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回来。”
莫晞尝试性地招手，打狗棍在老人手中轻轻晃了一下，但终究没有飞过来。
见此,莫晞随手把老人身上的威压挥散。
她敏锐地察觉到巫雨身上的灵力并不充沛，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位老人威胁不到她分毫。
老人也意识到莫晞实力强劲，可即便如此,她仍旧面不改色，严肃着一张脸。
莫晞叹了口气，道：“我好心做个跑腿的,把龙角给你送到,老人家一个谢字也不说也就罢了，怎么还抢别人的灵器呢？”
“这不是你的灵器。”老人沉声。
莫晞扫了一眼她浑浊泛着一层灰色的眼珠：“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
“因为这是托你送龙角的那个混蛋五百年前送我的另一样东西。”
“哦,那他顺手又把这东西当酬劳送给我了不行吗？”莫晞随口扯谎。
老人摇了摇头：“不可能，当年我把这‘打狗棍’转赠给了我的族人,我知她心性,她即使死了,也不会弄丢‘打狗棍’,定是你从她手里抢来的。”
莫晞紧盯她说这番话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
这打狗棍是巫兰的,巫兰姓巫,这巫雨也姓巫,难道说她们真的是一个种族？那她又为什么会和兔妖生活在一起,兔妖还喊她“奶奶”？
“我不知道啊……”莫晞摊手，“反正我是从一个叫白府的地方捡来的这根棍子。”
听到“白府”两个字时，巫雨眼睛微眯：“可是‘白猎’那个组织？”
“嗯。”
蓦地,巫雨捏着打狗棍的手嘎嘎作响，面上陡然间增了一层愠怒之色。
她咬着牙，无边的怒意让她喉咙发紧，说不出别的话。
“奶奶……”兔耳少年神色担忧地抚着她弯曲的背脊。
巫雨歇了一会儿，终于稍许平静下来，音色沧桑沙哑：“你可是‘白猎’的人？”
说这话时，她额前的银色龙角印一闪一闪，身上灵力震荡，大有一种但凡莫晞说出一个“是”字就要拼上老命与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当然不是，我可是妖族，哪里会有妖族喜欢‘白猎’那种猎杀妖族的组织的呢？实话告诉你，我们俩刚从白府的契妖大典上逃出来，这龙角也是在那时候摘下来的。”
莫晞矢口否认，她看出来这位老人极其憎恶白猎，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她姑且应该也是可信的吧。
听到莫晞的话，老人身上的灵力撤去大半。
莫晞胳膊肘蹭了蹭白烬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头脑这么机敏，她能意识到的东西，他肯定也能想到。
关于巫兰的事，由他出面问比较合适。
白烬尘抿了抿唇，打眼扫了一眼那根漆黑的棍子，娘亲很少对他说关于乌容族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打狗棍是别人送给娘亲的。
“老人家，这打狗棍乃是我娘亲的遗物，如今物归原主，也是缘分。”
巫雨一愣：“你娘亲……你是巫兰当年那个孩子？”
白烬尘点了点头，又意识到她看不见，便出声：“唔，约莫是我。”
老人顿时有些动容，踉跄地后退两步。
兔耳赶忙将她扶到石头上做好，巫雨神色呆愣愣的，嘴里轻声嘟囔：“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也对，事情虽然才过去十八年，但是十八年对于人族来说已经很是漫长……”
之后巫雨都有些神神叨叨的，自己一个人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她一直都这样吗？”莫晞问兔耳。
“有时候晚上做了噩梦，醒来就会这样。”兔耳有些沮丧地耷拉着长长的耳朵，“我出去接一些山泉水回来，奶奶喝了清冽的泉水会稍微缓解一些。”
他垂头搓着手，不太敢直视莫晞。
莫晞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至于这么害怕吗？
她伸手撸了一把他毛毛的脑袋：“去吧，你奶奶我可以暂且帮你照看一会儿。”
感受到头上的触感，兔耳一个激灵，身子颤抖一下连忙撒开腿逃出了洞口。
莫晞：“……”
她转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白烬尘：“我长得很凶吗？”
白烬尘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瞬，淡淡道：“大概？”
莫晞：“……”
“什么叫大概？我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你难道不应该马上否认吗？”
莫晞不死心地把脸冲他怼过去。
白烬尘脚步后退两步，几乎快贴到墙壁。
他的笑容顿时有些无奈。
莫晞撩了一下长发，哼唧一声转身放过他。
发丝在他面颊轻柔蹭过，勾起酥酥痒意。
男子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
天色渐沉，兔耳少年走在小道上，手里小心翼翼捧着一张绿叶，叶子中盛了清澈泉水，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
蓦地，路旁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脚步轻轻顿住，看到绿色草丛中一团团白色的身影。
他忍不住躲到树后，红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草丛。
里面有好几只白毛红眼的兔子在激动地转圈圈，也有几只撒开腿跳着追逐打闹，里面的兔子玩得开心极了，几乎没有注意到树边出现的这位和他们一样有着红眼白耳的人形生物。
“我说你怎么这么慢，原来是在这看兔子呢。”
树枝上突地倒挂下一个人影，银发垂下，金色的眼珠子盯着他，把兔耳吓得不清，差点把手里捧着的水掀翻。
惊讶过后，兔耳少年眉头皱起，悄声对莫晞道：“嘘，小声些，当心吵到他们。”
但是为时已晚，草丛里的兔子们早已支起半个身子，红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俩。
过了好半天，有一个细细的微微颤抖的声音传过来：“快跑！半妖怪物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话音刚落，草丛里传来几下噗噗声，几团白色一溜烟没了踪影。
兔耳少年见状，垂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清水，见到一张忧伤的脸。
他就这么低着头，挪动脚步继续赶路。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灰扑扑的、孤零零的影子在黄色的土地上移动。
莫晞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他身旁，沉默了一瞬后，她开口问道：“你刚才是想和他们一起玩吗？”
兔耳摇头：“他们是在求偶，但是没有兔子会喜欢一个半妖，即使我有一半的兔妖血脉也不行。”
莫晞：“……”
她默默抬头看了看枝头的繁花，原来是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了啊。
她又瞄一眼身旁这位个子仅到她肩膀的兔耳少年，一声长叹：“你还这么年轻，急什么，缘分天注定，再等个几年说不定就遇到你的命中注定了。”
兔耳耳朵耷拉下来，重复一句话：“没有兔子会喜欢一个半妖的。”
“那你就不要找兔子呗，谁说只有兔子和兔子才能在一起。”
兔耳一愣，好半天才喃喃道：“听说人族也不喜欢半妖……”
莫晞表示赞同，毕竟人族的种族歧视程度之严重她是切切实实了解过的。
不过……
“谁说半妖只能和人族或者相同血脉的妖族在一起啦！”
莫晞这一声说得格外嘹亮。
在洞门口等待他们的白衣男子听到后一个怔然，垂眼陷入沉思。
“那……那还能向什么种族求偶呢？”兔耳少年问。
“只要你喜欢，和什么种族都可以，就好比我们脚下的土地，头顶的夕阳，路边的野花，你都可以喜欢，都可以向他们表达爱意！”
兔耳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显然对莫晞的话一知半解。
回到洞里，他给巫雨喂了点泉水后，巫雨情绪明显稍稍安定下来，于是他扶着巫雨到枯草堆上睡下。
“这是什么泉水，竟然这么有用？”莫晞接过剩下的水，鼻子凑近嗅了两嗅，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只是普通的泉水，但是奶奶爱喝。”
莫晞手捧起来，像小狗似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水面，咂摸半天还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你尝尝？”她把水凑到白烬尘面前，如果说巫雨也是乌容一族的妖，那留着一般乌容血脉的白烬尘或许有着跟她相似的习性，能尝出这泉水的特别也说不定。
白烬尘眼睫低垂看着微微波动的水面，脑海中骤然闪过她方才喝水的情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少顷，他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黑漆漆的眼眸半弯：“多谢好意，我不渴。”
“不是渴不渴的问题，是让你尝尝你喜不喜欢。”莫晞走近两步。
“水而已，又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白烬尘后退三步。
莫晞撇撇嘴，不相信地又兀自尝了两口，还是什么也没尝出来。
她皱眉望着巫雨的睡颜，对兔耳道：“你奶奶不是兔妖吧？”
安置好巫雨后坐在石头上慢悠悠啃胡萝卜的兔耳动作一顿：“嗯……小时候我被家族赶出来，是奶奶收留了我。”
莫晞眉梢一挑：“你奶奶当时就住在这个简陋的洞里吗？”
“不是，那天雨很大，我看不清路，接着就在路边上看到一个很大树洞，然后我就不知不觉在里面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睡在奶奶的肚子上……”
“你奶奶是树妖啊？”
兔耳点头，又迅速摇头，最后垂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奶奶就是奶奶。”
虽然奶奶从来没有对他讲述过她的往事，但是她对他很好，这就够了。
每次奶奶在噩梦中挣扎的时候，他总能模糊地意识到，奶奶的往事，说不定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他小时候一样，活的并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