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传来的脚步声渐远——那群侍卫终于走了,可洛朝却瞬间像条死鱼一样瘫在褥子上,一动不动的。
他双目无神、表情空洞,好似之前的顾归尘一般灵魂出窍,简直怀疑人生。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如斯话语:
完了完了……自此之后,在这个憨批面前,老子已没有尊严了……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洛朝觉得,这次不需要演得太卖力,那群护卫只要听到一点响动,必然就吓得赶紧跑了——毕竟哪有下属敢来打扰自家主子的好事儿?
谁想,许是贺任韦身为一个不着调的纨绔二代,在属下面前向来没什么威严感,那群胆大包天的护卫,居然蹲在门外听墙角!
竟然敢听墙角!——对此,洛朝有一万个mmp要骂。
这些狗侍卫做贼一样蹲在门外听了足足两刻钟!
足足两刻钟!——洛朝那个恨的啊,将他们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问题是,他恨得眼睛都红了,却碍于人设,不能立刻出声赶跑这些人。
只因贺任韦是个实打实的废物纨绔,办起事儿来,绝对满心只有美色,沉溺于漫漫春光,哪管外头洪水滔天,警惕心更是为零。
若非如此,一群地位低微的护卫,也万万不敢窝在自家少爷房门外听墙角,这些人不就是笃定贺任韦毫无戒备之心,应当发现不了自己么?
洛朝如果知道某些侍卫内心的想法,只怕心态要更爆炸,能直接提剑把人砍个稀巴烂。
某些人在房门外顿住脚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只是听了几耳朵,便深深觉得:
这位美人好辣啊!
一时竟有些不舍得走,且脑内纷纷幻想着:光是声音就够婉转惹人遐想了,也不知样貌身段是否更加诱人?
他们一边听墙角,一边摇头感叹:少爷好艳福呐!
而房内的洛朝则如人格分裂一般,时而用贺任韦的声音出演强迫人的恶霸少爷,时而发出几声黏腻的哼唧求饶。
他表面上演技虽没崩,内心却崩溃大喊:我踏马像个神经病一样!
同时恨声在心里诅咒:顾丽丽我要你死啊啊啊!
而顾归尘都给看呆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洛朝见他面无愧疚之色不说,还目带叹服、炯炯有神盯着自己,顿时怒火如迎风暴涨,又因那不愿言说的强烈羞耻感,一时戳瞎他眼睛的心都有了。
顾归尘也能看出来对方心情极度不佳,于是这次十分自觉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想,下一瞬间,对方竟双手捂上自己两侧耳朵,声音咬牙切齿的:“不准听!”
顾归尘由他捂住耳朵,心里却叹道:
这没用啊……简直是自欺欺人……莫说修士听力本就优于常人、捂住耳朵压根不管用……就说……
动静大到能让外头人听得隐隐约约的声响,自己又离他那么近……实在是每个喘息的声调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归尘满心怜爱地想着:你看,他都给气傻了。
于是决定以善意的谎言来安慰对方,便故作讶异道:“咦?我听不见了?”——这人实在不会说谎,惊异得分外浮夸虚假。
因此,洛朝险些被这句“安慰”噎出一口血,他满心愤恨:
你你你……居然还嘲讽我!
还有脸嘲讽我!
顾丽丽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
他愤懑万分地演了足足两刻钟,发现外头那群傻逼护卫居然还没有走,顿时就暴起了:
我管尼玛的人设?!
都给老子去死!
盛怒中他也不知伸手掰下了什么,许是雕花木床里侧的护栏?
他将之狠狠扔向门外,怒斥着:“谁在外头?”
那群护卫也是一惊,一面奇道:少爷何时有如此警觉心了?
一面不敢多留,连忙都跑了,到底也没有多想,更未怀疑“少爷”的真假。
洛朝怒砸之下总算赶跑了那群煞笔,整个人顿时像被抽空了力气,面色苍白直直倒在了顾归尘身侧。
由于某憨批还是紧闭着眼、甚至非常自觉地捂紧了自己的耳朵,所以他没怎么掩饰自己的神色——一脸生无可恋。
他半寐着眼睛,咸鱼躺尸,时而悲愤地想:我堂堂帝尊,何时受过这般折辱?
时而一脸绝望:竟然在这等憨批面前丢尽了脸面?!
“我已没有尊严了”七个字如佛陀念经般回响在他脑海里,导致兀自沉迷感伤的他,根本没有发现身侧的顾归尘不知何时悄悄睁开了眼睛,还用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又偷看一眼……再偷看一眼……又偷看一眼……
他浑然不知,自己格外丰富、不停变换的种种情绪和微表情,已被人尽收眼底。
而顾归尘悄悄地看了又看,越看眉梢越上扬,他明知自己不该笑的——这时若笑出声,某人要炸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啊!
最后,他到底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在他及时止住,笑得很轻,又因洛朝根本没有注意他,所以未曾发现这声笑——他勉强逃过一劫。
可洛朝是暂时走神,又不是真的瞎了或聋了,因此,当顾归尘笑得胸腔振动、发出轻微的闷响时,他的耳朵灵敏地将之捕捉到了。
洛朝疑惑地转过头去:
就见顾归尘笑得眼睛都眯成一线,还一脸柔和怜爱地看着自己。
洛朝震惊了,他咸鱼式半闭的眼此刻睁圆,心道:
你居然还笑我?!
你还敢笑我?!
我惨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憨憨?!
他怒气冲顶,整条咸鱼竟一个打挺蹦了足有半尺高,双手拽起身畔的枕头就往顾归尘脸上闷,一面杀猪般喊着:
“你给我死啊!”
谁想,这般“杀气逼人”的动作使顾归尘笑得更欢了——既已被人发现,他便笑得无甚顾忌,笑得人都在抖。
他是笑到发抖,而洛朝是气到发抖,颤抖着甚至闷不住那个枕头,气到满眼都是金色的星星。
于是,顾归尘半张脸便从那闷不住的枕头里露出来,一双寻常总是含着三尺深冰的眼,此刻里头都是明媚的笑意——
宛如春日朝阳终于融化了深冬寒冰,使那成日凝结的溪水涌动起来,又有碎金般的阳光点缀在这流动的眸光里,粼粼波纹闪烁之间,都是澄澈纯粹的喜悦。
另一人眸里熊熊喷发的怒火,只会使这笑意更深刻,像雷火蔓过野草、烧彻冰冻的荒原,解冻原野上一片冰白的湖。
那湖水终于恢复暖春的明澈,倒映了绿柳叶间倏忽而逝的毛绒黄鹂鸟、倒映了湖边含苞欲放的娇嫩鲜花、倒映了蓝天之上归来的燕子……
那眸里映入一整个春天。
顾归尘笑着想:
哎呀,怎么这样可爱呢?
明明顶着一张不甚讨喜的脸……却比方才那个故作娇憨的少女“洛美美”更可爱。
而且,越生气越可爱。
其实,他实在想不到这人会如此生气……毕竟,前世听闻过的九陵帝尊,是何等喜怒不形于色,又是何等遥远不可及——
哪怕他仰望到死,也见不到那人一片衣角。
他从来没预想过,洛九陵可以是这样的人……嗯,一种他从未遇见过的人。
他身畔的人总是相似的,或者和他一样枯寂孤冷、固执绝望,或者悲而怨、一生挣扎在某个泥潭里……相似的人总更容易相识相遇。
哪怕是最活泼的那几个孩子,比如阿鸾,成日叽叽喳喳的,可那孩子的笑容里也到底有分阴霾,不像洛九陵,他的笑总是很得意、很明快的……
嗐,其实无论怎样形容,都无法准确描绘出那笑容里的蓬勃生机——尤其是在对方明明很生气,可还是要勉强笑出来的时候。
他想: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活泼可爱的人呢?
不过,顾归尘虽被可爱到满心欢喜,却还是不太明白:
好歹前世也是个位至帝尊的人了,怎么因为一点小事这样生气?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身处同样的情境,哪怕也深觉气愤,也万万不会这样活泼闹腾地表现出来。
他久思不明其因,直到余光骤然瞥到洛朝发丝间通红的耳尖,那怒到甚至泛了水光的眼睛……
他突然就明悟了,更觉讶异了,于是微睁大眼,脱口问出:
“你是在害羞吗?”
此话一出,偌大的房内顿时都静了三分。
洛朝整个人都恍惚了,他一阵窒息,眼前都看不清东西了,他满脑子都是:
你居然说出那两个字!!!
你哪怕看出来了……又怎么能说出来???
憨批憨批憨批……你去死啊!!!
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
我怎么可能……害害害……害羞?
老子是见过何等大场面的人?!
我明明只是在生气!
你肯定看错了!你眼睛瞎的!你耳朵也聋了!
你给我消失啊啊啊!
……
洛朝的脑子里划过无数句崩溃呐喊,但骤然被戳破心事,惊骇过度的他,一时竟只能呆愣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连骂人掐人都不会了,只是眼睛瞪得贼大贼圆!
万分让人痛惜的是,顾归尘这般耿直的人,生平就没遇见过“傲娇”这种生物,更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话根本不是在安慰,而是在点火浇油。
他一脸温柔怜惜,轻声细语道:
“噗……果然是在害羞?其实不必如此,我绝不会笑话你的。”
洛朝又给惊得一晃,人都立不住了,一时望向他的眼神宛如闺阁少女看向二度出轨的负心渣男:
你还讲!
一次就够够的了!
你居然还讲!
但顾归尘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何等危险的后果,他满眼怜爱和欢喜:
“唔,你看,我方才虽然笑了,但不是在笑话你那样……嗯……那样叫……”
他一时笑颜如花,话语却耿直到把洛朝戳得差点又蹦起来:
“我也绝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你放心,没人会知道的……唔,我只是……”
“觉得你羞得很可爱才笑的。”
这句话直接扎到了洛朝的死穴:
可可可……可爱?!
这踏马是能用来形容老子的词?
尊严华贵、睿智多谋、清冷孤傲……哪个词不好?你偏偏说可爱?!
可顾归尘对某人天崩地裂的内心一无所知,他毫无察觉地继续浇油,还自以为在安慰: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的,你不必太害羞的……”
“所谓鱼水之欢,乃人之常情,为了这个害羞,我并不明白……”
“何况呢,只是在演戏,何必为了一场戏害羞呢?”
……
顾归尘兀自叽里咕噜开解人,说了往常好几年才能凑够的话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此刻这样想说话、想安抚某人……而且,他三句不离害羞二字。
洛朝都快听不懂这两个字了,他呼吸几近停滞,死死盯着顾归尘,越发像失恋少女看向数度劈腿的渣男……他眼睛越睁越大:
那两个字……
你还讲!
你又讲!
你居然还在讲!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今天要是不杀了你,我就誓不为人!
这样在心中怒吼出声,他终于能动作了,脑子发热的状态下,他完全不能意识到自己干了啥……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裂帛声,某个言笑晏晏的人,衣襟处被撕开了……
他顿时也有些懵,茫然前望,就见洛朝张牙舞爪、怒眉瞪眼扑过来了……
被撕开的红衣裂口里,露出形状优美的肩胛骨、本只是若隐若现的锁骨,此刻曝露在床帏间昏黄暖意的光芒下,显得……温润可口。
因此洛朝张嘴就咬上去了,他瞅准对方的露出的颈口——那是动脉蛰伏的地方,呲出尖利的虎牙,用尽毕生的力气狠狠咬下去,同时内心大喊着:
我咬不死你啊啊啊!
给我去死!!!
顾归尘猛地被这样一咬,吃痛中闷哼一声,但等他目光下瞥,见到某人气愤到要爆炸的神色——那表情几乎要哭出来。
他突然又笑了,且笑得比先前更欢喜,他想:
怎么感觉……更可爱了呢?
而且活泼得紧。
此时他颈口一片鲜血淋漓:某人的牙一向很利,这点他早就领会到了。
他甚至能感到脉搏被撕扯后的破裂感,有鲜血随之倏然流逝,染得枕下一片艳红。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毫不生气,甚至眼里碎光流转,越发感到由衷的喜悦:
体内的温度随鲜血的涌出在流逝,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
于是,衬得这个埋首颈间的少年,越发像一轮太阳,暖得有烫意。
说实话,这点伤口对历来习惯负伤的他,根本不算什么,因此,他甚至乐得对方去咬——
就借此消消气吧,反正那样可爱。
只是,到底为什么这样气呢?
他还是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的笑容愈发扩大,灿烂到过去熟知他性格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如斯笑容会出现在他脸上。
……
洛朝沉迷咬人,根本没有发觉对方像个神经病一样不怒反笑……
他甚至无意间从伤口处吮吸那些涌出的鲜血,并脑子混沌不清地想着:
我踏马要是吸血鬼就好了!
现在就把你吸干!
两人的反应都很诡异不似常人,此刻若有外人进屋,看见床榻上被咬到鲜血直涌、却满脸笑意的红衣人……只怕会觉得这人有病。
这甚至带点阴森感的一幕定格下来,直到……
洛朝咬不动了。
他齿关无力地扣在对方颈间,口中一片铁腥味……脑子里仍然在喊“咬死你”,神态却有气无力的。
他恨恨在心里骂着:你踏马怎么就这样命硬呢?
顾归尘注意到他的脱力——毕竟生气是极耗气力的。
终于稍稍止了胸腔里的闷笑暗笑,他慢慢坐起来,一面把某人的头从自己颈项处掰开。
他神色温柔至极,近乎在哄孩子——某个目光无神、咸鱼躺尸的失智少年。
明明颈口的伤还疼着,他却没理会,反而抬起袖子去擦拭洛朝嘴角、下巴上的血迹。
洛朝神情恍惚,方才那么一咬,很耗心力,他气不动了,思绪都很迟钝,因此没什么表情,任人摆弄。
顾归尘待把他乱糟糟的头发重新理好,才笑容温柔可亲地哄道:
“乖,歇一歇吧。”
“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我这就去替你杀人……如何?”
他摸摸洛朝的脑袋,笑得眯起眼睛:
“听见过的……全都杀了……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洛朝(目光呆滞):我已没有尊严了……
顾归尘(微笑摸头杀):可爱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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