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将将入了夜,因为有个病秧子谢大侯爷,整个镇国侯府的作息非常规律,戌时一到除了值班的守卫,其他人基本都进房休息了。
寂悯有打坐的习惯,他盘腿坐在老管家给他准备的床上,耳边尽是谢闲在自己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不睡?”
谢闲在床上跟被子作斗争,他把被子和自己拧成了麻花。
现在卧房里就他和寂悯两个人,安静的很。所以,他一听到寂悯的声音,就把脑袋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大口呼了几口气,嘟囔:“我今夜不知怎么,辗转难眠。”
寂悯眼皮微颤,睁开眼看向麻花谢闲:“为何?”
谢闲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声音倒是有些闷:“不知道,我的卧房从来还没有人进来睡过,你是头一个。”
“哦。”
谢闲扑腾一下翻身坐了起来,撸起袖子,大爷一样的坐姿:“哦就完了?我说你是头一个和我睡的男人,这个你一定得要记住了!”
“……”寂悯看着谢闲对着墙在那指指点点,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谢闲,我在这里。”
谢闲一愣,他的手碰到了一片坚硬和冰凉:“……”
什么破瞎眼珠子!一点用都没有!害的爷在寂悯面前出丑!
谢闲咒骂完自己,手一撑身体默默向传来寂悯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
他神情不自然地开口:“知道了知道了,你在这里。”
“嗯。”寂悯见他没再跟墙对话,便又闭上眼继续打坐。
谢闲本来还有一点想睡的意思,但现在那瞌睡虫彻底跑了。他手抵着下颌,突然想起什么带着兴趣道:“寂悯,你以前告诉我‘易初’是你的字,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俗家名是什么吗?”
寂悯一怔,刚刚闭上的双眼,微微睁开,低垂的睫毛轻轻颤抖,眼神渐渐放空。
他的脑中浮现昔日的梦魇。
深夜皎皎明月高高挂起,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满是荆棘的荒郊野岭里慌张的逃命。
他们身后便是数不清的魔鬼,要将他们拖入深渊的魔鬼。
小娃娃抱着母亲的脖子,愣愣地看着身后喊打喊杀的魔鬼,大气不敢出一个。
突然一只箭从空中飞,直直插入女人的肩胛处,小娃娃也从她怀里摔了下去,老人连忙将小娃娃扶了起来。
他正要去扶女人时,要命的魔鬼离他们越来越近,一只又一只的箭飞到他们面前,直取他们的性命。
女子猛地抓住小娃娃地手腕,绝美的面容表情却十分狰狞,她一开口满嘴的鲜血便落在地上,她声音嘶哑:“昀儿,你要记住,你父亲不是叛贼!你要活下去,将属于你父亲,属于你,属于安远王府的荣光从那群盗贼手里夺回来!”
小娃娃被吓得愣在原地,就连手腕被捏地开始发紫也感受不到,他喃喃:“娘亲,那你呢?”
女子一怔狰狞地面容变得柔和,她脸上带着泪,伸手抚摸着小娃娃地脸庞:“昀儿,这一生娘亲只能伴你到这儿了,以后的路还长,你要靠自己走下去!”
“娘亲,不,昀儿不能没有娘亲!”小娃娃意识到即将会面对什么,他反手抓住母亲的手,慌乱地哭泣。
女子神色变换莫测,最后只剩坚定,她将小娃娃一手推开,对老人喊道:“张伯!把小世子带走!无论如何请一定要让小世子平安活下去!”
老人艰难地抱起小娃娃,抹了把眼泪:“王妃放心,老奴拼死也会护小主人平安!”
“娘亲!”
“寂悯?”
寂悯打了个激灵,他茫然地看向谢闲:“怎么?”
“你走神了。”谢闲对寂悯的走神感到奇怪。
他的魅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虽说他是个聋瞎,还是个随时可能一命呼呜去见阎王爷的病秧子。
但他的皮相好啊,自认京都,哦不,大梁第一帅!他可是无数姑娘小生的崇拜对象。他瞎寂悯可不瞎,有他在寂悯竟然还会走神?
这可是大梁第一怪事!奇怪,太奇怪了!
谢闲忍不住问出声:“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寂悯眼皮低垂,掩盖眼底翻滚地情绪。
谢闲皱鼻子:“我不信,是什么让你忽略大梁第一美男子而出神的?是美男子的魅……”
“单名,昀。”
谢闲话还没说完就被寂悯给打断,他呆愣:“什,什么?”
寂悯看向他极其认真地开腔:“我单名,昀字。”
“你是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谢闲眉眼见掩饰不住的喜悦。
“嗯。”
谢闲缓缓开口:“那,还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吗?”
寂悯想了想淡淡道:“知道我名字的人都不再人世了。”
谢闲顿时僵住:“……”所以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寂悯见谢闲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床上,就知道他理解错了。
寂悯眉眼染上笑意:“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所以你要怎么杀我?是下毒还是一刀捅死?”谢闲讪笑,“其实,你可以不用动手,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寂悯:“……”
“虽然知道你名字的人都去见了阎王爷,我也不例外,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我是唯一知道你名字的人。”谢闲翻身躺在床上,打滚。
“我突然有种跟你在偷情的感觉,把整个大梁百姓的神给偷走了,刺激!”谢闲神经兮兮地笑起来,“寂悯你说他们会不会抓我们去浸猪笼?”
寂悯:“……”
“砰砰砰!”
突然老管家站在窗外拿着棍子敲着窗户。
“赶紧睡觉!成天瞎想什么,还浸猪笼,您愿意浸,别拉上我们国师!这一天天的还没完了。”老管家骂骂咧咧地声音越来越远,“真的是,自己身体什么样,还成天把不吉利的挂在嘴边……”
谢闲:“……”感觉自己在这侯府里的地位难保……
谢闲趴在枕头上,一边感叹自己的地位一边想起寂悯还没告诉他姓氏,便开口问寂悯:“寂悯,那你的姓氏呢?”
“自己想,你睡觉吧。”寂悯道。
“我自己想,怎么可能想的出来?大梁那么多姓氏,我一个一个猜?那我不是蠢?”谢闲嘟囔,“你姓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
寂悯:“……”
寂悯闭上眼,不在理会谢闲,任由他一个人瞎猜去。
渐渐地谢闲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有微微地鼾声响起。
寂悯睁眼一看,谢闲趴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被子缠在他腿上几圈而后压在身下,总之,谢闲的睡姿,惨不忍睹。
寂悯悄悄叹息,他起身,走到谢闲床边,把谢闲的睡姿摆正,再将他拧成麻花的被子整好,给他平整的盖在身上。
寂悯掖了掖谢闲身上的被子,耳边传来谢闲的梦话。
“寂悯你是不是跟我姓谢?”
寂悯:“……”
寂悯霜冻的脸上隐隐带了些无奈的笑,他俯身在谢闲耳旁,缓缓开口:“谢闲,我姓楚。”
“什么,你姓猪?!”
寂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