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北境之地,依旧终年飘雪。
这一天,风雪之中,远远行来一对璧人。
洞口的冰原狼族嗅到熟悉的气息,纷纷仰起头颅,税利的眼神中泛过一丝光芒,停顿几秒后,狼嚎声遍野,他们不再迟疑,撒丫子冲出了山洞口。
茫茫雪域之上,冰原狼群奔腾,留下一串翻飞的霜雪,直直向那一对璧人的方向奔去。
或者准确地来说,是那名拥有一头银白色发丝的女子。
“王!您回来啦!”为首的一头狼在莫晞面前刹住脚步,化作身材伟岸的男子模样,痴痴望着她,神色压抑着激动之情。
他竭力忍住不眨眼,热泪在眼眶中不住打转。
莫晞:“……”
她象征性拍了拍阿大宽阔的肩膀,聊表安慰后,语重心长道:“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照看族人了。”
阿大狂摇头:“您委实折煞阿大了,替王分忧,实乃阿大分内之事。”
说完,不知何缘由,他英俊的脸上带了几分娇羞之色。
毕竟,狼王不在,身为狼妃,他自然是要站出来主持大局的。
白烬尘不动声色望着眼前这一幕,视线落在莫晞搭在阿大肩膀上的手上,无声盯了许久。
阿大这才注意到这位与莫晞形影不离的人,他目光瞥了白烬尘一下,谁知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
这半妖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身上的病气通通消失不见,发丝乌亮,黑眸明亮,唇红齿白,在这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他身上好似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恍若徜徉在雪地之间的精怪。
只见这精怪半敛的眼皮轻轻一抬,漆黑的眼瞳直直望向阿大。
阿大身子不由一凛,野兽的直觉告诉他,这半妖对自己怀有敌意。
他条件反射地握紧拳头,正欲将莫晞拉离那半妖的身边时,却见白烬尘笑了。
他这笑来得莫名其妙,却又自然无比,叫人说不出错处来。
“久违。”白烬尘微微颔首,向阿大点头示意,态度温和谦逊,彬彬有礼。
阿大却是做不来表面功夫的,他咬着牙,冷哼一声,不搭理白烬尘,转头对莫晞道:“王,外头风大,我们到里头说话。”
一旁其他的冰原狼族附和:“是啊,王,您先回洞穴,我们去给你打些您爱吃的羚羊肉回来!”
莫晞自然是没发现白烬尘和阿大之间汹涌的暗潮,点了点头:“那就先回吧。”
冰原狼族的洞穴依旧是那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阿大跟在莫晞身后,行至拐角处,见白烬尘要跟着到莫晞的岩穴,几步上前拦住他,语气有几分凶:“你的岩穴在那头,别走错了。”
白烬尘却是笑:“阁下想必不知,白某早已是你们王的人了,自然是要伺候冰原狼王的,又怎可独寝而眠?”
此言一出,阿大浑身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木愣愣地站住不动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魂儿:“你、你说什么?!”
白烬尘抬眼:“听闻冰原狼族耳力极好,阁下年轻力壮竟不幸得了耳疾,委实令人唏嘘呐。”
阿大气得剑眉倒竖:“一派胡言!”
哐啷一拳,他身侧的岩壁被深深砸出一个深深的拳头印。
莫晞赶忙上前圆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好上了,这次回来,一是回来看望族人,二是,想与他举办婚礼,给他一个名分的。”
阿大哽咽:“名分?王,您这是,不要阿大了吗?”
莫晞沉默。
阿大两眼泛红,眸中顿时失了光彩:“好,既然王已寻得佳偶,那阿大便也没有理由继续霸占狼妃的位置,恳请吾王罢免我狼妃的职位!”
莫晞幽幽叹了口气:“你先跟我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恳请吾王罢免我狼妃的职位!”阿大重复。
莫晞无奈:“可以……”
“谢吾王恩典!”
阿大垂着脑袋,转身就要离去,却被莫晞叫住:“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别急着走。”
阿大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静静等待莫晞的下文。
“你真的很好,是一匹很优秀的狼,但是感情这事,谁也做不得主,我一直知道你对极地冰原狼王的感情,只可惜,我不能欺骗你,也不能欺骗自己。”
阿大攥紧了拳头,憋了好半天方吐出一个“嗯”字。
接着,一言不发出了洞穴。
莫晞遥望他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盛满了无奈。
《契妖大陆》原著中,极地冰原狼王与白凌霄不打不相识,逐渐坠入情网,甚至连“阿大”这个角色的出场都很少,更遑论剖析这个人物的内心;而现在,她霸占了冰原狼王的身体,又擅自对反派动了心……
可怜的阿大啊。
“嘻嘻,我们回去吧。”白烬尘出声唤她,将她的思绪拉回。
“……嗯。”
不久后,莫晞与白烬尘在蛮荒北境之地举行了婚礼。
宾客不多,除去冰原狼族外,只邀请了陈囡囡、巫雨、兔耳少年、小老头、小黄鸡和猫头鹰前辈六人。
莫晞还特意去西苑将巫兰的遗体小心搬到了蛮荒北境,就安葬在冰原狼族隔壁的那个山头。
在众人的祝福下,莫晞与白烬尘二人拜天地,拜高堂,而后,送入洞房。
洞穴中装饰了红花红绳,石桌上摆了红烛,橙色的灯光照亮光滑的岩壁。
白烬尘着一袭嫣红的婚服,衬得他周身气质绮丽非凡。
他向来冰冷的黑眸中染了一层暖色。
为了婚礼,他与莫晞特地去城中购置了一张紫檀月洞门架子床,此时此刻,伊人坐于床榻前,头罩红绸,耐心等待他的样子,让他不由心尖一软。
执起秤杆,缓步上前,看了又看,竟一时不知从何下手,掌心也浮起一层薄汗。
红盖头下传来一声嬉笑:“干嘛呢,快点儿,挑个盖头而已,有啥好紧张的?别忘了呼吸呀,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白烬尘白皙面颊上飞起一片羞赧的红霞,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开始屏气凝神,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唇角一弯,眉眼如画:“叫娘子见笑了。”
红绸挑开,现出一张惊鸿艳影,她浅浅的金眸直直看向他,二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你真应该拿镜子照照你的脸,合卺酒还没喝呢,竟然已经红得像个灯笼似的,我做新娘的都没这么紧张,你紧张个什么劲啊?”
被莫晞数落,白烬尘却像是吞了蜜似的,笑容更甚:“娘子教训得是。”
他挪步端来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莫晞,一杯留给自己。
坐到莫晞身侧,他侧过脸冲她傻傻地浅笑,眼波流转,诉不尽无限爱意。
皮厚如莫晞,也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来,咱们干杯!”
说着,手腕绕过他的,仰头将合卺酒干了个底朝天,末了,她意犹未尽地轻轻舔了下嘴巴,眯着金眸道:“老公,你真的是,秀色可餐。”
饮酒罢,白烬尘微醺,面色白里透红:“嘻嘻也是,秀色可餐。”
“哈哈哈……”莫晞开怀地笑了。
见此,白烬尘指尖执起她一缕银色发丝,眼中满是疼惜:“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嘻嘻……”
他转而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此生,我定不负你。”
莫晞捉住他的手,轻轻往自己这边一拉,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唔,我也是。”
吻逐渐加深。
烛火荡漾,春宵暖帐,肩颈交缠,璧人交欢。
情至深处,她听到他哑着嗓子诘问:“嘻嘻,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梦。”
温热的泪水划过他莹白的面庞,滴到她胸口,印上两枚水花。
莫晞轻轻抚过他微弓的背脊,语气温和地像是在安慰一头受伤的小兽:“嗯,不是梦,我会陪着你,直至碧落黄泉。”
“呵……即便是碧落黄泉,我也要永生永世与你绑在一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我,可好?”
他吻上她的心口,这不是旖旎的情话,而是虔诚的誓言,不朽的执念。
“好……”莫晞沉溺于一波又一波情潮之中,恍若一尾被他兜住的鱼。
逃不掉,也离不开。
人生匆匆几十载。
在“预知梦”的幻境之中,与傀儡白烬尘度过的日子,是一场黑白无声的默片,黯淡无光,索然无味;而与白烬尘共度的几十年光阴,恍若生活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阳光璀璨,雨露润泽。
明天,便是白烬尘的百岁寿辰,倒数的第二个任务即将顺利完成,只要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她就能回到现世。
莫晞立于雪山之巅,任凭风吹拂着衣摆。
「我要是完成所有《遗愿清单》,就会马上回到现世吗?」她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
「是的,届时您的灵魂将被即刻传送回现世。」
莫晞掌心抚上胸口:「……现在这个冰原狼王的身体没了我的灵魂,会怎么样?」
「没有灵魂的身体会迎来死亡的结局。」系统的声音冰冷机械,向她诉说残酷的现实。
莫晞垂下眼皮,这个身体的寿命与白烬尘的相联结,倘若这个身体死了,那么白烬尘也将一同陪葬。
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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