嘴,低头看向桌子。
不一会儿,试侍们便在每个参试者面前都摆了一杯梦蛊茶。
“鼓敲三声。三声后,所有人必须同时将梦蛊茶饮下,若未饮下则视为放弃心试。”
咚!
鼓敲了一声。
楚寻一只手将茶杯握紧紧握住,手却微微颤抖,另一只手牢牢握着提示卷,手心已沁出密汗。
咚!
“平常心,勿要紧张。”白辰的声音入耳。
楚寻闭了眼,不知道他在对谁说。
咚!第三声。
楚寻举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旋即耳边的声音,面前的光芒全部淡去,她些许无力的沉入短暂的黑暗。
哗!黑暗转瞬即逝。
她睁开眼,赫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眼前一条黑色甬道,看不到尽头,四下无风,她却觉得寒意穿骨。
甬道的两旁各有四扇通天大门,大门呈古铜色,锈迹斑斑,上面没有一丝雕饰纹理。每扇门都有丈余宽,门的两侧各挂一盏孤烛,蜡炬作旧,沉寂如墓。
一个空洞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救下所有人,或者,杀了所有人。
救下所有人,或者,杀了所有人。
楚寻愣了一愣,匆匆打开手中紧握着的提示卷。
卷上寥寥数字,她反复看了数遍,随后蹙眉收了卷。
轰隆!是铁门打开的声音。
第一扇铁门开,一阵寒风侵身,楚寻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她顿了顿脚步,心里默念着方才在提示卷上看到的那几个字,颤抖着走进了那扇门里。
看到门里一幕,楚寻一怔,心里一阵抽痛,她不想看到这一幕,不想。可脚却不听使唤的向前迈了两步,脚下不稳,她旋即被石头绊倒在了地上。
“师...妹...”嘶哑的嗓音。
楚寻捂着心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不敢再往前,难以置信的看着数丈远处躺在枯木中满身是血的人。
九根玄铁穿骨肉而过,他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手臂,腿部,许多地方,皮肉已几乎全部脱落,只一寸连着骨头。
他空洞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只余死灰。
“师...妹...,我...我一直,一直在等你。”
听到这句话,楚寻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这句诘问似是穿过光阴,自那个遥远的结局而来。
来自那个痛彻心扉的地方,来自那个真正鲜活过却未得善终的他。
季怀洛的目光,明明没有任何感情,却像是锋利的刀锋,一下一下,剜心噬骨。
楚寻哭得更厉害,颤抖着双肩。也许,他就是那个被遗落在上一世的师哥,他始终不甘心,也始终未死。
始终,忍受着折磨,等着她。
“别哭了,我,我不痛,真的...不痛。别伤心,好么...”他目光却依旧空洞,尾音却温柔。
怎么会不痛,怎么可能不痛。
楚寻没有了靠近他的勇气,噗通一声,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师哥,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不要说对不起,你能来,就好。”季怀洛动了动手,想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些,刚一动就拉扯到了手臂的玄铁链,刺拉!伤口裂开的声音,他还未能撑住身子便又倒了下去。
他颤抖着,血汋汋流出。
他因为疼痛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双唇打颤,他却强忍着干笑了两声:“哈,可,可惜,我的眼睛看不到了,不能再帮你抄写门规了,也不能,不能再给你买米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