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马车够大,否则四个姑娘再加一位身材庞大的男子恐怕早就将马车压塌了。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男子那张英俊脸上少了几分血色,却凭添几分淡淡的阴柔,恰好将他原本刚毅的面孔融合的恰到好处。
凤九淡然一笑,手中的匕首却没有因为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而移开,仍然死死地抵在他的胸口,“魏世子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是受害者,那我们是什么?”她们本来走的好好的,要不是眼前这位将那些黑衣人引到这里,恐怕现在她都已经到家了,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虽然魏玄墨从第一次见到凤九时就猜到她并不同于别的大家闺秀那般温婉娴静,却也没料到她有如此的胆识和胆魄,单单那双锐利的眼眸,就活脱脱像极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要有怎样的经历和锤炼才能做到这般波澜不惊?
魏玄墨嘿嘿笑了两声,身体无力地软倒在车门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笑道,“对对对,你才是受害者,不过,看在咱俩相识一场的分上,把这个拿开呗?”
说完,朝凤九眨眨眼睛,又看看胸前那柄寒光凛凛的匕首,苦笑摇头,搞不懂为什么一个看似无害的大家闺秀竟然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而且看她的手法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防身使用,倒像是随身所带的利器。
凤九轻笑道,“看外面情形似乎还要打一阵子,不过魏世子这副模样似乎处于下风呢。”
魏玄墨无奈地摇头,脸上丝毫没有因为落败而感到尴尬,低笑道,“你说的没错,谁让本世子今日出没门没看皇历,带的人太少了呢?”而且都这副样子了,还被人抵着匕首。
“你穿着这副样子......确定是别人追杀你,而不是你追杀别人?”一身黑色劲装,明显是有所准备的,路上恰好遇到仇家,这种概率......除非他今天倒霉。
魏玄墨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既然被你发现了本世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世子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去醉香楼私会的,怕被别人认出身份害了我南疆名声,所以才穿成这样,没想到路上竟然遇到了仇家,还被凤小姐识破了身份,哎,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凤九白了他一眼,淡声道,“不说也没关系,本姑娘其实一点也不感兴趣。”食指敲着下巴,想了想又道,“外面的声音小了很多,我在想等会儿他们要是来围攻的话,我就将你交出去,相信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吧。”
“嗯,不错的想法,很阴毒也很直接。”魏玄墨赞道,“不过能不能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要这么狠心,倘若凤小姐肯施以援手,日后本世子必当重谢。”
见凤九挑眉,似乎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魏玄墨又加把劲道,“我知道凤小姐喜欢花花草草,质子府里有一些南疆才有的稀缺品种,比如圣罗兰、忘言草、白展莲......”
“任我挑选?”
魏玄墨点头道,“那是自然。”和命比起来,这些东西算什么,再说,这些东西落到凤九手里那才叫物尽其用。
“成交!”凤九利落地收回匕首,剑入刀鞘,抬手挑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势,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围攻四五个暗卫,虽然魏玄墨的人处于下风,但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身上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但仍然在与对方殊死搏斗,显然对自己的主子十分的效忠。
“那几个暗卫不错。”
在这样的情形下,凤九还能谈笑风生地对他的暗卫评头论足,某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不怎么走心地笑道,“过奖。”
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倒了两粒给他,“吃了它。”
几乎立刻,魏玄墨便仰头将两粒药丸咽进了肚子里,甚至连怀疑都没有。凤九满意地笑道,“你也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
“说来也奇怪,虽然与凤小姐认识时间不长,但我却相信凤小姐的为人。”
????“多谢。”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嗖嗖几声,有几名黑衣人避开暗卫的阻挠,向着马车的方向飞奔而来,紧接着几道凌厉的掌风紧随而至,看样子是没打算留活口了。
只是下一秒,凤九指间顿时多了几枚银针,唰地一声向马车外挥去,随后便听到啊的几声惨叫,那凌厉的掌风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飘然不知所踪了。
“好功夫!”魏玄墨忍不住赞道。
凤九也没功夫搭理他,隐约感觉到又有一股势力涌入,只不过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向着西边的方向飞驰而去。
西边......坐落在西边的权贵有很多,御史府、吏部尚书府、琦王府、璟王府,难道是璟王府?
秀眉微动,看了一眼同样挑眉的魏玄墨,看样子他们想到一起去了。将不知何时晕过去的车夫弄醒,凤九吩咐道,“去璟王府!”
马车嗖地一声向西奔驰而去,吃了药后,魏玄墨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只不过颠簸的路程还是让他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深更半夜的带着我这样的美男子去未婚夫的府上,你觉得合适吗?”
凤九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打算半路上把你丢出去。”
若论美,这世上能有人美的过君彦卿吗?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可不是他自己吹出去的,虽然这位魏世子长的也不差,只不过长的不差的男人多着呢,蓝雀师兄长的就不错啊。
马车一路向西,在快要到达璟王府的时候停了下来,凤九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丢给他,“这里应该安全了,相信魏世子应该能平安回去吧。”
魏玄墨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瓷瓶,咧嘴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凤九也不遮掩,大方地点头承认道,“我确实担心你,担心你死了,可惜了那些花花草草。”
魏世子一噎,好吧,当他什么也没问,凤小姐的便宜可不好占,算他今日认栽。
魏玄墨乖乖地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道谢,马车便如箭一般飞了出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璟王府门口。
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让凤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目光所及的屋檐上一群黑衣人正不断地朝璟王府涌来,可以想见里面必定撕杀成河。吩咐车夫将三丫头带回去,凤九便纵身翻进了璟王府内院。
璟王府地处燕京西效之地,与座落在紫气东来的皇宫遥遥相望,虽然这里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但如此大的动静却没能惊动京城府尹,是真没听见还是有人授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如今任职京城府尹一职的正是惠贵妃娘家的兄弟名叫赵义的,赵氏的兄长赵学文就在他手下领了个从四品的包衣佐领。
“有刺客!”黑暗中有人厉声说道。
少女身体正飘然落地,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便迅速发现了她,四五个人顿时朝她挥拳而来。凤九心里赞叹,璟王府的暗卫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君彦卿生病的这几年竟能相安无事地活到现在,如此强劲的部署和安排,恐怕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吧。
凤九纵身躲开那几名暗卫的掌风,厉声道,“我是凤九!”
那几名暗卫迅速收回即将挥出的掌风,彼此面面相觑,然后又纷纷摇头,他们听说过王爷要娶一位名叫凤九的女子为王妃,但是凤九长什么样他们从来没见过。
正在考虑要不要相信眼前这位姑娘的话,黑暗中一个人影如鬼魅般飘来,定定地落到暗卫们面前,在看见一身月白色芙蓉裙的少女时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抱拳行礼道,“卫大见过凤小姐!”
卫大便是当日派去丞相府负责凤九安全的暗卫,也是暗卫中最八婆的一个人,另几名暗卫见自己老大都向对方行礼了,自然也就相信眼前这位女子就是他们未来的主母。
“王爷呢?”
“王爷......王爷昨天从丞相府回来后就一直不大好,吐了几次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卫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看样子也是十分担忧自己主子的。
“大夫怎么说?”
“府里的肖大夫一直在王爷跟前伺侯着,可是不见什么起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这么严重。”
”这次?“难不成君彦卿经常吐血?凤九皱眉道,“带我去看看王爷吧。”
于是一行人朝内院的书房疾步而去,越靠近书房尸体就越来越多,双方交战的也就越惨烈,显然来人已经发现了君彦卿的藏身之地。路上卫大顺便将自家王爷每月十五犯噬心病的事说了一遍,凤九忍不住挑眉,每月十五......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常人无法经历的痛苦?
书房外如铁筒般笔直地站着十几个暗卫以及正在主持大局的陈管事,见少女面不改色地朝他们而来,陈管事一贯严肃的老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赞赏之色,待凤九走到面前时刚准备行礼,凤九已经先一步说道,“陈管事不必多礼,我是为了王爷来的。”
扭头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凤九淡声道,“既然客人都到了,陈管事就替王爷好好招待他们吧,一个也别落下,等王爷醒了,自然会亲自补上的。”
“是!老奴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直到进了书房,凤九才稍微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刺客会汇集在书房外面了,因为这里名为书房,实际上却更像是个藏珍阁,里面珍宝无数,单单古董字画就不计其数,难怪那些人会怀疑这里,恐怕一个个都报着要是完不成刺杀任务,就顺便偷点东西回去的这个想法上吧。
绕着书架走了两圈,虽然凤九对所谓的奇门盾术不太了解,但也能看得出来卫大的步伐看似毫无章法却十分有规律,果然,当他们走到最后面一排书架的时候,原本严丝无缝的墙面突然旋转起来,一个长长的甬道顿时跃然于眼前。
“凤小姐请。”卫大道。
凤九点点头,走到门口才发现墙面上竟然没有半点机关的痕际,心里不禁对璟王府的防御又多了一层认识。
甬道不仅长而且岔路很多,凤九不解地问道,“其他都是通往哪里的。”
“死路,里面都是机关,一旦有人误闯,就只有死路一条!”
很绝妙的设计,凤九忍不住在心里惊叹,难怪这些年听说闯璟王府的人不计其数,但是活着出来的却没有几个,说的好听一点,这里是除了皇宫以外最巍峨壮观最令人敬畏的王府,难听一点,说这里是地狱鬼刹罗休之所也不为过。
不知走了多久,越是靠近甬道尽头,越能听见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凤九挑眉,凭着自己强烈的方向感,她敢肯定自己此时早已经不在书房的位置,而更像是王府的前院。
“王爷!”一声尖叫从甬道尽头传来,卫大眼色一沉,丢下凤九便朝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凤九也不敢耽搁,快步跟着跑过去,竟发现甬道的尽头不是一间密室,而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寝殿,仍旧座落于王府境内,却与后院的书房相隔甚远。
君彦卿气若游丝地躺在一个宽大的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只是原本应该毫无血色的嘴唇却犯着不正常的殷红,一条手臂伸在外面,皮肤上隐约能看见一道道泛着黑色的血管正在不正常的起伏跳动,像是有虫子在里面啃咬。男子显然早已失去了知觉,两条英挺的剑眉丝毫没有因为疼痛而有半点波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若不是胸前的被褥还有上下起伏的痕迹,凤九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肖大夫,王爷怎么样了!”秦煜焦急地追问。
卫大也一脸紧张地盯着肖大夫,见他一直在为王爷把脉,有一下没一下的摅着胡须,急的差点要拿剑割断那一搓山羊胡了。
肖大夫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最后放下手,将君彦卿盖好被子,连连叹气道,“王爷的情况很不妙,若是再找不到决明草,王爷恐怕有性命之忧。”
“那...那怎么办?”秦煜倒底年纪还小,一个趔趄差点晕倒,卫大一把扶住他,看向肖大夫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们派出去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个,可是这东西......唉!”
说完,一拳捶在房柱上,手面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决明草名为草,实际上却是一种花,由于生长在黑不见光的山洞里由此而得名,一旦遇到光线就会瞬间枯萎,从而失了药效,所以即便这东西不分地理和气候随意生长,可是想真正的得到它却非常困难,除非你有一双自带光线的眼睛,能在毫无光线的情况下看见东西,但是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否容许我给王爷把把脉?”
一道幽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肖大夫这才注意到同卫大一同来的还有一位正当芳龄的少女,花白的眉毛一挑,淡声道,“这位姑娘是?”
秦煜眼前一亮,恭敬地道,“属下见过凤小姐。”
肖大夫这才了然,原来是未来的璟王妃,赏花宴上以药理知识大败佳乐郡主的凤家大小姐,难怪卫大敢自作主张将王爷的生死通道告诉别人。不过知道归知道,肖大夫可没有打算因为她是未来的女主人就委屈求全,素来性子耿直的肖大夫不悦地挑眉道,“你把脉?你会吗?”
卫大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地道,“肖大夫,你就别闹脾气了,让凤小姐试试吧,反正王爷现在都这样了。”
“哪样了?”肖大夫老眼一瞪,卫大顿时缩了缩脖子低头不再看他,府里除了王爷就没几个人不怕肖大夫的,谁让人家是老王爷的人呢?偏偏王爷又十分敬重他。
凤九也不管他,上前掀开君彦卿的被子,将他的手拿出来,掰开掌心,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呈现在眼前,伤口尚未愈合,应该是才弄出来的,很难想象一个血肉之躯是如何忍着疼痛将自己致残至此。
“喂,老夫还没同意你给他把脉呢!”医家最忌讳一病两医,难道这丫头会不知道?
也不管肖大夫如何叫嚣,凤九的指尖已经搭在了君彦卿的脉搏上,触感极寒,这是自从她学医以来遇到的病人中脉搏最紊乱的一个,时有时无时顺时逆,总之让人很难摸清楚他的动向。
凤九心情烦躁地挑眉,再加上肖大夫的喊叫声更加令她头疼,最后实在被老头子吵烦了,才歉然说道,“得罪了,肖大夫。”
话音未落,顺手抄起一枚白玉棋子准确无误地打在肖大夫的哑门穴上,房间里顿时恢复了宁静。
再次为君彦卿把脉,凤九在心里默默叹息,她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可笑。眼前这个男子才不过二十四岁的年纪,却遭受着父母离世、未婚妻改嫁,而当年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却为了家族的声誉不得不领兵出征,两年后在与苗巫人交战期间,中蛊毒致武功尽失,甚至差点客死他乡,然而这样悲惨的人生,外面的流言仅仅是说他身体不好,却从没有听说过璟王寻死觅活之类的话,甚至连自暴自弃都没有,要一颗怎样坚强的心才能做到这般收放自如呢?他本是一个纵马扬鞭狂放不羁的少年,多年后或许会成为一代英豪,然而遭逢巨变后,他没有放弃肩上的使命,仅仅是变成如今这般温文尔雅。
片刻后,凤九站起来在寝殿里走了两圈,终于有点明白肖大夫为什么会这么胡闹了,他是干着急啊!决明草找不到,君彦卿身上的蛊虫就很难克制,所有吃进肚子里的药都等于白费力气。
走到肖大夫面前,看着老头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对她干瞪眼,一副要把她吃了的模样,凤九没什么心情地干笑两声,对着老头子抓狂的模样出神,显然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着什么,很快的,她的眼睛一亮,眼底渐渐染上喜色,随及吩咐道,“卫大,你去我院子里采一些幽兰草回来,肖大夫,借用一下你的银针。”
听到她说幽兰草,肖大夫明显消停了不少,看来这丫头还是有点真功夫的,不是个绣花枕头。只不过单单一个幽兰草能顶什么用,还要配合针灸以及鹿茸才能见效。
幽兰草和鹿茸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花费一些心思罢了,可是针灸可不是随便扎的,万一......他之所以一直没敢下手就是怕一招不慎啊,王爷的身体与常人不同,浑身的血液是倒流的,而且穴位也在不停的移动,想要准确的找到穴位简直就和找决明草差不多了。
眼见凤九给君彦卿喂了一颗红色药丸,肖大夫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停地朝秦煜使眼色,最后还是凤九发了话,“去把肖大夫的穴道解开,我正好需要人手。”
“是!”
将插满银针的布兜打开,取了一只特别细长的银针在火苗上来回过了两次,凤九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就只剩下坚定的信念,一针扎向巨阙穴......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枚银针扎进君彦卿的虎口时,凤九的额头上早已经香汗淋漓。看着男子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凤九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没被她扎死。
肖大夫也明显松了口气,半晌才不悦地吼道,“你这个死丫头,你竟敢点我穴道,看王爷醒了我不告你状!”
秦煜站在床边看着自家主子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一脸崇拜的看向凤九道,“凤小姐好厉害。”
门外,卫大带着幽兰草走进来,直接将草药塞进了肖大夫手里,笑道,“肖大夫,你觉得你告凤小姐的状,王爷会帮你吗?”
肖大夫一哽,气道,“他小子敢不帮我!”
“您老人家还是麻溜的去煎药吧,这没您什么事了。”