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风没料到,感到不可思议的,不只是他们这些被接洽的护卫,就连线人本身也难以想象:自己的任务居然是护持一个凡人。
黑色轿帘内传出的声音几乎惊怒:“柳传泽那个老不死的,活腻歪了?”
“敢让本宫来替他接个小妾?”
话音落下的瞬间,几道尖锐的冰棱破帘而出,直指邹氏所在的马车,竟欲取车中人性命。
这攻击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眼看一场血案就要发生,不意那平平无奇的灰黑色马车忽亮起一层灵力罩,冰棱迟迟突破不进,最后竟消融了。
众人正惊诧着,又见马车里下来个脸色苍白的青衫侍女,她手持一道烫金令牌,俯身垂首,高声向对面道:
“家主有令在此,万望宫主息怒。”
立刻有身着黑衫的浮月宫弟子出列接过令牌,向十数个魔修簇拥的软轿内递去。
片刻后,那轿内又传出一声冷笑,而后,一只纤白的手掀开黑色轿帘,下来个银发苍瞳、白衣鹤氅的青年。
这人银靴乍一触地,方圆三尺内的地面就结了厚厚一层白冰。
只见冷未离踏冰而来,手中缓缓又聚起一道冰刃,衣袖翻飞间,那白刃飞旋着又向马车砍去。
他面色冷漠,语带嘲讽道: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容姿绝世的祸国妖姬,让柳氏家主也跟着昏了头了!”
语罢,那冰刃和马车防护罩交击,爆出一阵耀眼的灵光,同时,先前那递上令牌的青衣侍女,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侍女不由向对方半跪下来,面带恳求之色:
“此事关系重大,家主绝无折辱之意,事成之后,柳氏必有重谢。”
冷未离听言,垂下眼皮,漫不经心打量起那侍女,心道:
明明是马车被攻击,这女子反倒受了伤,看来车中阵法的阵眼,就在这侍女身上。
柳氏以阵道立家,能挡下他一击而不死的阵修,少说也是个核心弟子。
这小妾真是好大的阵仗,膝下侍女在柳氏都堪为嫡系……啧,此事真是有趣。
可冷未离行事向来乖张随性,虽这般想着,眼下却毫无放过对方的打算,他冷声道:
“口口声声说无意折辱,可本宫却未看出半点敬意来。”
“一个无足轻重的妾,欲请求本宫护持,却不肯出来拜见……呵,怎么,还真拿本宫当你的护卫了?”
说着,他足尖轻点地面,一个腾跃,翻手剑出,雪色长剑径直向马车车顶斩去。
青衣侍女见了,眸中登时露出点绝望之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预料之中车毁人亡的场景却未出现——
只见凌空一道青色剑光飞出,横挡住雪色长剑,且剑势一转,竟生生将冷未离当空逼退一步。
冷未离一时眉头微皱,顺着剑光来处望去:
顾归尘伸手握住飞回身畔的吟松剑,目无惧色,平静淡然地与人对视着。
冷未离笑了一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此话极带侮辱之意,可顾归尘听了却毫无怒色,神色依旧古井无波,只盯着冷未离,口齿清晰吐出三个字:“先赶路。”——口气听来简直像命令。
那幅漠然的态度直接激怒了这位心气高傲的魔修,冷未离想也不想,雪色长剑再出,剑尖所指处,空气里也凝结出一片冰霜。
但下一瞬间,所有冰霜就被一轮红色的炽热消融了:
这次过招结束得十分迅疾,在其他围观者看来,就是半空划过一道冰蓝剑光,伴着呼啸而来的风雪声,袭得人面颊生疼。
但很快,有赤日从另一支剑的尖端升起,吞没风雪,赤色逐渐隐没后,只在地面留下半尺方圆焦黑的痕迹。
冷未离的脸色极不好,他眼神阴寒,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名的红衣剑修,语带惊疑:
“剑圣门徒?”——方才的剑法实在很好认,是《逐日》的起手式。
顾归尘却没有回应,他眸中一片从容,语调平静如常,态度却透出股执拗:“先赶路。”
见这魔修怒气未消,似乎又要出剑,他才不得不添了几句话:
“不能在这里打。”
“雁回关野外,有沿线斥候。”
最后一句话,他直视对方犹带隐怒的脸,问得格外认真:
“你想被关内人发现吗?”
此问一出,场间立时寂静了几分:
眼下两拨人,一方是货真价实的魔修,另一方则背着正道偷偷和魔门接洽,若被斥候发现,没谁讨得了好。
静默间,李随风总算得了机会出来打圆场,他眉间笑意乍看来极真诚:
“冷兄误会了,在下也是李氏嫡系,只因家中与柳氏世代交好,碍于情面,才不得不帮这个忙。”
“谁敢真拿咱们当护卫呢?”
“不过是给柳传泽那个老东西一个面子罢了。”
他正待再说些什么,不想,那一直沉默无声的黑色马车中,忽而传来一道虚弱微小的女声,细听之下,这声音竟来自数月之间,从未现出真容的邹夫人:
“妾身病重,恐枯败病容玷污了仙人们的眼睛,才一直不敢现身。”
“位卑如此,岂敢视众仙者为仆?”
“不意造成此般误会,实在叫妾身惶恐难安……”
语毕,那妇人竟轻轻抽泣起来,哭声哀切婉转,若叫不明缘由的外人听了,只怕难免要同情怜惜。
一时间,在场不少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番话看似得体,听来却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何况,示弱一番后,又故意博人同情似的,低声哭泣……
在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如此手段,实在过于内闱了些。
唯有一个顾归尘,他仍然没什么表情,默默扫视四周,见到骤然陷入沉思的许多人,眉间才难得染上一点不满,连语气都有了罕见的情绪波动,脱口却仍是那三个字:
“先赶路。”
这声强调式的提醒终于让愣住的许多人回了神:
李随风又和人套了一番近乎,冷未离也不咸不淡地接着话。
最终,这位向来目中无人的银发魔修,总算抬手丢下一个储物手镯,用吩咐下人的语气道:
“把装束都换一换。”——那镯子里备着许多浮月宫弟子的衣装。
见到众人都依言开始换装,冷未离又用目光来回打量,从李随风带来的一波人里挑捡着。
他没有管李随风略显难看的脸色,随手指了几人,道:“这几个,去给我抬轿子。”
“这几个,给我打扇。”
……
他将所有人的职务都分派下去,连一脸懵逼的应欢欢都没有放过——这女娃分得一个磨茶粉的杂活。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住唯一尚未得了职务的人:
此刻,顾归尘正将浮月宫的装束套在白色内衫的外头,一贯的红衣难得被换下。
这套服饰虽属于低阶弟子,但魔门再穷,也不至于让自家少主的手下穿着毫无排面,所以,此套衣衫做工还是非常精致的——
黑袍滚金边,银色暗纹打底,衣摆处以金线绣着鹤纹,衣襟上是浮月宫的门派标识,金银二色的阴阳月轮。
顾归尘慢慢将扣子扣到最上头一颗,又把吟松剑配在腰间,且隐在黑色披风内部。
其余三把剑难得被他暂时收起来了——这些天他在雁回关杀出了赫赫威名,若还是带着四把配剑,委实过于显眼突出。
换装过程中,他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却没太在意,等把衣服和配饰都穿好了,才同样抬眼,回视过去——这目光无波无澜,宛如在看一件死物。
冷未离看着,心中却有些称奇:
若让他用一个词形容对方换装后的样貌,竟只能是……清秀温润。
其实这件衣服风格绝不温和,绣纹更是夸张大胆,黑金二色,向来只会让人显得张狂。
又因他常年混迹魔门,且总待在苦寒的北原,见惯了风貌粗旷的人,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将浮月宫的装束穿出温润感。
这是个江南人?
他一边猜测着对方的出身,一边不带善意地笑了一声,他抬起下巴,态度十分狂傲,依旧用命令的口吻,指着顾归尘道:
“你,来当我的近侍。”
李随风听了一惊,并来回看了看这两人,深觉这种安排会带来某些麻烦,有心想出言阻止,不想顾归尘仍旧表现得毫不在意:
他转头看向冷未离,目光却穿透过去,宛如在看空气——实打实的目中无人。
最后,他只没什么语气地应了一个字:“哦。”
冷未离见了,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这么个反应,实在……清奇。
而顾归尘环视四周,见到再度沉默下去的众人,却难得郑重了表情——那语调甚至是沉重且无奈的,神情更是格外又莫名地认真:
“衣服换好了。”
“请问,我们可以开始赶路了吗?”
……
殊不知,荒原那头的另一个“冷未离”,此刻也遇到了点麻烦。
汉石城来人,一位将领模样的人,此刻跪在他面前,向他递上一把刀:
“那群大胆惊扰了少主的贱民们,是生是死,皆由您定夺。”
洛朝盯着那刀尖反射出的一点寒光,冷笑了一下,心道:
试探?
呵,来得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尘(一脸冷漠):我不想听你们各种bb,或者玩什么阴谋诡计。
我只想去找人,是神是魔是鬼是仙……都不要来拦我的路。感谢在2019-11-2823:22:38~2019-11-2923: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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