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决定好了吗?老朽这艘船可不等人啊。”蓑翁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道。
谢闲空洞地看向蓑翁,眼里恢复一点光芒,他僵硬地点点头。
“那快上船吧,你的新生活在河对岸等着你呢。”蓑翁爽朗地大笑。
他向谢闲伸出枯槁的手,谢闲垂眸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而是自己踏上了小舟,小舟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了几下,随后又稳稳当当的停在河面上。
“年轻人,我们启程了。”蓑翁笑道,他摇动手中的船桨,小舟破开无波的水面,缓缓地向看不见的河对岸航行而去。
谢闲负手而立站在蓑翁身后,阴冷的河风吹打在他脸上,让他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
“老人家,我去了那里还能回去见我的家人和朋友吗?”
“上了老朽的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年轻人可不能反悔啊。”
“我只是很想念他们。”谢闲回头看向他刚刚驻足的河岸。
寂悯用手巾不断拭去谢闲身上冒出的冷汗。
倏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谢闲浑身打起痉挛,五官的鲜血比方才流出的更多。
谢闲惨白的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而渐渐转成紫红。
“血芝没有用?!”方在野猛地看向寂悯声音中充满了急切和焦躁。
寂悯薄唇抿成一条线,神色凝重,后槽牙滚动,他从针包里取针,经过烈酒火焰,他将针下在谢闲心口,谢闲身体随针落下一震。
寂悯双手合十,闭眼轻声:“阿弥陀佛。”随后睁开眼,他翻身坐在谢闲身旁,伸手捏住谢闲的双颊和鼻子,谢闲被鲜血覆盖的唇微微张开,寂悯眸色深凝,他咬破舌尖,深吸一口气,覆了上去,慢慢将气渡给谢闲。
方在野犹如五雷轰顶般愣在原地,他伸出手指着寂悯,艰难地控诉他:“你,你怎可趁他不省人事如此轻薄与他!你还是个出家人!”
寂悯微微离开谢闲,轻声喘气,他转头看向方在野,凛冽的眼神里夹杂着阴鸷,薄唇上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谢闲的血:“闭嘴!转过去别看!”
方在野被他眼神吓到连忙捂上嘴,背过身去,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寂悯伏在谢闲耳旁冷声:“谢闲,别睡了,你该回来了。”
而后寂悯又覆了上去。
谢闲痉挛的身体,因为一口头一口的气入肺,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的紫红慢慢消退。
谢闲站在小舟上只觉得嘴上一疼,他愣愣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摸到一片温热,他低头一看手上竟是鲜血,可他唇上并无伤口啊,这血是从何而来?
忽的,河上迷雾重重,淡淡的安息香隐在迷雾中,萦绕在他鼻尖。
蓑翁神色一变,见小舟停了下来,迷雾中出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蓑翁垂首。
“此人阳寿未尽,将他送回去罢。”
“遵命。”蓑翁沉声。
猩红的眼睛渐渐隐去。蓑翁转身看向谢闲道:“年轻人,你阳寿未尽,河对岸不收生人,老朽送你回去。”
迷雾中阵阵的安息香让谢闲神思彻底清明,他抱手,冷眼看着蓑翁:“让我上船的是您,说没有回头路也是您,现在又要送我回去,怎么,成心的寻我开心?”
谢闲摆头:“不回!”
“嘿,你这个年轻人也忒不识好歹,明明是你奇怪的很,方才明明就是阴魂,现在又不知为何有了阳寿成了生人,老朽的船从不走回头路,若不是你又怎会打破这么多年的习惯!”
蓑翁吹胡子瞪眼:“今儿个你是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说完蓑翁就划着浆往回走,谢闲眉毛一挑眼睛里闪过狡黠,他伸手去抢船桨,结果从蓑翁的手中穿过。
蓑翁得意:“嘿,年轻人,这下没招了吧!”
谢闲讪讪的收回手,他转身盘腿坐在船头,细长苍白的手抵着下颌,怔怔地望着远方,他的眼前已许久没有出现过除黑色外的色彩了。
“年轻人,你在想什么?”蓑翁看着谢闲单薄的背影,问道。
“唉,没想到我堂堂一表人才威风凛凛飒爽英姿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大梁镇国侯、玄策军统帅、大梁第一才子,竟然沦落到连阴曹地府都嫌弃不收的地步。”谢闲仰天长叹。
蓑翁:“……真想一桨把你戳下去,掉进河里直接魂飞魄散得了!”
“别这么恶毒嘛。对了,老翁,这次您把我送回去,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还会再见到您。到时候您会带酒来招待我吗?”
“啐,你这个小兔崽子,可别有下次,你这么来回折腾,老朽可受不了,再说了老朽可没跟你关系好到还要请你吃酒!”蓑翁嗔怒。
“啧。”谢闲回头对他眨眨眼,笑道,“这不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回我们关系就好了嘛。”
小舟砰的一声船头撞到了岸边,蓑翁捞起船桨作势就要往谢闲身上招呼,吓得谢闲连忙起身一步一跨就跳到了岸上。
蓑翁撑着船桨大骂:“你个小兔崽子可别再来祸害老朽了!”
“嘿嘿。”谢闲作势要跳回小舟上,蓑翁直接拿着船桨往前一撑,小舟离开了岸边。
“哎呀,老翁我们都是朋友了别这么小气嘛。”
“谁跟你是朋友了,快走快走!别在这碍老朽的眼!”蓑翁挥手赶他。
“老翁,下次再见。”谢闲笑着转身,想着前方那个光点走去。
“年轻人,忘了这个梦,一直往前走,别回头,大步地,向着你的新生活去吧!”蓑翁看着谢闲越来越远的背影,喊道,他顿了一下,“别再来了!老朽穷,没钱买酒!”
谢闲身入来时的迷雾,耳边蓑翁的声音迟迟未曾散去,他垂眸嘴角扬起笑容。
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等他抬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僧人,他持着佛礼,眉目淡漠如极北之地的冰川,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辉,恍若佛陀临世,与周围格格不入。
白衣僧人向他伸出手,谢闲惊喜的向着僧人跑过去。
“寂悯!”
“喵!”一声惨叫随着寂悯二字响彻房中。
大白被谢闲吓到,它从谢闲的床头跳了下去,再跳上窗台越过窗户,离开了谢闲的卧房。
而趴在谢闲床头的玉鸾惊醒,她看向床上躺着的谢闲,惊喜:“爹爹!你终于醒了!”
谢闲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他抬手在眼睛上摸到一片冰凉,像是绸带。
“玉鸾?”谢闲声音嘶哑,他一开口只觉得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爹爹,你都昏迷三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玉鸾小丫头说说就大哭起来。
她直接扑到谢闲身上,谢闲闷哼一声。
玉鸾小丫头连忙又爬起来手忙脚乱:“爹爹我是不是太重了压疼你了。”
谢闲摇了摇头:“没有,小玉不重。”
“啊,对了我去叫沈伯伯和在野哥哥他们!”玉鸾看到谢闲醒过来很高兴,蹦蹦跳跳的就跑到门口,她刚刚开门,一个修长的白色人影就进了来。
“漂亮的秃驴哥哥,爹爹醒了!”玉鸾忽而放低声音,“刚刚爹爹是喊着你的名字醒过来的!”
寂悯转眼看向躺在床上的谢闲,眼里闪过一丝柔情,而后看向玉鸾拍拍她头:“嗯,知道了。”
玉鸾蹦蹦跳跳的出了谢闲的卧房。
寂悯走到谢闲床边,抬了抬衣袖侧身坐了下去。
“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这次多谢你了,为我劳心费神。”谢闲抬手一寸寸抚过眼睛上的白绸布,喃喃,“我的眼睛……好像可以看见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找到了一味药材而已,暂时能让你重见光明。”寂悯淡淡。
“哦。”谢闲细长的手指无意间抚过微微有些肿胀的唇,他轻轻蹙起眉头,“我嘴怎么肿了?嘶,怎么还破了?”
“……”寂悯沉默片刻,“你自己咬的。”
“你确定?”谢闲狐疑,他能咬到整个嘴都肿?那他可真是个人才。
“确定。”
“好吧。”
谢闲撑着身下的软垫坐起身来,他刚刚找好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好。
一群人从屋外蜂蛹而进,吵吵闹闹地叫着他。
“侯爷您终于醒了,老奴这三天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放回去了。”老管家抬手就着衣袖摸眼泪,“老奴还以为您要去见老主人了。”
“沈叔,一个小血蛊而已,没有那么严重。”谢闲哭笑不得。
“快快快,三天了你把绸布取下来,试试能不能看见。”方在野激动,“这血芝可是国师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应该多少还是有点作用。”
谢闲解绸带的手一顿,他转向寂悯:“你买的血芝?我还道是谁呢,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快。”
“???”寂悯有点没听懂谢闲在说什么,“好了,取下绸布让我看看。”
谢闲一扯,白绸布从他眼上滑落,他如蒲扇般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将眼猛地睁开,强光刺激到他的眼。
他哀嚎一声,又将眼睛闭上。
“你慢慢睁开,让眼睛慢慢适应。”寂悯声音里难得带着笑意。
“哦。”
谢闲这次不再莽撞,他慢慢睁开眼,周围的景象一一落入他的眼中,他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紧紧抓住寂悯的手腕:“寂悯,寂悯,我可以看见了!我可以看见了!”
众人也笑起来,四年了,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谢闲翻身下床,惊奇的伸手抚过他屋子里的每一件物什,他抬眼看向对着他笑的家人朋友还有爱人。
四年了,他终于又重见光明。
片刻,谢闲的神色越来越古怪,用手在空中乱挥着。
“怎么了?”寂悯道。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们,你们都是模模糊糊的。”谢闲嘟囔。
方在野沉思了一下道:“可能这血芝的年头太长了,药效不如以前,所以看不清。”
寂悯点点头:“无碍,我回府找找看有没有琉璃镜,你带上便可。”
“好。”
“琉璃镜……”老管家锤了一下手心,顿时反应过来,“府上现在就有,老奴这就去库房里取出来。”
谢闲疑惑:“我们府上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老管家白了他一眼:“侯爷不管府中的事,就连陛下的赏赐也漠不关心,您当然不知道了。”
谢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老管家转身出了屋。
谢闲坐回自己的床上,他抬眼看向莫飞的糊影,道:“我昏迷这三天里,朝上宫里可有什么事?”
“你好生休息别瞎操心这些!”方在野最看不惯谢闲明明是个病人,却每天都跟大夫过不去,糟蹋自己身子。
“无妨。”谢闲看向莫飞,“你说。”
“哼!”方在野碍于谢闲身边坐了个寂悯,没开口说些难听的话,他甩袖坐到别处去了。
“禹王殿下和四殿下今日已经启程前往冀州了。”莫飞俯首,他抬眼瞥了一眼寂悯,“关内侯前日去明月楼等您,没等到您便来府上拜访,被国师赶了出去。”
谢闲扭头看向寂悯疑惑:“他被你赶出去了?”
“你性命垂危之际他不该来。”寂悯淡淡。
谢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向莫飞:“还有别的吗?”
“安王殿下入朝了。”
“何时的事?他不是病重下不了床吗,怎的突然入朝了?”谢闲双眸微凛。
寂悯也抬眼看向莫飞。
莫飞承受着两道灼灼的目光让他大气不敢出一个:“今日入的早朝,据说安王殿下身体比以往好了不少,陛下觉得二位皇子去了冀州,朝中无人便让安王殿下入朝听政。”
谢闲沉声道:“备车,我要进宫。”
“爷,您再养养吧,您这才刚好……”莫飞苦着脸道,“老方,你劝劝侯爷!”
“哼!”方在野别过脸冷哼。
莫飞见方在野那边无门,便向寂悯投去求救的目光。
寂悯淡淡开口:“你身体还没大好,再休息一段时间,我可以替你进宫。”
“不用,这一定要我亲自去。”谢闲摆手,他看着莫飞,目光阴沉,“备车!”
“是。”莫飞委屈点头,他转身就出了房间。
“来了,拿来了!”
莫飞刚走没多久,老管家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他将手里的托盘递到谢闲面前,那托盘里静静躺着一副琉璃镜,左右两处镜边上镶着一条金色的细链,成色上好的琉璃镜泛着点点冷光。
谢闲从托盘里拿起琉璃镜,展开,戴上。寂悯帮他把夹在脖间和细链的长发拿了出来。
琉璃镜架在他的鼻梁上,衬得他的鼻梁更加挺直,那条金色的细链自镜框上,自然的垂在他的脖颈间,一双漂亮的大桃花眼被遮在镜片后,他眼眸微微转动,衬得他气质更加阴郁冷冽。
戴上琉璃镜后,谢闲现在感觉整个世界清明起来,他转眼看向寂悯,半晌说不出话。
七年了,他七年没有看见过寂悯的脸了,时光厚待,七年的时间,没让寂悯大变,只是让他比以往更加成熟,七年间他那眉间的稚嫩,全部化进了眼眸,他比七年前看上去更难接触了。
寂悯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开口:“怎么了?”
谢闲摇头,笑了起来:“寂悯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
笑意化开寂悯眉目中的冰冷,寂悯开口:“我知道。”
谢闲转眼看见老管家半白的头发,眼眶微红:“沈叔这些年辛苦您了。”
“哎,哎,侯爷哪的话,老奴不幸苦。”老管家背过身抹掉眼泪,闷声,“是侯爷辛苦了。”
方在野走了过来,谢闲站起身和他紧紧抱在一起。
谢闲笑道:“多谢了,兄弟。”
方在野:“你要是真想谢我真拿我当兄弟,就在府中休息那都别去!”
谢闲猛地推开方在野:“我们不是兄弟。”
方在野微笑::“……”呵呵,看透了。
谢闲瞥了他两眼道:“这我进宫是有要事,耽误不得!”
“随你随你,我不管了!”方在野甩袖出了房间。
“爷,马备好了。”莫飞走了进来,看见谢闲的琉璃镜,惊呼,“爷,您能看见了!”
谢闲点头,拍大腿:“你爷我再也不是个瞎子了!”
“我去跟弟兄们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莫飞急匆匆地就要出去,但谢闲叫住了他。
“莫飞,日后再说也不迟,我们现在先进宫。”谢闲沉声。
“是。”
谢闲下床,取过搭在一旁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寂悯取过他的狐裘给他披到肩上:“我与你一起去。”
谢闲一愣,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点头:“好。”
谢闲穿戴整齐后,和寂悯一起走出了卧房,他站立在门口,看着满园春色,他的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过。
“爹爹!”
一个小团子扑近来他的怀里,谢闲弯腰抱起她。玉鸾的小短手勾在谢闲脖子上,咯咯的笑起来:“爹爹,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是吗,小玉也长的很好看,爹爹第一次见你,你还在襁褓里呢。”谢闲爽朗的笑起来。
七年的时间里,他没有那天笑得如今日这般开怀。
“好了,爹爹有事要出门,你去玩吧。”谢闲将玉鸾放在地上。
“好,那爹爹早去早回。”玉鸾点头,而后给谢闲福礼,“爹爹,女儿告退。”
谢闲看着跑的越来越远的玉鸾,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人世间好。
寂悯拉过他的手腕:“走吧。”
谢闲愣在原地,寂悯回头见他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寂悯如触电般松开,神色依旧,但眼眸里闪过一丝落寞。
“冒犯了,我忘了你的眼睛已经恢复。”
“嗯,没事。”谢闲若无其事的走到寂悯身旁,牵起他的手,淡淡,“走吧。”
寂悯垂眸目光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心头一震,他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勾起一抹笑。
谢闲和寂悯坐在莫飞备好的马车里,进了皇宫。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谢闲和寂悯刚刚下车,脚还没站稳地。
迎面就来一辆挂着“伊”字大旗的马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谢闲拢了拢狐裘,镜片后的双眸微凛。他冷眼看着那马车上下来一个温和的男人。
伊嗣妄带笑走到谢闲和寂悯面前,抬手抱拳作揖:“嗣妄见过国师,大帅。”
寂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看向谢闲,也没给他多余的话。
谢闲笑:“关内侯还是唤在下一声镇国侯,这声大帅在下实在担不起,毕竟您已不是玄策军的校尉了。”
“大帅哪里的话,嗣妄是玄策军,是大帅和老侯爷培养出来的,一日是玄策军便终身是玄策军。”
谢闲看着伊嗣妄脸上那个笑心里就隔应的慌,他抬手:“别,我们玄策军配不上您这尊大佛。”
说完他就拉着寂悯向宫里走去。
伊嗣妄落在后面眼里翻滚着阴郁和愤恨,但他很快就将这些情绪敛起来,他追上谢闲和寂悯,跟在谢闲身旁。
“嗣妄祝大帅重见光明,也不枉东齐六皇子费尽千辛万苦从苗疆寻到血芝,为大帅镇体内蛊毒。”伊嗣妄笑道。
血芝是顾行简的?不是寂悯的吗?
谢闲脚步微顿他余光瞟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寂悯,他压下心底的疑惑,冷眼看向伊嗣妄,嗤笑。
伊嗣妄看见谢闲的笑,心里愤恨地抓狂,又是这笑!又是这笑!他现在是关内侯,与谢闲平起平坐,凭什么他还用这种笑看他!七年前他就看不起他,七年后他还是看不起他!
伊嗣妄越是恨的牙痒痒,他脸上的笑越是灿烂。
“大帅此番进宫是为了四殿下吧,四殿下天资聪颖,想必这次冀州的瘟疫他能解决的很好。”伊嗣妄扮出一副假惺惺和蔼的模样,笑道。
“你是什么样的货色,你我都清楚,不必在我这儿装,没用。”谢闲看向他冷笑,嘴上丝毫不给他情面,“你的烂摊子就这么容易的甩出去?没门。”
谢闲向他靠近,俯身到他耳旁,双眼微眯,讥笑:“那么想得到二营,可是我把二营放在你面前,你拿到了吗?别以为你背靠陛下这颗大树就好乘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当心别把自己玩死了。”
伊嗣妄垂在身旁的手,猛地攥成拳,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他阴狠的盯着谢闲。
谢闲站直身子,看着他现在这副,要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的模样,满意的点头:“嗯,这才是你,天天那么装不累吗?”
寂悯皱着眉,拉过他的手将他和伊嗣妄的距离拉开,冷冷看了伊嗣妄一眼,眼里充满了警告,伊嗣妄看见他的眼神,微微一缩没有开口,
寂悯冷声道:“走了。”
“嗯。”谢闲点头。两人并肩而立,缓缓远去。
伊嗣妄站在原地,手间被他攥的咯吱响,他的眼神宛如阴狠的毒蛇。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一辈子被他踩在脚底下!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伊嗣妄愣了一下,开始回想谢闲跟他说的话。
什么叫二营已经放在他面前?
难道是……明月楼?!
伊嗣妄看着谢闲变成一个黑点,他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寂悯和谢闲走在去往承乾殿的路上。
寂悯话语淡漠:“他既没想到你又何必去提醒他。”
“他不吃吃苦头,又怎么能心怀敬畏。我镇国侯府的玄策军,除非我谢闲双手将兵符奉上,否则谁都别想碰!”谢闲冷哼,随即他扶上琉璃镜,摇了摇头,咕哝,“这镜带了如此久,怎还会让我头晕目眩。”
寂悯拍拍他的脑袋,道:“习惯就好。”
“嗯。”谢闲点头。
他们走到承乾殿门口,守门的太监惊讶的看着谢闲。
待谢闲走进后,挑眉看着太监,冷声:“劳烦公公向陛下通报一声。”
“啊,遵命。”太监瞬间回神低头,他转身推门走进了承乾宫。
谢闲和寂悯等了片刻后,太监从承乾宫里出来,对他们福利:“侯爷国师,陛下有请。”
谢闲和寂悯走进承乾宫,被太监引进内室书房。
梁帝此刻正拿着朱笔批阅奏折,身旁伺候的除了福延大监,还有一个是一眼便可以看出是病弱缠身的公子。
谢闲看见他,眼眸微微凛冽,语气微凉:“臣,见过陛下,安王殿下。”
梁帝闻声抬起头看着谢闲和寂悯,连忙放下朱笔,笑道:“是衍之和国师来了啊,来人,赐座!”
谢闲想要拒绝,但转眼一想能坐为什么要站?
两个太监一人搬了一个明黄色的软凳放在寂悯和谢闲身后。
谢闲和寂悯揽了揽衣摆,坐了下去。
梁帝手抵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谢闲,眼眸深处愤怒和阴鸷翻滚,他笑道:“衍之眼睛可视物了?”
谢闲点头,他抬眸看向梁帝,淡淡:“陛下,臣今日是为冀州而来。”
梁帝身体后仰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冀州之事,朕已派了两位皇子去赈灾,稳定民心,衍之还有何问题?”
“自去年中旬冀州发大水到如今,关内侯奉皇命带着两千万两皇银去赈灾,为何历时五月有余,冀州灾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反而爆发瘟疫?”
谢闲视线移到梁帝身上,神色淡漠:“陛下信任关内侯,臣也从不怀疑关内侯的忠心,但他赈灾失利,隐瞒疫情不上报,直至如今疫情难控,陛下派二位殿下前往冀州赈灾防疫,稳定民心,这是十分英明的决策。”
“但陛下不认为关内侯应该去到冀州继续完成他的皇命,为二位殿下保驾护航吗?”
梁帝抵着下巴,神色微凝,轻轻点点头。
“再者,疫情严重难控难免百姓因为害怕而产生暴动,且冀州城需要封城管辖,严格控制感染瘟疫的病人和正常百姓区分,仅仅只靠冀州府的府兵是完全不够的,需得调动驻扎在离冀州最近的湘山玄武军。”
谢闲说到玄武军的时候,眼神微黯,玄策玄武原都是镇国侯府的左膀右臂,现如今镇国侯府只剩玄策军。
“玄武军由关内侯统领,由他亲自带领玄武军赈灾防疫最为妥当,冀州与周边灾情地区见到二位皇子与玄武军,心中会更加安定,只有民心稳定,赈灾防疫之举才会不受阻挡。”
梁帝沉吟片刻,他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安王,道:“景泗你觉得衍之的提议如何?”
“咳咳。”安王用手巾捂住口鼻咳嗽两声,眼里噙满泪水,“儿臣愚钝,初入朝堂虽不懂这些,但也分辨的出什么对目前的冀州有利,疫情灾情以致百姓遭受苦难,儿臣觉得谢侯爷此言可行。”
安王说完还对谢闲投去和善的目光。
谢闲抬眼正好和他对视上,对他点头回应,但心里隐隐觉得,这安王不太对劲。
梁帝点点头,他又看向寂悯:“国师你觉得如何?”
寂悯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将疫情控制在冀州不令其扩散,派遣军队管理是目前最高效的对策。”
梁帝低头沉思,手指不断敲打着桌案,他抬头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微张,刚要说话,那个守门的小太监躬身又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关内侯伊嗣妄求见。”
“呦,说曹操曹操到。”梁帝笑道,“让他进来。”
片刻,伊嗣妄便出现在众人眼帘,他对梁帝和安王行礼:“臣,请陛下,安王殿下安。”
“免礼免礼。”梁帝摆手,他看向伊嗣妄笑道,“爱卿来的正好,你明日便动身前往湘山调动玄武军去冀州助景瑜和景行,赈灾防疫。”
伊嗣妄:“???”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可以跟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你的烂摊子就这么容易甩出去?没门。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谢闲之前与他说的话。
伊嗣妄猛地转头看向谢闲。谢闲悠哉地跟他对视,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陛下,看来关内侯不愿为陛下分忧,不愿救瘟疫洪灾里的百姓于水火啊。”谢闲开始抓住机会煽风点火。
寂悯拨动着掌间的白玉佛珠,语气平平淡淡:“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是冀州城千万百姓的性命呢。”谢闲对着伊嗣妄眨眨眼,表情十分无辜。
“身兼重职,当担重任。”
“不负责会下阿鼻地狱哦。”
寂悯微怔,开口:“佛没说过此话。”
谢闲脸上的笑一僵,他侧身偏到寂悯耳旁,咬牙:“配合我一下会要你命吗?!”
寂悯叹气:“贫僧说过。”
伊嗣妄三人:“……”
“行了行了,你们这一唱一和的,红脸白脸都给你们唱完了,怎么不去戏台子上唱!”梁帝没好气瞥了一眼谢闲和寂悯。
谢闲尴尬的别过头摸了摸鼻子,寂悯神色依旧如常。
梁帝看向伊嗣妄:“爱卿啊……”
“陛下,别说了,臣去!为了大梁,为了百姓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梁帝话还没说完,伊嗣妄就弯腰行礼,颇为大义的说,“只是,臣也有建议,请陛下一听。”
“爱卿,但讲无妨。”
伊嗣妄看向谢闲和寂悯,笑道:“谢侯爷在治国理政上颇有见解,想必对灾疫也有独到见解,由他担当指挥使,国师的医术闻名五国,他们二人若能身赴冀州,对赈灾防疫会事半功倍,也是冀州百姓一大幸事!”
谢闲温和的看着他笑,心里用刀把他砍成块。
呵,这么想不开跟爷玩心眼。
寂悯:“???”跟我什么关系?
梁帝回想刚刚谢闲的那一番话,越来越觉得有道理,又想起五年前的安州大瘟疫,就是寂悯前去找出病源配出解药,才解决的瘟疫。
“嗯。”梁帝点头,他看向谢闲和寂悯,“关内侯所言不差,衍之你便担当此次冀州灾疫指挥使,全权掌管赈灾防疫的所有事宜,朕准你先斩后奏,解决灾疫最重要!国师希往你能尽最大的努力,救治病人。”
梁帝看向他们的眼神,严肃又认真。
个人恩怨都可以暂时放在一旁,天下之事,为百姓最为重要。
谢闲思考片刻,缓缓站起身对梁帝抱拳揖礼:“臣不负陛下厚望。”
寂悯也对梁帝点点头,以示自己同意前往冀州,救治病人。
“那三位卿家明日便动身启程吧,朕在京都等候你们凯旋。”
“遵命。”
目的达到了,虽和预想有些偏差但也算是个好结果。
“陛下,臣回府准备,告退。”谢闲道。
“臣告退。”寂悯淡淡。
“退下吧。”梁帝疲惫地揉着眉心摆手。
谢闲便和寂悯转身离开了承乾宫。
等他们走后,伊嗣妄开口:“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爱卿直说便是。”
伊嗣妄抬眼望了望四周的太监宫女,梁帝明白他的意思,便挥手让满殿的宫女太监退下了。
现在殿内只留四人,梁帝、伊嗣妄、福延大监,还有安王。
伊嗣妄抬眼望了一眼安王,恭敬地对他点点头。
安王对他报以和善的微笑。
“爱卿,你说。”梁帝道。
“陛下,臣知晓二营的所在了。”伊嗣妄走到梁帝身旁,“陛下,请原谅臣的大胆。”
然后他俯身靠近梁帝的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
梁帝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大,眼眸里的光越亮。
“好!此事朕会亲自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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